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母女

  “是真的。”傅雲謙不帶拖泥帶水,斬釘截鐵的回答。


  傅子豪的心,像是硬生生被人揍了一拳,氧氣像是被抽幹了,鈍痛鈍痛的:“小叔……”


  傅雲謙不語,倒是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伸手拿了一罐啤酒打開,咕嚕嚕的喝了大半下去,不少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滑入衣領,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帶著說不出的男性魅力。


  傅子豪又是吃吃一笑,他自認風流倜儻,俊美無邊,在女人堆裏向來無往不利,可是遇著了傅雲謙,卻似乎始終那麽一點。


  從小時候開口,他似乎就一直隱藏在傅雲謙的萬丈光芒下。


  那些女孩開始明明圍著他轉的,隻要傅雲謙一出現,她們就琵琶別抱了。


  無論他怎麽努力,怎麽品學兼優,傅雲謙卻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第一名,可他依然很崇拜自己的這個小叔,因為是自己小叔,所以他從不嫉妒,反而有些畏懼與尊重。


  這種畏懼與尊重,是連傅成光都不曾得到的。


  就像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吧,所以才會更加痛。


  傅子豪又喝了大半瓶,才聽傅雲謙道:“你娶她,無非是為了報複你父親,既然不愛她,又何必那麽在意呢。”


  “那麽小叔,你會愛她嗎?”


  傅雲謙在月光下勾唇,傅子豪竟也看的出了神,傅雲謙成熟,穩重,俊美又神秘,難怪女人會趨之若鶩。


  自己與這個在商場上廝殺了多年脫穎而出的小叔相比,就像一直嫩雛,怎麽都上不了台麵。


  可是,唐小宴是他的老婆,他不可能拱手相讓啊……


  “你也不愛她不是嗎?為什麽非要她不可呢?自從那之後,你早就說過,絕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傅雲謙笑:“子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癡情了,我還以為女人對你來說隻是衣服,換一件是一件,就因為我看上了唐小宴,所以不打算放手了?”


  “不是這樣的!”如果傅雲謙看中了他其他的任何東西,他都會毫不在意的讓出去,可是這個唐小宴,他真的也舍不得啊……“你明知道他是我的老婆,你們在一起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絲……”


  傅雲謙有些憐憫的看著他:“你知道,我遇到她的那個晚上,是什麽時候嗎?”


  傅子豪靜靜聆聽著。


  “是你們的新婚夜,她穿著一身紅嫁衣在街上遊蕩……”傅雲謙將手中的啤酒罐拋向無盡深沉的江水裏,“所以,沒什麽好抱怨的,是你自己錯過了她,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傅子豪沉了臉,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傅雲謙說得沒錯,是他自己錯過了,看著傅雲謙挺拔的背影,傅子豪又喊她:“那麽小叔,你是真心娶她的嗎?你會對孩子負責,你也會對她負責嗎?”


  傅雲謙腳步微頓,又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子豪,管好你自己吧,在你還沒有正式的成長為男人前,你沒有資格問這句話。”


  傅子豪背後深深發涼,頓覺滿目羞愧。


  在傅雲謙的眼裏,他永遠隻是一個孩子,長不大的上不了台麵的孩子。他隻會花家裏的錢,過著紈絝的生活,所以連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


  將啤酒罐一個個丟入江海,那麽渺小的罐子,落入水中,連水花都激不起半點兒,就隨波逐流而去。


  就像他,看似耀眼無邊,其實,手無縛雞之力,身後的傅雲謙已經開車離去。可他暗沉的死寂的眸子裏,忽然蹦出星星點點的火光,雙手緊握成拳,他昂藏的身軀如站的如筆直的白楊,那是他被激起的不服輸的鬥誌!


  傅雲謙開車回了別墅,就接到管家的轉述,傅老太爺傳了一句話過來。


  如果那就是你想要的,隻要你肯安定,你那就拿走,剩下的事情都交給他處理。


  多麽溺愛的一句話。


  傅雲謙知道,傅老太爺說的是唐小宴的事情,隻要他願意塵埃落定,留在傅家,唐小宴他就可以帶走,剩下的事情傅老太爺會去處理。


  “知道了。”傅雲謙沒有回臥室,而是去了健身房。


  他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讓浮躁的心逐漸沉澱。


  他不知疲倦的跑著,時速開到最大,娶唐小宴,他並沒有好好想過這個問題。


  可是人在江湖,總是身不由己。


  如果非要娶,那就娶吧。


  隻是孩子,他目光幽冷。一個孩子,似乎可以為他贏得更大的籌碼。


  他跑了一小時,又練了一小時拳擊,洗了個澡,睡了三小時,就起床去接唐小宴了。


  唐小宴這一晚睡的並不好,做了一夜夢。


  算不上噩夢,都是小時候的事情,斷斷續續的,卻如影相隨。


  從她有記憶開始,彭媛就帶著她四處搬家,因為交不起房租,所以他們經常被房東趕走,從城東到城北,從城南到城西,從這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她們孤苦無依的,受盡冷落和白眼。


  彭媛並不是一個和善的母親,因為生活壓彎了她的脊梁,也讓她的脾氣變得暴躁陰晴不定,她給人洗衣服,洗盤子,拖地,收廢品,賣包子,但凡她能幹的活兒,她都幹過,隻是在外麵受了氣,回家看到唐小宴,總是氣不打一處來,對她不是打就是罵,宣泄積累了多日的脾氣。


