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穿[18]
亂世出英雄, 英雄慕美人。
所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點項羽最是符合。
韓信嘛。
他的本性在思央看來就是薄涼。
少時父母不在,顛肺流離,食不飽腹衣不暖身,唯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孩,和他互相扶持, 艱難在亂世存身。
韓信熟讀兵書,六韜七略無一不精, 也造成他性子上的自傲,當然他也的確是有傲氣的本錢。
他自覺絕世之才, 奈何明珠蒙塵,千方百計都想出人頭地,所以韓信惜命, 為了留下有用之軀,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肆意、褻、玩,卻隻能極力按耐心中痛苦, 不敢有絲毫妄動。
被辱罵被奚落被嘲笑,他都默默忍受, 甚至連胯、下奇恥大辱他也受了。
或許, 這就是韓信是名將,項羽為英雄的緣故。
能忍受那麽多恥辱, 心理上所承受的一切, 都是推動韓信性情激變的根源。
尤其是在, 衣錦還鄉之後,曾經的青梅竹馬,紅顏變枯骨,他所承諾青梅的一切都無法兌現。
“甘,甘爺……”花娘看著眼前這一幕,徹底的淩亂了,嚇得腿都站不穩。
甘爺也是花娘這花樓的常客,可每次來花娘都要提心吊膽,就怕伺候的甘爺哪裏不痛快,這些不提也罷,關鍵甘爺的到來對花樓的姑娘們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花樓的姑娘一旦是被甘爺看上,別想跑掉,雖說姑娘們本身就是做這一行的,可就是伺候人,也喜歡那些溫柔體貼的,伺候甘爺,算到哪個姑娘身上,一晚上後不死也得脫層皮,甘爺最喜歡的就是在床上施、暴。
花娘敢怒不敢言,誰讓這位甘爺可是鎮上最有權有勢的人之一,橫行鄉裏,欺男霸女,根本沒有誰敢招惹他,但凡是沾染上,那就等著倒黴吧,隻是倒黴也就算了,嚴重的連命都可能沒了。
今天碰到硬茬子。
花娘眼神顫巍巍的看向立身在那邊,八風不動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是今晚上難得的豪爽貴客,他進房門時候,還說不要讓任何人打擾他,花娘想到這裏吞了吞口水,顯然是因為甘爺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吵到這位大爺。
回想剛才,這位抬起一腳,重重把甘爺踹飛三丈遠的凶殘模樣,花娘緊張的不斷擦拭額頭上的汗,她想勸阻,可兩邊都不是好惹的人。
花樓裏麵的動靜,引來外麵人都注意,大門被撞開,兩名男子闖進來,一眼看到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甘爺,臉色大變的跑上前去攙扶。
“給,老子把這個人抓住,老子要殺了他。”甘爺一把推開兩名隨從,手指著思央,眼神凶惡的似乎要生生吃了她一樣。
兩名隨從當即聽從甘爺的吩咐,抽出身上的佩劍,就衝思央砍殺過來。
思央先前在猶豫。
猶豫要不要在這裏直接結果了甘爺。
倒不是她畏懼,隻是這裏並非她勢力範圍,若是在花樓殺了甘爺,在她走後,難免其身邊其他人會不會因此找花樓的麻煩。
現在見人攻來,思央不再想其他,位置都沒動一分,腳尖踢在旁邊散落的瓷片上,一塊瓷片一分為二,飛旋著打向那兩個隨從。
幾個人中,也就那個甘爺有點功夫,可惜上來就被思央一腳踢的半廢,剩下的隨從不堪一擊。
“嘭嘭!”
幾聲悶響,思央將甘爺連帶著他的幾個隨從全部都甩出門外。
“滾!”
一個字嚇得甘爺等人心膽皆寒。
輸人不輸陣,甘爺爬起來不甘心,咬牙衝著裏麵放狠話:“你給老子等著!”
