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穿[02]
這間屋子內, 楊家所有的兒女都在此。
思央目光一個個望過去。
一箭射死敵首的大郎, 被遼兵亂槍挑死。
二郎群戰遼兵, 力竭而亡。
三郎被鉤馬下, 亂馬踏成肉泥。
四郎五郎跌落懸崖,一個被生擒, 一個怒而出家。
七郎最小, 死的最慘, 身重七十二箭, 箭箭穿胸過。
七子去,唯有第六子歸……
死了的人可悲, 活著的人誰來可憐。
金沙灘, 楊家兒郎埋骨地。
“八妹你在看什麽?”八郎抬手在思央眼前揮了揮:“看的這麽認真。”
“沒有。”思央垂下視線,低聲道:“我在想你們一年有大半時間都在邊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我總想多看看你們。”
最寵妹妹的二郎, 輕揉了揉她的發頂:“這段時間邊關安穩, 哥哥們會在家中多留些時日,這樣也好, 先把六弟和七弟的事情解決,到時候要是潘仁美不肯罷休,大哥我們就把六弟七弟帶到軍營裏麵, 避開京城。”
大郎想想認真一點頭:“且看明日, 在官家麵前如何分說。”
看過幾位哥哥後, 思央也不便再多打擾, 就要回房休息,明日楊業就要帶著六郎七郎去向皇帝請罪,也同時在為兩個兒子求情。
但也是明日,宋遼邊關急報抵達,遼兵大軍壓境,朝中氣氛緊張。
*
“八妹。”
聽到有人叫她,思央轉身來,就見八郎在後麵,而八郎見她停下,快走幾步趕上。
“延順哥哥你怎麽出來了。”
八郎道:“大哥他說讓六哥七哥好好養傷,讓我們回去。”
八郎楊延順,並非是楊業和佘賽花親子,他本名叫王英,是楊業的好友遺孤,臨死前托付給他代為照顧,楊業就收了王英為義子。
當時王英還小,為了他能融入家中,改名楊延順,順著七郎他們喊八郎,這也是外人喊七郎八虎的原因。
他進天波府時候,八妹楊延琪已經記事,兩人排序撞在一起,後來各當各的喊。
八郎隻比七郎小幾月,年長八妹幾歲,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金沙灘一役他也在,他與四郎同時被捕,遼國蕭太後惜才,想讓他二人歸降,給遼國多添兩員虎將,八郎假意歸降,本想留有用之軀,楊業得知後氣怒交加,將他逐出家門,八郎羞愧,萬念俱灰,陣前跪地自刎。
“六哥七哥的事情,有爹娘和眾位哥哥們,你小小年紀就不要太過操心了。”兩人並肩走,八郎道。
思央歪頭看他,眨了下眼睛,看到他眼中的安慰,才算明白,想必是她今日對六郎七郎過多的關注,還有先前屋內的舉動,讓這位八哥以為她思慮過重。
楊家一家子忠肝義膽,就算是義子也深受影響,在他們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家國天下,想到簡單,忽略了太多潛在的危險。
也罷,先從這位八哥開始教育也是可以的。
“潘國丈不是個大心胸之人,潘豹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很有可能想要六哥七哥拿性命為他兒子陪葬。”
“八妹。”八郎儼然是沒想到思央會說這樣的話,雖然在和大郎他們說話時候也曾想過,可現在這話從他們的小妹口中說出來,總讓他覺得有點違和。
八妹是最小的妹妹,唯一的千金,全家都或多或少的寵愛她,在楊延順眼裏,她還是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不諳世事。
八郎皺眉:“這話誰在你跟前說的。”他認為是有人多了嘴。
思央搖搖頭,看向前方:“沒有誰,八哥你們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好嗎?我今年就可以及笄了,哥哥們像我這般年紀,早已跟隨爹上沙場,征戰四方。”
八郎略微有些失笑,緊跟上去:“那不一樣,我們是男兒,本應當為爹分憂,守護大宋,保家衛國,而八妹你隻要乖乖的跟著娘和嫂嫂們,爹和哥哥們會保護好你們的。”
“若是女子隻能困於後宅,我還學楊家槍做什麽?”思央扯了扯嘴角。
八郎語塞:“那,那是讓你強身健體。”
思央諷刺:“什麽時候楊家槍隻能強身健體用了。”
八郎:“…………”什麽時候,八妹的嘴巴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
“你看吧,明日官家麵前,潘仁美絕對不會放過六哥七哥。”現在不是爭男女那些事情,思央帶回話題:“官家甚是寵愛潘貴妃,你們怕是不知道枕頭風的厲害。”
八郎認真的看了眼思央,抽了下嘴角:“你,你整天都在學些什麽?”連枕頭風都知道。
