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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饒是秦瑜心中做好正麵衝突的準備,也沒料想到一進曹府就被請去喝茶了。


  帶路的仆役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奉上了茶盞就安靜的退下了。


  周圍除了幾個石像一般立著的幾位侍者外。


  不見主人。


  也不見替主人待客的客卿幕僚什麽的。


  秦瑜端著茶盞,盞中輕霧氤氳翻騰,耳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有些茫然。


  我是來,做什麽的?


  我好像是來,砸場子的。


  沈差爺飄在她的斜後方,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府邸主人,國丈曹睿聽了仆役所言,放下手持的一對碧玉盤珠,笑眯眯的對一旁端坐的紅衣修士說:“守了好幾日,果然等來了,方仙長真是料事如神。”


  “既如此,冰淩玉……”修士身上的紅衣濃烈似火,嘴裏說出的話語卻帶著些冰淩淩的氣息。


  “不急不急。”曹睿和善的說:“仙長要的東西,曹某早為仙長備好了,但是曹某要的東西,現下可還沒見著呢。”


  方恕常聽了這話,頗有些不耐的說:“曹君的仙緣也測了,想知道的也盡知了,要找的人也已找來。”怎麽還這樣糾纏不清?


  說起來,這曹國丈就如狗皮膏藥一般,自打前段時日因為一株梨離花跟這人有了些交集,就難拉扯掉了。


  這些時日曹國丈靠著手上的存物留了他好些時日,方恕常想想儲物囊裏的五六株珍惜的靈花靈草,又想想還沒有到手的冰淩玉,猶自按捺下自己的不耐,說:“沒有靈根,就難尋仙緣,既然如此,曹君知道再多也無益。”


  曹國丈笑嗬嗬的說:“知道知道。”


  “至於你要尋的人,曹君,你若是個聽得進勸告的,就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能夠插手的。”方恕常又一次好心的勸道。


  “曉得曉得。”曹國丈聽他,既不反駁,也不過腦,笑眯眯的道:“昨兒府裏剛進了株噴香噴香的草,仙長若是不嫌棄,見了人後就去品鑒品鑒?”


  隨時準備辭職的方恕常:“……”噴香的草,什麽樣子,是紅莖還是紫莖的?上麵是單葉還是雙葉?


  他扭捏……之前扭捏多了,如今心中便省下這多餘的情緒,毫不扭捏的說:“國丈請!”


  當修士的,誰還沒有一根能屈能伸的脊梁呢?

  修士也是人,餐風飲露的日子誰都不愛過。


  要不是還有些修士的清高在,就曹國丈這“纏郎”架勢,方恕常便是個“烈女”,也早晚被拿下了。


  “前段時日的我說要好好照顧的那些個人,你可有好好待他們?”快要進門時,方恕常突然問。


  曹國丈轉了轉手上的碧玉珠子,道:“吃好穿好,放心就是。”


  得了曹國丈的保證,方恕常才應下替他招攬的請求。


  廳中的姑娘對著茶盞發著呆,周邊靈力匯聚,幾乎成了個吸靈的漏鬥。


  方恕常難得在下界感受到這樣濃鬱的靈氣,神情一下子鬆快,腳步也快了幾分。


  “青陽門,方恕常。”


  秦瑜目光從茶盞中移開,起身回禮:“劍宗,秦瑜。”


  互報了名姓,秦瑜著意看了看方恕常腰間花卉模樣的弟子令牌。

  說起來劍宗的弟子令牌方方正正,除了用料更好一些,就模樣來說,還真比不上這青陽門的令牌。


  百聞不如一見,都說青陽門因為門主是個女修的原因,是個行止都很有講究的宗門,但親眼所見方知此話真是不假。


  這位名叫方恕常的修士可是連頭發絲都精致的男修士,滿頭青絲一絲不苟的被梳進了玉冠,左耳一枚星光燦爛的耳飾吸引了注意力去。


  打耳飾的男修,挺少見的。


  不過這就跟她打小愛穿褲子,不愛穿裙子一樣,沒誰規定了帶耳飾的隻能是女子。


  方恕常能吸引住她的目光,還是因為模樣挺好看的。


  “原來是劍宗的道友……”


  “你的傳音我聽到了。”秦瑜打斷他的話語,道:“我要找的人呢?”


