穿越之十

  明智光秀倒是沒想到,柴田勝家這種聲名遠播的武將也會有被鬼纏身的一天。


  在爆出柴田勝家身邊有鬼一事後,三郎就直接將柴田勝家召來,明智光秀也坐在一邊。從來就摸不清三郎的思維,目前基本已經放棄揣測的柴田勝家隻能和明智光秀麵麵相覷,可惜連明智光秀也蒙著臉讓他看不出什麽端倪。


  三郎和明智光秀都一句話沒說,這讓柴田勝家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概過了幾分鍾,三郎突然指著柴田勝家說道:“看吧,小光!出現了!”


  明智光秀驚訝道:“竟然真的有……”


  柴田勝家:“???”


  此時這兩個人都沒有為柴田勝家解答疑惑,而現年四十多歲的中年武將,也隻能僵著一張臉任由兩個人打量。


  他當然不知道,也看不到,就在他的身後,緩慢地浮起了一個影子。


  影子並不像通常描述的鬼魂那樣呈現暗色,即使是在燭光下,也透著非常奇特的、仿佛櫻花初綻的粉白色,像是由一團光拉扯而成的人形。三郎和明智光秀隻能看到這個人形個子不高,但身體比例很好,哪怕渾身都是模糊的粉白,也能看出更加偏向男性。


  “殿下是每次都能看到嗎?”


  明智光秀這麽問道。


  “不是哦,人太多的話就隻有模模糊糊的一點灰色,但是要是和柴田先生獨處的時候就會顯眼很多——就和現在差不多。可能三四個人在一起也不影響他現形吧。”


  “出現後就一直是這樣樣子?”


  “這個不知道,總覺得變得越來越明顯——啊,現形了?”


  隨著三郎頗為驚訝的一聲,原本停留在柴田勝家身後的粉白人形突然間就有了其他色彩。


  頭發被點上深青,衣服被添上紫色,模糊不清的麵貌和形體也變得更加具體,幾乎是轉瞬之間,就從連性別都隻能猜測的幽靈成為了性別分明、五官端正的“人”。他靜靜地立在原地,肩甲和腰帶逐漸有了圓潤的弧度,等到白色披風從他一側肩上垂下的時候,他才驟然睜開雙眼,一手牽起披風一角,一手握住披風下的刀柄,腰側刀刃因此露出半截刀鞘。


  深青發色的青年朝著三郎綻開微笑:“我是笑麵青江,嗯嗯,你也覺得這名字怪怪的吧?”


  “確實是有點。”三郎說道,“我還從來沒聽過這種名字的刀。”


  “名字的由來是斬斷微笑的女鬼。”笑麵青江笑道,從柴田勝家身後繞出來,站在三郎正對麵,“很意外啊,我的主人居然會是和織田信長同樣長相的人,連契約的名字都是‘織田信長’——”


  “難道你是信長公嗎?”


  三郎:“沒錯,就是我。”


  對於三郎的回答,柴田勝家臉色發青。他死死地盯著三郎的臉,但是三郎的表情沒有任何異樣,隻能求助地看向明智光秀:“明智先生,殿下這是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自言自語!”


  聯想起之前層出不窮的、關於有人看到了遊動的蛇骨和牛鬼的事,柴田勝家簡直毛骨悚然!

  而明智光秀隻是看了眼柴田勝家腰間的一把太刀——太刀和那個自稱笑麵青江的青年腰側露出來的完全一樣,哪怕青年腰上的要更短一些,也能判斷出是同一把。


  他隻得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安撫道:“……請放心,殿下身體健康。”


  但是柴田勝家不能放心的啊!三郎這種怎麽看都像是和人對話,但目光怎麽看都沒落在他身上、不是和他對話的情況,怎麽看都像是中邪了吧!


  就在柴田勝家的忍耐要到極限,分分鍾就像把腿出去找個和尚一類的存在時,三郎終於重新將目光投向了他,並且態度很好地誇獎道:“你的刀很厲害啊!”


  柴田勝家:“??”


  “是能斬殺女鬼的刀。”


  摸不著頭腦的柴田勝家看了眼腰間的太刀,因為刀都隻是鋒利,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傳說(笑麵青江的傳說是江戶時代),因此他隻能將這當成對自己勇武的誇獎,試探性地回答道:“……感謝您的稱讚?”


  已經明白是發生了什麽事——作為見證了三個付喪神出現的存在,明智光秀已經發現了這又是一起類似事件,隻能低著頭,勉強打了個圓場:“柴田先生不用在意。殿下最近對於刀劍變得很有研究,因此對你的太刀也一眼看出不凡。”


  ……沒有出鞘的刀劍,也能一眼看出不凡?

  柴田勝家臉色劇烈變換了幾下,最終因為有三郎曾經種種出人意料的行為在,還是勉強相信了這種說辭,說道:“殿下過譽了。”


  “啊,不過叫你來,除了看鬼外,確實還是有其他事情要問。”眼看著笑麵青江已經自發地盤腿坐下,三郎也就重新對著柴田勝家說起正事,“我打算給將軍建行館,在建好前,我都會留在京都,所以想要你盡快返回岐阜。”


  柴田勝家忍不住先歪了一下重點到“鬼”上——殿下說的看鬼是正常意思上的那個看鬼嗎?——隨後才一臉嚴肅的垂下頭,沉聲道:“定不負殿下所托!”