  唐小宴起初就是哭,哭著說媽媽好凶,媽媽不疼她。


  後來年紀稍微大點,看到母親的辛勞,她逐漸學會了忍耐,哪怕彭媛打的再狠,她都是一聲不吭的,任由她打罵。


  到最後,彭媛就會罵她,破口大罵,罵她是個掃把星,罵為什麽要把她生下來,為什麽要過的這麽艱難。然後便是母女倆抱頭痛哭。


  小時候,別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穿,有零食吃,唐小宴總是站在小店外舔舔嘴巴,但從不回家問彭媛要,別人家有的玩具,她也隻是偷偷在心底羨慕,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媽媽很辛苦了,沒有能力給自己這一切。


  她也經常偷偷想,如果有爸爸就好了,爸爸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可惜,一說起爸爸這兩個字,彭媛的脾氣就會更大,常常打得她渾身是傷,久了,就再也不敢問了。


  她隻有拚命讀書,努力讀書,努力長大,才能自力更生,才能給母親好的生活。


  她知道,一個單身的母親帶著孩子是有多艱難。她的童年,是灰色的,是在無盡的壓力和苦難中度過的。


  雖然身在夢中,可是想起過往的這一切,她還是忍不住潸然淚下,淚濕枕巾。


  後來,機緣巧合遇到了唐鎮遠。


  彭媛那時候已經真的被逼瘋了,她過的太艱難,真的不想再過下去,都在朋友的介紹下,要去賣身了。


  天無絕人之路,遇到了唐鎮遠。唐鎮遠就像大海中的浮木,彭媛是真的窮怕了,所以不顧一切都要抓住。


  唐小宴雖然不喜歡,可也無力反對。因為那是母親的人生。


  其中的過程她並不是那麽清楚,但最後,彭媛卻真的如願嫁給唐鎮遠做了填房。


  也許,這就是命吧。她的母親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過上了富足的日子。


  連帶著她,都跟著沾了光。


  她們住進了唐家,不用再過漂泊的流離失所的日子,唐小宴看著母親的幸福,也鬆了一口氣,但看似光鮮亮麗的豪宅下,哪有那麽安逸和睦。


  對彭媛來說,或許是真的解脫,但唐小宴來說,卻是另一場苦難的開始。


  傅雲謙站在床邊,看著她眼角汨汨流出的眼淚,心口狠狠一震。


  她在做夢,可是沒有喊叫,也沒有出聲,就像安靜的看著一場電影,枕頭已經被濡濕了大片,她應該是哭了大半夜。


  到底是什麽樣的夢,可以讓人這樣的肝腸寸斷,百轉千回。


  她沒有醒來的意思,傅雲謙沉沉一聲歎息,打開手機鈴聲,一曲聒噪歡脫的小蘋果大氣磅礴的回蕩在房間內。


  刺耳的聲音擾人清夢,也終於打斷了她的冥想,她悠悠轉醒,看著站在床邊近在咫尺的男人,嚇的迷蒙的眼頓時睜的老大,往旁邊一滾,差點摔下床去。


  小蘋果依然在無盡的悠揚中,他一身煙灰色襯衫配著藏青色商絲領帶,黑色的寶格麗鑽石袖扣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清輝,他是一個沐浴在金光中的男人。


  唐小宴居然有些看癡了。


  她翻到了床邊,床上睡過的位置理所當然的暴露在他眼前。


  白色的床單上那一抹刺目的紅,赫然也是沒能逃過他的眼。


  唐小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是狠狠一震。


  血……床上有血。


  那是她的血,那個位置。


  她白著臉,飛快的掀開被子跑去洗手間,鎖上門。上廁所。


  赤目的血紅如魔咒般打的唐小宴麵色蒼白如紙。


  這下。都不用去醫院了。


  傅雲謙在外敲門,唐小宴咬著下唇默不作聲,還回不過神來。


  這算怎麽回事呢。


  他在外道:“開門,跟我去醫院。”


  裏麵依舊沒反應,他又敲:“難道你打算一直躲在裏麵不出來嗎?去了醫院再說。”


  她仍是沒動靜,他便有些惱了:“唐小宴,事不過三。你再不開門我就撞門了。”


  好吧,門啪嗒一聲就開了,她麵色蒼白如紙的站在門內。


  他略一擰眉,丟了一件衣服在她身上:“換衣服。”


  然後就出去了。


  唐小宴訥訥的,如木偶般機械的換了衣服,被傅雲謙帶著來了一家私人醫院。


  私人醫院保安嚴密,不會被外人所知。


  到底是生化了,還是例假來了。還是需要驗了血看了孕酮和雌二醇才知道的。


  醫生開了單子,唐小宴心不在焉的,走岔了路,傅雲謙看不下去,拎著她的衣角將她帶到了驗血窗口前。


  那動作,怎麽看怎麽怪異,是用拎的。


  不過唐小宴管不了那麽多了,卷起袖子,帶著口罩的護士卻不停用眼神偷瞄旁邊的傅雲謙。紮錯了針,唐小宴一聲哀嚎,護士連連道歉,傅雲謙亦蹙眉,提醒那護士:“專心工作。”


  護士悄悄吐舌,羞紅了臉,又一次,倒是準確無誤的紮進去了。


  金光閃閃的男人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嫣紅的血液從血管流向針筒,她卻不敢看,緊抿著下唇,一副受難的模樣,護士說了句好了,拔了針,她按著止血棉花,護士讓他們兩小時後去取單子。這兩小時,就像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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