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聲慢奏移纖玉
袁震此次來雲川,斬殺了近六萬匪徒,當然大部分是平民百姓。他也算基本完成了使命,便準備帶著紀緒返回京都。
一《新豐折臂翁.戒邊功也-中篇》白居易.詩
點得驅將何處去,
五月萬裏雲南行。
聞道雲南有瀘水,
椒花落時瘴煙起。
大軍徒涉水如湯,
未過十人二三死。
村南村北哭聲哀,
兒別爺娘夫別妻。
皆雲前後征蠻者,
千萬人行無一回。
是時翁年二十四,
兵部牒中有名字。
夜深不敢使人知,
偷將大石捶折臂。
張弓簸旗俱不堪,
從茲始免征雲南。
袁震上了船,便給紀緒鬆了綁。
紀緒問:“怎麽,袁大人想明白了,要放了我?”
袁震笑道:“你想得美!”
“那你怎麽不綁了?”
“綁你,是給他們看的……不過,你可提前想好了,到了京城後,丞相這關,你咋過?”
“大不了一死,我正想隨大方而去。”他看著袁震說道,“說好了,我死後,把我和大方埋在一起。”
“別想好事了,人家蒙古人死後是不留墳墓的,我估計,大方早已經安葬了,埋在哪兒,誰也不知道……”
提及大方,紀緒又傷感了起來:“她就孤零零地一個人,在那大草原?”
袁震也歎了口氣:“這才幾天,這麽活潑的小姑娘,說沒就沒了。這些可惡的土匪,就得殺!殺!殺!還是殺得太少了。”他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便問:“哎,老弟,那舍茲姑娘,真是你妹妹?”
“是!你沒看出,她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哪裏像了,人家多可愛,你多討厭!”
“我母親被雷豹擄走時,就懷我小妹五個月了。段象不是也說了,母親在生下小妹三天後,就跳河自盡了。”
“還叫‘舍茲’?用不用給她改個名字?”
“不必了,名字就是個記號。再說了,這個名字是她的養母給取的彝族名字,挺好的,”一提及養母,紀緒又來氣了,他怪袁震,“你說你,多好的女人,你怎麽都給殺了……”
“好了,好了,說點別的吧。”袁震趕緊轉移話題,“我們這次回京,先去一趟成都,拜訪拜訪汪壽昌。”
“看他幹嘛?”
“還不是為了你?”
“為我?”
“汪壽昌是西南大員,讓他為你說句好話。他的話,在皇帝和丞相的那裏還是管用的……”
“我用不著他為我求情!”
一提及汪壽昌,紀緒就煩。
他走出了船艙,來到了甲板之上,看著兩岸的蕭瑟,感慨萬千。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不由得使他想起了白居易的《新豐折臂翁》,便對著瑟瑟的秋風吟唱起來:“點得驅將何處去,五月萬裏雲南行……大軍徒涉水如湯,未過十人二三死……”
二《花柳巷陌》佚名
花柳巷陌,紙醉金迷;
倚門賣笑,夜夜笙歌。
經過五天的跋山涉水,傍晚時分,他倆到了成都。
袁震把紀緒安排在驛站,自己匆匆換了一身便服,一個人偷偷地溜了出來。
畢竟,自己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出入那種地方,他不得不加倍地小心。
他去“探花巷”是為了見一個始終讓他牽掛的人——趙語蓉。
一走進探花巷的“倚翠園”,老鴇陸麗仙立馬認出了袁震,笑嘻嘻地喊道:“哎呦呦,這不是袁公子嗎?”
“噢,麗娘,還認得我?”袁震心想老鴇好記性,五年都過去了,竟還能認出他!
“哎~,像袁公子這樣一表人材的人物,我們女人,哪一個見了能夠忘懷?”邊說邊掩嘴而笑。
“多謝麗娘掛念!”
