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六十
明智光秀跟在三郎的身後, 走出了和室。
他完全不信足利義昭的鬼話——元龜既可以是“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的元龜，也可以是“蟞蛦山棲, 元龜水處。潛龍蟠於沮澤, 應鳴鼓而興雨”的元龜。
前者的話, 足利義昭認為的“淮夷”到底是那些與他坐下將軍之位的大名，還是包括了織田信長在內的阻礙他行使將軍權利的所有人還不得而知。後者的話, 就是足利義昭已經在積攢和三郎叫板的資本, 自比為潛龍了。
但無論是那一個，都是同樣的意思——那就是足利義昭對織田信長的忍耐已經到了最高限度。
如果不是這次三好突然攻打攝津國，讓足利義昭覺得恐慌的話, 恐怕他和織田信長徹底撕破臉的時機已經要到了。
將臉孔藏在素白麵巾下的青年在腦子裏理清了一切，發出一聲短促又輕微的嗤笑。
在足利義輝死亡的時候, 就已經注定了幕府再無再起之日。如果足利義昭是個聰明的人, 就不會在成為將軍後還寄望於其他大名為自己清掃障礙——想要驅狼吞虎，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
但正是因為足利義昭如此愚蠢, 才讓明智光秀摸不透他的做法——尤其是他表麵上必須對將軍畢恭畢敬，不能對他的行為做出任何一點幹涉的前提下。要知道哪怕明智光秀在從朝倉辭別後曾短暫的當了足利家臣，足利義昭也不見對他多另眼相看, 甚至因為織田信長要求明智光秀仕於織田家而認為他們早早勾搭在了一起（事實上確實是這樣）, 每次見麵的態度都極為惡劣。
哪怕沒有織田信長架空將軍的權利, 足利家的輝煌也會在足利義昭這一代中止。
明智光秀如此判斷道。
就在他跟著三郎即將走出將軍邸的時候, 引著他們離開的細川藤孝突然停住了。
有著一雙狹長眼睛的將軍家臣轉過身，對著三郎畢恭畢敬道：“之後信長大人就要和明智先生啟程回岐阜了吧？不知道下次和明智先生再見會是何時，我冒昧請求信長大人將他留給我片刻……我有些事想要告知他。”
作為將軍家臣，並且深知明智光秀在織田信長心中的地位，細川藤孝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幾乎已經是在暗示他要將將軍的布局告知織田信長了。
然而一貫沒有這種神經的三郎隻是爽快的點了點頭，甚至還囑咐明智光秀“小光住在這裏也可以喔反正明天出發”，頭也不回的就出門離開了。
徒留細川藤孝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行事還是這麽讓人捉摸不透呢。”
明智光秀立刻回答道：“所以殿下才是放眼天下的人。”
“即使是現在也在我這個將軍家臣麵前說‘放眼天下’？”細川藤孝忍不住道。
“即使是現在細川先生也在將你知道的透露給我。”對於細川藤孝的隱約帶著譏誚的表情，明智光秀不為所動，“那麽，叫我停下來，細川先生是想要和我說什麽？”
細川藤孝很快就收斂了那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神態。他雙手環胸，露出來的食指不斷叩擊著自己的手臂肌肉，顯示出難得的、掙紮的模樣。因為他原本就是極為冷靜的角色，這樣暴露情緒的動作做出了，幾乎能被稱為失態了。
“我記得你的三女，是與我的長子忠興同一年生的？”他沉聲道，“織田信長也曾說過，他會替你的女兒選擇丈夫？”
明智光秀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呼吸微微一窒，但還是從容地回答道：“殿下隻說希望我能將玉子留到十七歲後再嫁。介時或許會對玉子的結婚對象提出意見。”
這是真事——但是並不是細川藤孝誤以為的、織田信長對明智光秀極為看重所以連帶對他的女兒未來的婚事也放入考慮。
……充其量隻能說是對女性結婚年齡的吐槽。三郎還十分嚴肅地告訴他女性滿了十六歲結婚才是正理。（日本現代規定女性十六歲可以結婚）這樣順口一提的、讓人莫名其妙的話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每個都要記住的話，哪怕是換個竹中半兵衛的腦子都不一定夠用。
至於選擇丈夫，更不知道是哪裏流傳出來的鬼話的——他們織田家的家督雖然性格放浪不羈，但卻不是會做出安排家臣女兒的婚事的人。
如果是太過敏感的聯姻，或許還要看織田信長的意見。
但是這種微妙的誤解，明智光秀是不會拆穿的。他因為蒙著麵巾，細川藤孝想要判斷他的表情隻能通過一雙眼來看，自然沒發現他因為這種差異忍不住抽了又抽的嘴角，兀自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他的表情已經變得堅定，之前那種盡力壓抑卻還是透出來的掙紮已經消失不見，展現在明智光秀眼前的還是那副十分風雅的模樣：“那麽，為我的兒子留一個位置吧——等到玉子十七歲的時候，我會為忠興求娶她。”