  ——


  之前為足利義昭爭取將軍之位時,明智光秀天天帶著今劍到處轉,如今為足利義昭建將軍府時……明智光秀還是天天帶著笑麵青江到處轉。


  “好像每一個刀劍付喪神都認識您。”


  “嗯嗯,可以理解,畢竟織田信長是曆史上很出名的人——”三郎漫不經心地答道,但沒等明智光秀提醒,他自己也發現了不對,“不過,古時候的刀劍也會知道我嗎?”


  然而和明智光秀隻是暗自收集線索、做出推論的做法不一樣,三郎直接把笑麵青江叫過來,當著明智光秀的麵,直截了當的問了:“為什麽你們都知道‘織田信長’呢?”


  “‘你們’?難道主殿還有其他刀劍嗎?”笑麵青江歪了歪頭,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但是好像沒有看到其他人。”


  “因為都被我留在岐阜了。”


  “將刀劍獨自留在岐阜?那裏有遠征的地點嗎?”


  “遠征是什麽?”三郎困擾地抓了抓頭發,抱怨道,“我想問你為什麽知道我而已,你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了啊。”


  “啊哈——看著是很沒心機的人,結果完全不會被轉移重點。”笑麵青江隻是坐在三郎麵前兀自發笑,“沒想到曆史上的信長公會是這樣的人。不過,倒也隻有這樣才可以放眼天下吧。”


  “不能告訴我嗎?”


  “也不是,不過是還沒想好怎麽對您說。畢竟要是說謊的話,也不符合刀劍的性格呀。”笑麵青江輕聲道,“真要說的話,每一個刀劍付喪神都會知道您的。”


  笑麵青江雖然態度和善,但是和今劍不同,他不想說的事情很難旁敲側擊出來。明智光秀特地征詢了三郎的同意,天天帶著笑麵青江去視察將軍府的建設進度,也沒能看出笑麵青江到底有什麽態度。


  說起來也很奇怪。宗三是三郎的佩刀,今劍是斯波家送給三郎的禮物,數珠丸是明智光秀為三郎尋找的佛刀,這幾個還算能和三郎扯上關係,但是笑麵青江卻實實在在是柴田勝家的刀。


  如果是刀劍化身付喪神,那不也應該是糾纏刀劍本體的主人嗎?為什麽都要稱呼三郎為“主殿”?

  還是說,因為柴田勝家是織田家的家臣,所以才會對三郎如此恭敬?


  明智光秀仍然覺得其中有他不知道的東西在,但是他也不打算為此去麻煩三郎——依照三郎的性格,能不能問出來暫且不說,織田家的總大將本就應該把握織田家的大方向,這等瑣碎和鬼祟的小事,理應是家臣操心的範圍。


  明智光秀才剛這麽想,回頭就看到三郎已經將一頂帽子搭在了笑麵青江的頭上。


  ……聽到了外麵逐漸傳來的腳步聲,明智光秀當即一個箭步,拉下了套在笑麵青江頭上的禮帽。與此同時拉門也被拉開,池田恒興單膝跪在門前衝著三郎道:“咦,剛剛那個帽子好像停在半空……啊,殿下,之前在二條遇見的那位傳教士已經在等候了。”


  “哦,我知道了。”三郎點了點頭,在池田恒興退下後,重新拿下明智光秀手中的帽子,扣在了笑麵青江頭上,摸著下巴道,“果然,這種帽子還是陪著軍服比較好看。”


  明智光秀:“……是嗎。但也請不要嚇到恒興,畢竟牛鬼和蛇骨一類的事,已經鬧得人心惶惶了。”


  “喔,是哦。雖然平常看不見青江,但是如果裹上了什麽或者戴了帽子一類的,就能發現了。”三郎點點頭,有些遺憾地將帽子移回到自己頭上。


  三郎所說的帽子(禮帽),和日本常用的笠不同,是用質地硬挺的布料做的,上麵圓圓扁扁,下麵是橫出來的一圈硬質布料,還在兩者連接處貼了一根長長的白羽用作裝飾。這類帽子和日本的和服配在一起確實不倫不類,反倒是和笑麵青江那種非常奇怪的、貼合身體曲線的衣服很相配。


  明智光秀之前帶笑麵青江出門時,還沒看到三郎有這種帽子,倒是午間帶笑麵青江離開建築地時,有聽說三郎也去視察建築現場。


  這樣奇怪的帽子,不像是京都所製。再加上池田恒興來的時候,也提到了傳教士。


  明智光秀看著三郎將帽子擺正,輕聲問道:“您是想允許傳教士在京都傳教嗎?”


  “對啊。因為天主教很普通,所以也沒什麽關係。”三郎隻是這樣說道,“而且那個誰是從葡萄牙來的——能跑這麽遠來傳教,很辛苦的。”


  “但您應該沒有忘記,將軍是信佛,並且已經禁止傳教士傳教這件事吧。”明智光秀正襟危坐道,“你已經決定了要允許天主教傳播嗎?”


  “誒。我聽說的是將軍傷風所以拒絕接見傳教士……嘛,無所謂。”三郎說道,“我已經許可了這件事,現在隻是告訴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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