陸麗仙眉開眼笑地問:“好多年不見了,袁公子的精神可比以前要好多了,看你紅光滿麵的,一定是混得相當不錯!”
“哦,一般,一般。”袁震和陸麗仙客套道。
“袁公子,”陸麗仙又湊了過來問道,“到裏邊,看看姑娘們吧,你若是看上哪一位,隻要你一開口,這個姑娘今晚可就是你的人了!”
“麗娘,你是不是真的老糊塗了啊?”袁震說道,“我先前每次過來,又何曾叫過別的姑娘?我每次過來找的都是語蓉啊,你快叫她出來見我吧!”
“袁公子真是個癡情人,語蓉都已半老徐娘了,還掛記在心……”她歎了口氣,“隻可惜……”
“可惜什麽?”
“袁公子,我不是說語蓉的壞話。”
“麗娘,但說無妨。”
“你走後,語蓉什麽客人都接,已經糟蹋的不成樣子了,你見到她後,一定不會喜歡了……”她看著袁震的臉色,“要不,我再給你叫個別的姑娘?我們這裏啊,前陣子剛從杭州那邊買了不少新來的妹子,有的還沒破瓜,我保證裏麵會有你喜歡的,說不定比語蓉更讓你稱心如意呢!”
“我不要!”因為語蓉在他的心目中,世間的任何女子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越不讓他見,越說明裏麵有問題,便道,“麗娘,語蓉今晚是不是被哪個公子哥兒包了,你快把那臭男人趕走,我出他三倍的價錢!”
“哎呀呀,袁公子,”陸麗仙後悔的直跺腳,哭喪著個臉說道,“你能出三倍的價格,我當然高興。隻可惜,語蓉現在不在我這裏了,這錢我就是想掙,也掙不來囉。”
“為什麽?”
陸麗仙說:“語蓉以前資助過一個落魄秀才,後來這個窮秀才竟中了進士,而且還當了大官。那不,去年春天把她給接走了。”
“他倆成婚了?”
“這誰知道……”
“他把語蓉接哪去了?”
“他們先是去了重慶,說是為她女兒成婚。”
“她還有個女兒?”
“對啊,她沒告訴你?”
袁震搖了搖頭。
“這個語蓉……聽說她女兒找了個丞相的兒子。”
“這不可能,丞相就沒兒子……”
“你咋知道?”
“我是說,丞相的兒子,怎能娶她的女兒,這不合常規。”
“我也是聽說的。是啊,又不是什麽金枝玉葉,一個妓女的女兒,除非丞相是個傻子,但傻子也當不了丞相啊,可能是皇帝傻了,用了個傻子當丞相……”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你也不怕官府聽到,割了你的舌頭!”
“官老爺是不會到我們這種地方來的。”
“後來,怎麽樣啦?”
“什麽後來?”
“語蓉後來去了哪裏?”
“噢,她後來呀,好像去了…筠連……最近,聽說在曲靖……噢,對了,那窮秀才的全家讓土匪給殺了,他在雲南剿匪呢。”
袁震越來越感覺,這窮秀才好像說的就是紀緒。但從來沒聽他提及,便問:“你說的,這秀才是不是姓紀?”
“對呀,一頭飄逸的白發。袁公子也認識?”
袁震不悅地“哼”了一聲,說:“太認識了。”說完,便抬腿走了。
三《章台柳.寄柳氏》韓翃.詩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縱使長條似舊垂,
也應攀折他人手。
袁震出了“倚翠園”的大門,迎麵吹了一陣涼風,搖曳的柳枝拂過他那拉長的臉。他看著這早已發黃的柳葉,順手撕下了一枝,問道:“借問章台的柳啊!過去你是那樣婀娜多姿,如今你還和往日一樣嗎?縱然那細長柔嫩的枝條,飄垂如故,恐怕也被他人攀折得不像樣了……”
一回到驛站,便問紀緒:“老弟,我跟你打聽個人?”