明智光秀猛地捏緊了拳——這一刻，細川藤孝表現出的已經不是之前若有若無、隻是想和織田家結個善緣的態度，而是實打實的要投靠織田家了！
隻有足利義昭和織田信長保持和平，細川藤孝才有可能將他的玉子帶回家。而玉子已經七歲，從現在足利義昭的態度看，在接下來的十年裏，將軍與織田的關係隻會逐漸惡化。要改變這種環境，創造出一個能讓雙方結親的關係，隻有兩種可能：
換一個將軍，或者細川藤孝投靠織田。
前一個因為當下的時局已經不可能了。一旦足利義昭身死，這個黑鍋不管到底是不是織田家的，都一定會往織田家身上扣。到時候織田要麵對的東西，就不是淺朝聯軍這種和風細雨了。
後一個……細川藤孝作為最被將軍倚重的家臣（沒有之一），為什麽會興起投靠織田家的想法？
在短暫的興奮後，明智光秀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他十分慎重的開口道：“你明白你在說什麽嗎，細川先生。武田已經準備出兵，你確定要這麽做嗎？”
——武田信玄的實力足以勝過織田，即使是這樣，你也要選擇織田信長嗎！
“——為了細川家的傳承，讓我我必須早做選擇。那位將軍……嗬。”出於家臣的矜持，細川藤孝還是沒有對足利義昭的行為進行批判，隻是那嘲諷的一聲笑聲已經代表了一切。
他繼續道：“我不會給你留下任何憑證，在這裏許諾也隻是為了以後做準備。如果織田信長能安穩扛過武田……不，那時候再來就太晚了。如果織田信長能熬過接下來的僧兵的話，你我曾約定的兒女親事就可以實現了。”
——隻要打退僧兵，就願意投效織田？
這是細川藤孝對於織田信長的考驗……不，這是細川藤孝對織田信長的提醒！！
除了朝倉和淺井，僧兵也要加入針對三郎的隊伍了嗎？而且能被如此謹慎對待的……那必然不是普通的僧兵！
其他的大名還可以理解，僧兵為什麽要如此針對三郎！？
總不會是……總不會是因為織田信長同意傳播基督教？！
這麽一想還真的很有可能啊！！尤其是足利義昭本人拒絕了傳教士，三郎卻越過足利義昭允許傳教。原本還不覺得，現在一想可不就是分分鍾拉仇恨！
甚至連人選都有現成的——正是足利義昭先前脫口而出的石山本願寺！本願寺是淨土真宗本院寺派的本山，信徒眾多，流傳甚廣，說是寺廟，其實實力已經比得上實力雄厚的大名了。
不僅如此，這代本願寺的門主顯如娶了細川晴元的養女，和武田信玄以及朝倉義景都算得上連襟。出於這層親戚關係，麵對武田和朝倉共同敵對的織田，本願寺會出兵竟然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
原來不知不覺，區別於淺朝聯軍的另一張包圍網已經展開了！
這種認知讓明智光秀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在細川藤孝麵前，他還是竭力保持鎮定——至少是眼睛方麵的鎮定，平淡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是石山本願寺？”
但細川藤孝隻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輕聲道：“還有比叡山延曆寺。”
……那便更加嚴峻了。
倒不是說比叡山延曆寺的僧兵有多麽厲害，隻是延曆寺的位置，離宇佐山城實在太近！
再加上朝倉義景是比叡山延曆寺的大檀越，一旦朝倉的兵力也趁隙攻來，宇佐山城必定失守，到時織田家就真的要落入網中！
深深的看了細川藤孝一樣，明智光秀由衷地說道：“多謝。我也能希望能見到忠興——在你我不再立場相悖的時候。”
這便是隱晦的答應了，在僧兵的麻煩解決之後為織田信長引薦細川藤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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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章就是鍛刀——哈哈哈怎麽可能，下章是骨喰和笑麵青江啦！
元龜的釋義是我在天涯論壇翻到的。樓主萬邦鹹寧。
明智玉子確實在曆史上是信長授意和細川藤孝的兒子細川忠興結婚的。然而細川忠興是個特別蛇精病的人……他在曆史上的評價也有冷酷二字，因為不想妻子的美貌被人看見就把妻子關進小黑屋，還讓家臣在有敵人攻入城中威脅到他的妻子的時候，立刻殺掉明智玉子來保證她的清白。還因為妻子信基督教就氣到割掉了侍女的鼻子。我仿佛看見一個大寫的病嬌偏執狂。
然後也有說，細川忠興其實關了小黑屋的不是明智玉子而是明智光秀哈哈哈哈哈！本能寺之變後以明智玉子的身份藏匿了明智光秀，所以才拒不離婚，還不讓人看到妻子的臉，妻子一旦被敵人看見就殺掉。
——然而細川忠興討厭男色，並且不容許部下有這種行為。
真是謎一樣的男人啊。
感謝茉莉的地雷麽麽噠！感謝淺痕的地雷麽麽噠！
還有柚子的手榴彈！抱住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