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穿[51]
鹹陽王宮, 數不盡的台階兩側,站滿了守衛的兵將,還有觀禮的諸侯朝臣。
氣氛肅穆, 隆重又莊嚴。
當日光升起, 在那數不清的台階另一頭, 終於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修長,身穿玄黒繡金紋的王袍,一步一步, 走得不緊不慢。
在‘他’出現的這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其身上,似乎是有一種魔力,隻一眼看, 就再也無法移開視線,事實也如此, 所有人都極目注視, 生怕自己錯過這千載難逢, 注定流傳千古卻連史書也難以詳細記載的一刻。
拾階而上, 每一步的邁出, 給人的感覺如同山嶽一般,沉重、威嚴。
每一步的落下,就如同是落在每一個人的心尖上,心神顫動,難以自持,當第一個人堅持不住顫抖著身軀伏地跪拜後,其餘所有人, 紛紛跪拜叩首, 不敢再注視, 唯有暗暗小心抬眼,仰望那走過的身影。
在台階的盡頭,早已布置好登基祭典所用的一切。
碭軍所有主要將領皆在。
每個人在此刻都端正自己的態度表情,可依舊還是掩飾不住目光的激動振奮,他們的主公登基為王,從此之後,一切都將會改新換貌,他們也就站在了天下局勢的頂峰,權利的象征,任何人都無法平靜自持。
蕭何站在前方,當看到主公後,先是喜悅,等看清後心下詫異。
因為他發現,主公的王袍和他送去的有些不同。
雖是一樣的玄黒繡金紋的王袍,可是在樣式上,他看著怎麽有些奇怪。
蕭何心中想著,麵上不露絲毫,或許是主公不喜歡,找人重新改過,他心裏麵暗暗嘀咕。
此時此刻,心情激蕩的碭軍其他人根本沒注意這點小細節,唯有站在另外一側的張良,神色微微變化,眼中有光亮閃過,這代表的是他難得的失態。
直到腳步落在最後一個台階上。
‘咚’的一聲,無聲般的聲響,將那跪拜在兩側的諸侯王臣都驚喜,再次叩拜。
侍從恭敬的端舉過托盤,呈上詔書。
蕭何雙手拿過,鄭重打開。
“昭告皇天後土,四方諸神庇佑……”[1]
蕭何手握竹簡,高聲念起詔文,端莊威嚴的聲音,自台階而下,一階一階的傳播,回蕩在整個鹹陽王宮,響徹在每一個觀禮之人耳邊。
“秦政、暴、虐,生靈塗炭,雉實不忍,舉義旗以驅暴、秦,受懷王旨意,解民眾之苦,匡時濟世,誅暴安民。”[2]
“登王位,安天下,天為證,地為憑,神靈共鑒。”
最後一個字落下,蕭何深吸口氣勉強按捺住心神,可麵上的激動之色再也掩飾不住,率先跪倒。
又是一番跪拜叩首。
思央的目光緩緩地從左右兩側掃過,在張良身上頓了一瞬,轉而沿著台階在諸侯臣將等人一一掠過,那種壓迫人的視線,再一次給了所有人,山嶽般沉重的感受,從此刻,使得他們打心底裏重新的看待這位即將登位的關中王。
這股人王氣勢,乃天子之威,怎麽能讓他們不心顫。
思央還是帶著麵具,依舊是那張銀色的麵具。
沒有人敢出言指摘,更沒有人敢提議讓她摘下麵具,露出真容。
祭台拜天敬地,叩拜關中王。
高大的王位,萬眾仰慕。
思央向著它走去,在它麵前站定,王袍一揮,轉身來的瞬間,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攝人心魄、令人不敢對視。
“慢著。”
這種不合時宜的話,在這種場合出現,幾乎是瞬間將這隆重肅穆,令人大氣都不敢喘的氣氛打破,眾人心中嘩然一片,齊刷刷的將視線向著說話之人看去。
就見在剛才思央一步步走上來的台階地方,出現了一道高大威武的身影。
這個人的出現,先是讓人一愣,接著是大驚。
“項羽!”
幾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喊出這個名字。
有幾人甚至失聲叫出。
“他怎麽來了?”樊噲湊到蕭何身邊:“他不是什麽表示都沒有,而且……”
嶢關若是被攻破,他們怎麽可能得不到消息,項羽這是單槍匹馬的來?