  方才一進曹府就聽到了他的傳音,說她要找的人在他手上。


  方恕常道:“道友放心,這就帶道友去見人。”


  曹國丈心下茫然,方恕常的所作所為與之前說的完全不同,這仙人對他說了一路的要沉得住氣,待他考察考察新人再下決定的話語,原來全是騙人的鬼話!

  曹國丈“請”進曹府的人有不少,足有一個院落。秦瑜尋了一圈,見到了傷勢未愈的伯伯,確認安好後,便帶著人回了花廳。


  “我要尋的人尋到了,要帶走。”秦瑜道:“說說看,道友是想要什麽?”


  方恕常沒成想受了一記直球,道:“想要什麽都可以?”


  沈差爺聽了在一旁桀桀的笑。


  “對。”給得了就給,給不了打出去就是了,反正這府裏擄人也做的不光彩。


  方恕常沒想到找個接鍋的這麽容易,回頭看看曹國丈,曹國丈手上的玉盤珠“噠噠噠”的響,激動道:“我要你!”


  秦杉怒發衝冠。


  方恕常一臉古怪。


  曹國丈喘了口氣,道:“做我的護衛。”


  秦瑜眨眨眼,轉回頭問方恕常:“你這麽不講究的嗎?”堂堂修士給這麽個老頭子做護衛什麽的。


  上界修士不是都挺清高的麽,竟然願意聽命於個凡人,還是個不怎麽好看的凡人?

  方恕常緊咬銀牙,似是從喉嚨裏擠出了幾個字。“實乃形式所迫,你聽我解釋!”


  曹國丈一臉坦然的聽著方恕常帶著偏見的解釋,很有“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的灑脫。


  他道:“我想修仙。”


  方恕常歎氣:“沒靈根。”


  “我想上天。”他換了個要求。


  “你做夢。”方恕常平和的和他講道理。


  “我想再活五百年。”


  “你醒醒!”方恕常毫不留情的擊破他的幻想,道:“我還不一定能活上五百年呢。”


  方恕常生在上界,一出生就是宗門弟子,不是很能理解下界人類“做了人類想升仙,坐在地上想上天”的淳樸向往。


  秦瑜:“可以。”


  不就是修仙上天麽,這有何難?


  曹國丈大喜過望,手上的珠子“噠噠噠”響的更大聲了。


  “隻要仙子能讓曹某如願,曹某無所不應的。”曹國丈激動道。

  秦瑜無所謂的點點頭,和曹國丈另約了個時候,轉頭對方恕常道:“人我帶走了。”


  方恕常說是送送她,卻一路跟她送出了曹府,道:“道友有所不知,貴宗曉諭了各派,是不準教導這些凡人修仙法門的。”


  “我知道。”秦瑜點點頭。


  說起來劍宗的態度從原本的主動收徒,變成如今的不準傳道給下界凡人,其中經曆的轉變也不是一時說得盡的。


  隻是隱約聽梅婉婉說是有凡人妄想反向狩獵修士的緣故。


  具體如何,秦瑜不在知情的範圍內。不過就“不準傳道”的命令來說,即便目前劍宗還處在和各宗的談判拉鋸中,但凡人不修道有利於修士,修士們等閑是不會願意打破這個仙凡天塹。


  不過若是利益夠大,小修士為了自身前途賣掉自己的修行法門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道友的意思在下明白,隻是道友既然有心,為何又要幫著那曹睿物色修士人選?”秦瑜不解的問。“豈不是有違道友本意?”


  一提起這個,方恕常一言難盡的說:“我不過隨意指了幾個人,未曾想真等來了人。”


  救凡人算是修士用來刷自身幸運值的常用手法,畢竟上天有好生之德,修士探尋寶物禍福難料,有時候也需要這一點冥冥之中的力量加持。


  “還答應了……你不答應這凡人也隻有供著你的份。”方恕常找人是因為自己要回宗交任務,長久不在宗裏冒頭,很容易失去存在感,被宗門當成失蹤人士開除宗籍。


  不然還真不一定舍得這隻可以讓他躺著賺錢的大腿。


  “躺著?”