“誰?”
“趙語蓉。”
紀緒一聽到袁震提及語蓉,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他的眼神把袁震看毛了,袁震問:“你看什麽?我問你呢,你認不認識趙語蓉?”
紀緒不接袁震的話茬,卻說:“原來這忘恩負義的人,是你啊!”
袁震不悅道:“我怎麽就忘恩負義了?”
“你既然不娶人家,為什麽要和人家生個孩子?”
“你娶了,不是一樣嘛。”
“我什麽時候娶她了?”
“你們不是早就生活在一起了?”
“生活在一起怎麽啦?生活在一起,就一定是夫妻?”
“是啊,不是夫妻,也有了夫妻之實了吧!”
“你說你這個人,五年不來見一麵……見麵後,先不問她好不好,兒子怎樣了,淨問些沒有用的。”
“我不是覺得,咱倆是‘連襟’嘛,萬一你倆也‘那樣’,豈不亂了綱常?”
紀緒都讓袁震給氣笑了:“你,嗨……那樣豈不更好,我倆可就成了親連襟了?”
“你這張嘴啊!”
“我這張嘴怎麽啦?我這‘嘴’是不老實,但我別的地方老實啊。而你卻恰恰想反,除了‘嘴’老實,其他,都不老實!”紀緒又笑道,“你放心,我是個正派人,誰像你老管不住…那‘玩意’?”
“這是什麽話。”
紀緒很認真地說:“老兄,我很尊敬語蓉的,我一直把她當自己的親姐姐,甚至當自己的母親……怎麽,這次想把她和孩子都帶走?我可不想給你白養活兒子了。”
“老弟,你又不是不知老丈人的脾性,我豈敢帶他們回家?”
“那你打算……?”
“放你那兒,養著,我放心!”
“我不是很快就沒命了嗎?我就是再想養活他們,恐怕也不可能了。”
“我這…不也正在想辦法救你嗎?”
“噢~,我明白了,原來你來成都,不是為了找汪壽昌救我,而是來見語蓉母子的啊!”
袁震笑了:“不不不,主要是救你,順便見見他們母子。這樣,明天一早我們就回曲靖。”
“不找汪壽昌啦?”
“噢~得找,怎能不找?我們來成都不就是為了找他嗎?是不是明天回曲靖有些來不及?”
“不但來不及,而且,你說,來來回回得十多天。”
“你說,你也不早些告訴我,語蓉在你那裏。”
“你也沒告訴我,你在成都還做過‘孽’?”
“這是‘愛情’,怎是作孽呢?”
“這樣吧,我們明天先找汪壽昌,把我的事辦了;大後天,我們就回雲南看語蓉;然後,我倆直接從曲靖走長江回京,就不經過成都了。袁大人,你看,我這樣安排,是否滿意?”
“怎麽…還…大後天走?後天走…不行嗎?”
“你光考慮你見語蓉,你就不讓我見見她?”
袁震知道他指的是柳好好,便道:“老弟啊~大方屍骨未寒,你這樣做,不妥吧!”
“既然到了成都,我也隻是想見她一麵,你不要想多了……”
“噢,好吧!那我們明天一起去汪府?”
“一起去!”
四《答韓翃》柳氏.詩
第二天,袁震和紀緒去汪府拜會了汪壽昌。
汪壽昌也寫了兩份奏折,讓袁震遞給皇帝和丞相,主要是把雲川的實際情況做了一下匯報。當然,也為紀緒阻擋屠城做了有利的開脫。
當袁震提出紀緒想見柳好好一麵時,汪壽昌笑了笑走了。
不一會兒,他拿來了一張信箋,是柳好好的手筆,但不像是剛剛寫的,隻見上麵寫了四句詩:
楊柳枝,芳菲節,
可恨年年贈離別。
一葉隨風忽報秋,
縱使君來豈堪折。
信中說,她已不是當年的柳好好了,不必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