“官家是何等人,我楊家這麽多年征戰,勞苦功高,爹豁出麵子,官家不會對六哥七哥如何的。”
思央睨了他一眼,歎氣搖搖頭:“八哥。”
“咱們楊家一門名將,走出去邊境諸國都膽寒,同理,家中有人,朝中有權,手中有兵,那也是為君者最忌憚……”
夜晚的後花園寂靜的隻有一兩聲蟲鳴,遠處的燈火亮的更顯此處的陰暗,思央在近距離之下,看到八郎眉眼間的冷意,鋒銳的眸子緊盯著她。
“誰在你跟前胡亂說這些。”他厲聲問。
思央垂下視線看了眼他捂著自己嘴巴的手。
左右看了看沒人,八郎深呼吸一口氣,輕輕的放開她。
“我說的難道不對。”活動著自己被捏疼的手,思央漫不經心道。
“八妹慎言,有些話能說和不能說,你應當清楚。”八郎沉聲道。
“所以我說的,都是我該說的,或者說,是我該提醒的。”
“你個小丫頭片子,哪裏懂得這麽多。”八郎撓撓頭,當真是無奈了,他以前怎麽沒發現,他們家的小妹這麽難搞。
難道這就是孩子長大後帶來的煩惱。
“好吧,我不多說了,你可以自己好好思量,畢竟你們帶兵打仗的也不是蠢人。”聳聳肩,思央隻好止住此話。
現在說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像八郎這等從未對此有過疑慮的人,聽起來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先埋個種子,隻想他們別太愚忠。
麵對思央那滿臉的無奈表情,八郎哭笑不得:“不該你操心的,你就歇著吧,多陪陪娘說話。”
***
翌日,天不亮,楊業就穿上朝服,帶著六郎七郎去皇宮請罪。
也一如所有人預料的,潘仁美對害死他兒子的七郎恨之入骨,舍去了臉麵,在皇上跟前涕淚橫流不止,一定要讓皇上給他做主,要七郎殺人償命。
潘貴妃也在一旁聲討,楊業壓力甚大。
皇帝也為難,一邊是貴妃和國丈,另外一邊又是有功之臣,殺人家兒子實在不好。
恰在此時,邊關急報,遼兵大軍壓境,戰況緊急。
潘仁美自請為帥帶兵迎戰遼兵,同時要求六郎七郎作副將隨軍。
潘仁美的心,路人皆知,要是六郎七郎當了他的座下部將,此去邊境一戰,定是凶多吉少,楊業氣憤,但潘豹之死他對潘仁美也是心有愧疚,眼見官家有認真考慮答應的意思,他忙懇求。
“老臣願做先鋒為潘國丈探路。”
皇帝沉默一瞬,楊業乃是大宋戰神,遼兵來勢洶洶,既然這位老將軍甘願請戰,他怎麽能拒絕呢。
“好,下旨,潘仁美為主帥,楊業作副將,遠赴邊關擊退遼兵。”
*
天波府。
“爹我跟你們一起去。”
“我也去。”
“那我們也去。”
楊家七郎八虎全部聚齊在大堂,紛紛激憤的表示自己也要隨軍參戰。
佘賽花沒兒子們這麽激動,她擔心的看著丈夫:“此戰你可有把握。”
楊令公扶著自己的長須,半晌沒開口回答。
大郎站出來道:“娘,遼兵此次來者不善,雖然往年也有遼兵扮作商隊,搶掠邊關,可那都是小打小鬧,這一回帶兵的是一位耶律將軍。”
佘賽花聽出些異樣:“這個耶律將軍有什麽特殊之處。”
大郎表情凝重:“爹在二十年前雁門關一戰,大破遼兵四十萬人馬,斬遼兵統帥於馬下,而當年遼兵統帥也是一位姓耶律的將軍,我們懷疑二者之間可能有些聯係。”
“這樣嗎?”佘賽花臉色微沉:“潘仁美是此次主帥,前有狼後有虎,一個仇人一個對頭。”
“別想這麽多,家國天下在前,我想潘國丈不會毫無顧忌。”楊業不想妻子多思慮,帶開話題略有遺憾,又有些振奮道:“我本想在過了六十五歲大壽後就向官家請辭,告老還鄉,與你一起好好安享晚年,如今看來……”
“鄉下的宅子都收拾好了,等你回來,我們以後含飴弄孫,安享你我的晚年。”佘賽花打斷他下麵的話,她總覺得,自己不會想聽的。
二郎等兄弟齊齊起身:“爹,此戰凶險,就帶我們都去吧。”
楊業搖頭:“六郎七郎隨軍是因為潘仁美緣故,爹我作先鋒定會保他們安全,你們都留在家中待命……”微微一頓,他又道:“大郎跟著我吧。”
楊令公發話,就算二郎他們再不願意也隻能聽令,這已經是他們養成的習慣。
思央沒辦法阻攔楊業帶兵,他們不去,潘仁美一定會被遼兵打的落花流水,指不定雁門關都拱手讓人,隻有楊家的人才能抵擋的了遼兵。
所以,隻能從戰場上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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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有些思路沒理清,後麵應該就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