  “別想多了,我是說不用自己去掙修煉的資源什麽的。”方恕常炸毛一般的大聲說。


  “哦。”秦瑜有些好奇的看著他的臉因為激動變得通紅,道:“我曉得了。我初來此界,許多事情不曉得,還請道友帶帶我,傳授些處世為人的經驗。”


  從方恕常的話語中,不難看出修士目前在武國還是一個物以稀為貴的狀態。


  豪門貴族想靠著財力物力招攬這些修士,從他們身上得到想要的修煉法門等物。


  修士們也不傻,腦子不夠聰明的自食其力,在上天入地的自己探尋礦脈寶物,腦子足夠聰明的和那些世家大族虛與委蛇,借他們的力量和人力幫自己找要找的東西。


  前者身體辛苦,翻山越嶺的不得空閑,後者精神勞累,光是處理連綿不斷地討好試探便能夠累垮一個不問世事多年的修士。


  方恕常作為後者,總結了這幾年騙吃騙喝的經驗,自稱是人生道路的指路明燈。“把那些凡人的話全做耳旁風,十個要求裏應下一個便足夠了……”


  秦瑜謙虛受教,又聽這個“人生道路的指路明燈”勸誡道:“好好聽劍宗的話,不要被這些狡詐的凡人騙了。”


  一句話也不曾說過的秦杉挑起了眉。


  秦瑜微笑送走這盞“明燈”,與他互留了傳訊符籙。


  轉身便聽秦杉恨恨的罵道:“這些狡詐的仙人。”


  秦瑜撓頭:“我該站在哪一邊?”


  “伯伯,您可認識吳春江?”秦瑜問。

  秦杉老臉一紅,神情有些不自然。“識得,她還好嗎?”


  秦瑜心領神會,帶著秦杉換了條道路。“那還是先去看看伯娘罷。”


  秦杉卻按住她,問:“你可回過家了。”


  這話一問便知真假,秦瑜不好騙,隻好打著哈哈說:“一回來就聽到伯伯的消息,趕著來看您,還沒來得及……”


  秦杉卻道:“不妥,我得先帶你回家去。”


  “不去看伯娘了嗎?”秦瑜的計劃裏還沒有此時歸家的打算,有意逃避。“人家可是為了伯伯把眼睛都哭瞎了呢。”她話說的戚戚,想先把人送到未來伯娘處,好借機脫身。


  秦杉聞言,歎氣道:“吳姑娘乃是先天目盲。”


  “況且我如今一身血汙,去了反倒讓人擔心。”眼睛不好的人,鼻子就靈敏些,鼻子聞到了,眼睛卻看不到,想來心中的焦慮更甚。秦杉人粗心細,並不想讓人無故擔憂。“況且我有消息要傳給姑姑。”


  “姑祖還在京中?”秦瑜有些驚訝。“家裏人不是都回長林了麽?”


  秦杉聞言道:“你不回家,便得不到消息,眼睛耳朵雖不瞎聾,也勝似瞎聾,不然也不會傻愣愣的進了曹國丈的府邸。”


  曹睿笑眯眯的樣子很是平易近人,秦瑜能感受到這人對於她是沒有什麽惡意的。


  秦杉歎氣道:“之前你是不知來路的仙人,自然不會對你有什麽惡意。不過這廝不是個好人,京都的朝堂,如今便是這廝的一言堂,皇位上坐著的那位,倒更像是他手上的垂絲傀儡。”


  在這場變故之前,秦家算是堅定的保皇派。


  雖然保皇的由來是因為秦家在武將中算是最低調的,兵力不算多,駐守的地方又是偏僻,廝殺激烈的邊境,隨時都可能滅族的那種。


  如今皇室雖然又強行續命了,管轄之地卻不過是帝都附近的幾個縣,皇命出了這個區域就好似廢紙一般,眾勢力樂意搭理便搭理,不樂意搭理就忽視。


  秦杉說起皇位上的那位,語氣都隨意了很多。


  天子的威嚴已經不複了。


  秦瑜進曹府前,曾經聽沈差爺用詠歎調誇讚了這家主人是如何的權勢滔天。


  但是死亡麵前不分貴賤,沈差爺皇帝的命也勾了好幾條了,他嘴上的滔天權勢聽起來更像是諷刺一般,沒得半點真誠。


  故而秦瑜聽著也翻不起半絲漣漪。


  倒是秦杉口裏的就真誠多了,不過秦瑜聽著平和極了,心裏生不出半分的敬畏來。


  修士敬天逆天,拿拳頭武力說話。


  曹國丈權勢再大,跟她也沒多大關係。


  反而因為仙凡之別,這個手裏掌著權勢的人是對她有所求的。


  秦杉見她沒什麽表情的模樣,好像也想到什麽了一般,訕訕道:“我忘了,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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