思央斜眸看來。
甘爺忙不迭的叫扶著他的隨從趕緊走。
直到人走遠,花娘都沒心情去管滿地狼藉,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心翼翼的瞅著思央,就不知道這位客官接下來要做什麽。
思央沒去看她,而是把目光轉看向剛才在甘爺手底下被施、暴的女子。
香姬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跪下來:“香姬謝過大爺搭救。”
思央說:“跟我走。”
她說完就徑直跨步出門,在走之前還給花娘留下一塊金餅。
香姬愣愣在原地,片刻後她咬了咬嘴唇,爬起來跟上去。
花娘擔心開口:“香姬……”
香姬對花娘勉強一笑:“這位大爺是好人,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說到這,香姬摸了摸腫起來的臉頰,不由苦笑,她現在這副模樣,也沒有人會看上的吧。
楚漢相爭中所出現的女子,思央最憐憫的人並非是和項羽有著蕩氣回腸千古情緣的虞姬,而是默默無聞,身世可憐,結局可悲名叫香姬的女子。
韓信的青梅竹馬。
在韓信頹廢自暴自棄都不曾放棄過他,永遠支持他,不惜犧牲自己所有一切的香姬。
走出屋外,月明星暗。
思央讓香姬帶路去她家中。
香姬略遲疑後,還是在前帶路。
香姬的家也就是韓信的家,兩人一直都住在一起,互相扶持也互相愛慕,這一層窗戶紙一直都不曾捅開,直到昨晚。
昨晚香姬就知道自己逃不掉,她被甘爺看上,不管怎麽樣都沒辦法去拒絕,她清楚的知道拒絕後的結果,不是她死就是韓信和她一起死,她不能連累韓信,在昨晚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韓信。
今晚甘爺本就氣不順,拿她出氣,香姬隻有默默承受。
一件泥巴茅草屋,裏麵除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外,連個能看的櫃子都沒有,床上鋪的還是稻草,真正的家徒四壁。
“不知恩人您的名諱,今日多謝你施以援手救了香姬。”
香姬有些羞赧的拿出隻破碗給思央倒了杯水,見思央沒嫌棄的端碗喝水後,垂頭低聲接著道:“香姬身無長物,無以為報,來生結草銜環再報答恩人。”
思央沒說話。
香姬抬起頭,目中有擔憂聲音急切道:“恩人還是快點離開這裏,甘爺不是好惹的人,他手底下有很多人,縣令大人是他的靠山。”
有官相護,才能橫行霸道,魚肉鄉裏。
“我找韓信。”
一句話,把香姬再多的言語都堵住。
她眼睛瞪大,受驚的後退一步,從這一刻起,她剛才的感激褪去,防備的盯著思央。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找韓信?”
思央眼神略玩味的打量著香姬。
香姬忍不住的在這視線之下打了個激靈,實在是思央的目光讓她太不自在。回想在花樓裏,這個人怎麽輕而易舉的把甘爺一群人給收拾了,香姬就更害怕了,可就算害怕她也不會退縮,絕對不會讓別人從她這裏傷害到韓信。
思央心中一歎,不忍再給這個至情女子施加壓力。
她輕嘖了聲,看似漫不經心的道:“你不是想要韓信出人頭地,現在機會在眼前,怎麽反而退縮了。”
香姬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會來找韓信,從她說的話,似乎知道很多關於她和韓信的事情,當下更小心謹慎。
“你要找韓信,他不在這裏。”香姬搖搖頭:“他去投軍了。”
“嗯?”
香姬咬唇:“我說的是真的,韓信走了,今早走的。”
昨晚把自己交給韓信後,香姬早上就幫韓信收拾行囊,讓他去投軍,她不想讓韓信被發現自己被甘爺帶走,她擔心他衝動之下,會沒了性命。
“你倒是真的很為他著想。”思央輕哼了聲。
香姬默然。
韓信一心勤學兵法謀略,不做工養家,反而是要香姬接濟他,被人恥笑,最後連唯一的香姬他都沒有辦法保護,隻有承諾他朝得誌,必娶她為妻。等韓信被劉邦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再回去的時候,麵對的隻有香姬長滿草的墳頭,他所能做的,隻有為她修墳。
墳高十丈,白玉鋪成,以金漆為字,賢士編寫墓誌銘以金石刻成,墳墓方圓三裏栽樹成林,引百鳥爭鳴為其相伴長眠。[1]
若是韓信就此終身不娶,思央倒也覺得香姬為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然而韓信得誌後,能為香姬做的,隻是保留正妻之位。
“值得嗎?”
香姬恍然回神,才發覺麵前人的話,是對她說的。
值得嗎?
什麽值得?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可香姬覺得自己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我……”
“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思央打斷香姬的話,不用聽也知道香姬的答案。
香姬肯定是不會願意的。
思央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
“你說你是碭軍的呂將軍!”即便香姬是個小小女子,也知道碭軍的將軍呂雉,那是可以和項羽媲美並肩的大人物。
碭軍呂將軍,麵具遮顏,天下皆知。據說是因為容貌有損,可也有很多人認為帶著麵具很有氣勢,甚至有人會這麽哄小孩,說呂將軍是天命之子,那麵具也非凡品,是可以驚退牛鬼蛇神的聖物。這樣一來在百姓中也有人紛紛效仿帶起麵具來。
所以香姬看到思央臉上的麵具時候,雖覺得奇怪,可卻不曾往碭軍那方麵去想。
香姬相信思央,她一直都知道韓信是有才之人,有朝一日必然是會得到別人的賞識,一飛衝天,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