作為碭軍最大的對手,就不怕借此時機殺了他,以絕後患。
樊噲所想,也是所有人的心聲。
“終於到了。”思央望著項羽,她早就得到消息,項羽隻帶著龍且英布入了嶢關城。
不愧為千古難出其二的英雄,敢這般闖入,這龍潭虎穴。
“項羽,你可是不服我當這關中王。”
思央沒去坐上近在咫尺的王位,而是望向項羽,開口問道。
項羽腰跨天子劍,一步步走來,他渾身氣勢厚重,同樣壓迫人心,不過有思央先前威壓在前,他的威勢倒是令人並不難以接受,一時間反而在眾人心中生起了比較之心。
若是無呂雉,項羽當之無愧這天下王者。
然而,一步錯失,再無可能。
蕭何等人紛紛站出來,痛斥項羽,狂妄自大,目無尊卑。
“尊卑。”項羽挑了挑唇,本想嗤笑,可他又實在笑不出來。
當今世道,女子皆為男子附庸,女人對男人來說太微不足道,項羽這樣的大男子何嚐不是,隻有自己真心所愛之人,才能被他放在心上,放在同等的地位。
可是項羽他可以看不起女人,可偏偏就是他看不起的女人,現在站在王位的最近位置,他能藐視不屑任何人,就是不能以此態度來對待呂雉。
“呂雉,你可有愧。”他走到了離王位二十多丈的距離停住腳步,高聲喝問。
可他不願輸,更不願意自己輸給一個曾經,嘲弄過的女人。
所以,項羽選擇來此,即便範增極力勸阻,並獻計讓他先將呂雉一切告知天下,揭開她的真麵目,這才是對他最有利的畫麵,卻通通都被項羽拒絕。
說不清道不明,他不該有這麽衝動、意氣用事,可他還是做了。
“我呂雉,無愧天下,無愧百姓,更……”思央目視項羽,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無愧於你……楚、項、羽!”
最後三個字,如刀削複刻,像是要烙印在每個人的心頭。
受到最大衝擊的項羽,身軀一震,竟是在此威懾下,微微後退半步,呼吸一窒,渾身雄渾氣勢弱了下來。
思央自是不是放過這個機會,毫不留情地乘勝追擊。
“魯公,懷王之約似在昨日,先入關中者王,會稽你我又立下約定,關中不可動兵,難道你是想要背信棄義,做個無恥小人?”
項羽眉鋒緊鎖,艱難地動了動,而後猛然抬眸,盯著上方那道修長的身影。
“盟約,賭約,項羽從不曾忘,也做不出那等卑鄙無恥,違信背約,自食其言的小人行徑,可是呂雉。”項羽並指如刀鋒直指思央,斥問:“你欺上瞞下,誆騙天下人,當真無愧於心嗎?”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項羽不能容許天下,落到這個女人的手裏。
思央笑了,先是輕笑,轉而越來越大,接著就是放聲大笑,猖狂肆意。
“項羽啊項羽,你是不願服輸嗎?”笑容戛然收起,思央搖搖頭,長袖一甩,竟是一步邁下台階。
“你不願服輸,或者說是不甘願輸在我呂雉的手中。”她一邊說著,手緩緩抬起。
白皙纖細的手指,漂亮又修長,指腹帶著薄繭,輕輕地撫上她臉上的麵具。
“我至今還記得當年,項羽你回絕我的時候,那種漫不經心的高高在上。”
指尖輕輕用力,捏住麵具一角。
項羽目光驟縮,麵前人將要做什麽。
不隻是他,後方的碭軍眾人也紛紛走下來,卻是不敢靠近,張良不知何時到了最近前,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即將要發生。
他雙目死死盯著思央,有心想要上前阻攔,可邁步一步,終究是沒有再繼續。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能。
他不能。
明顯,從今日她出現的那一瞬間,就注定了今天的這種局麵。
他不能阻擾。
“主公他……”蕭何要說什麽。
張良一把拉住他,緩緩衝他搖搖頭,湊近他低聲鄭重道:“穩住心神,見機行事,為了天下,也為了碭軍所有人。”
蕭何猛地睜大眼睛,他不明白張良的意思,可是他聽出了其中令他不安的微妙感。
“呂雉,難道你所做一切是蓄意報複我當初羞辱你。”項羽慍怒道。
鹹陽王宮內,所有人在聽到這兩位的對話的時候,都非常糾結,一麵想著自己聽到了什麽驚天秘辛,會不會被滅口,轉而又一想,在場人眾多,必然是無法堵住悠悠眾口,於是更加伸長了耳朵去聽。
“哼。”思央冷笑:“你楚項羽在我麵前還沒這麽大麵子。”
“我當初選擇你,眼光並沒有看錯,你項羽的的確確是個英雄,別人是時勢造英雄,你偏要英雄造時勢,可敬,也可歎。”
麵具逐漸脫離的那一刻,周圍的一切都似乎靜止住。
唯有場中那道身穿玄黒王袍的身影,迎麵風來,尚未加冕的長發,隻簡單係了根紅色的發帶,風吹拂下發絲與紅色發帶齊齊飛揚,糾纏,竟給人種妖豔之感。
“然而,你錯了。”
銀色的麵具,掀開,揚起,落下……
一張幾乎在場所有人,從未見過的容顏,顯露在了眾人視線中。
眉如墨畫,眸如秋水,不施粉黛,絕世而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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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故意要卡,我這章也是卡的一愣一愣的。
[1][2]:參考自原著以及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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