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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行屍走肉

  “啊,蘇暖,快來看,好漂亮。”


  年後又下了幾場雪。


  這天蘇暖剛好到王純彥這裏來拜年,飯做到一半的時候,王純彥便推開窗戶指著窗外紛揚的雪花給蘇暖看。


  真的很美。


  蘇暖一邊打蛋一邊欣賞著窗外的景色,臉上慢慢揚起笑容。


  排骨冬瓜湯端上桌。


  王純彥滿足的在小寶臉上大大的親了一口:“幹兒子哎,新年快樂,來,紅包拿著,留著將來娶老婆啊,哈哈。”


  小寶一臉的口水,嫌惡的別開頭。


  經過這段時間的照顧,小寶的狀況已經比開始好許多,雖然還是沉默居多,但臉上的表情挺豐富的。


  蘇暖拿了紙巾給他擦,王純彥哎了一聲,吐出心口的抑鬱:“來,趕緊坐下來吃飯,吃完了咱們就去打麻將,昨天我手氣很差,今天肯定贏回來。”


  他們剛開吃,外麵就傳來敲門聲。


  “誰啊。”王純彥站起來去開門。


  蛋牛在門外哇哇叫:“你們有好吃的竟然不叫我,王純彥,你怎麽好意思。”


  “靠,你個法國佬,鼻子比狗還靈是不是。”王純彥伸手打了他一下,但還是讓他進門了。


  “嗨,大小寶貝兒,你們也不夠意思,過來了也不通知我一聲。”蛋牛咬著歎息,十足的對他們失望的模樣。


  蘇暖拿著筷子道:“不叫你你不也自己過來了。”


  這是他在這裏過的第一個年,大年夜的時候王純彥本著友好睦鄰的出發點請他吃了頓年夜飯,哪裏知道,自此之後,這個人就賴上她了。


  隻要一到飯點,準保準時出現。


  因為王純彥也不是本地人,留在這裏過年也沒有什麽親戚需要走,跟蛋牛大同小異,但她絕對沒有每天請他吃飯的打算!


  看著他大快朵頤的蠶食著她們的午餐,王純彥氣的拿起筷子狠狠在他毛茸茸的手背上用力一敲:“拜托,你餓死鬼投胎是不是,什麽法國人,一點教養都沒有。”


  蛋牛捂著手背吃痛,可憐兮兮的看著蘇暖:“寶貝,她很凶,是個怪物。”


  “你說誰是怪物!”王純彥瞪眼。


  “你看你這樣不是怪物是什麽。”


  王純彥氣急敗壞:“你要不樂意就別在這裏吃飯,又沒人叫你過來。”


  蛋牛委屈的看向蘇暖,似乎在尋求她的同盟,可是蘇暖早已見怪不怪,隻是淡淡的照顧著小寶,對他們的爭吵視而不見。


  王純彥自覺無趣,而後便開始吃飯,但剛拿起筷子,門鈴又響了。


  “誰啊。”她瞪了蛋牛一眼,跑去開門待看清楚門外之人想關門時,已經來不及。


  冷遠清已經先行用腳擋住了這扇即將關住的人,然後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來。


  他兩手空空,看在房內的人時,步子稍頓,神色卻依舊坦然。


  王純彥急忙跟上來:“喂,你來幹什麽,我有說請你進來嗎?”


  冷遠清不理她,掠過蘇暖,視線最後落在已經吃的差不多的蛋牛身上。


  “嗨。”蛋牛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咂摸著嘴站起來打招呼。


  且走且退:“那個,蘇暖,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情,我先走了啊,你們慢慢吃。”


  他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光榮退場了。


  冷遠清理所當然的坐到了王純彥的位置上,捧起了她剛剛吃了兩口的飯碗淡定的吃起來。


  “咳咳。”蘇暖咳嗽兩聲,衝王純彥道,“純彥,我們也吃飽了,下午還要去安家呢,我們就先回去了。”


  “哎,你才吃這麽一點啊。”王純彥看著她的飯碗,一臉的不高興,“不行,你不能走。”


  蘇暖看了看冷遠清的樣子,便朝她怒了努嘴,抱起小寶低聲道:“好好談啊,晚上電話說。”


  “那我送你。”


  “不用,我讓蛋牛送我們。”


  出門後,蘇暖也沒讓蛋牛送,她在門口幫小寶戴上手套和圍巾,然後大手拉小手,漫步在雪中。


  想起冷遠清那冷漠的樣子,她似乎輕微看到了董安陽的影子。


  如果他還活著,他們的新年,是不是就不會過得如此冷清?

  “小寶,媽媽給你講個故事吧。”她邊走邊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小寶睜大了漂亮的雙眸,頷首。


  他真好看,像極了董安陽,握著他的小手,仿佛握著她整個人生。


  新年過後是元宵。


  元宵過後,便開學了。


  但是在開學的第一天,就傳來了一個噩耗。


  蘇暖接到了邱靜安的電話。


  邱靜安在那裏哭的幾乎暈厥,她說:“蘇老師,董俊軒,死了。”


  死了。


  在這個快樂的開學的日子裏,蘇暖幾乎不明白這個死了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傻傻的問:“靜安,這是什麽意思。”


  邱靜安哽咽道:“就是死了,沒有呼吸了,再也活不過來了,現在是屍體一具。”


  蘇暖呆呆的放下電話,宛若全身的力氣陡然被人抽幹。


  王純彥扶住了她的手:“蘇暖,出什麽事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董俊軒,死了。”她艱難的重複著邱靜安的這句話。


  整個聒噪的辦公室,瞬間沉默下來。


  不知是誰手上的書突然掉落在地,砰的一聲,大家的呼吸又恢複了過來。


  他們沉默的繼續著先前的動作,但壓抑就此蔓延。


  那麽年輕的一個男孩子,說沒就沒了。


  至此,董家的長子嫡孫,統統去世。


  那董少芳夫婦,該有多傷心呢。


  蘇暖踉蹌著站起來說:“純彥,我得去醫院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王純彥開車送蘇暖去醫院,但他們在醫院裏除了看到哭的不成人樣的邱靜安,並沒有看到董家人。


  邱靜安說:“他媽媽已經把他帶走了,他最後的時候說,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那個模樣,所以他媽媽將他帶走了,蘇老師,王老師……”


  邱靜安抱著蘇暖和王純彥,嚎啕大哭。


  蘇暖想哭,但哭不出來。


  她的眼淚,似乎在董安陽死去的那一刻,已經流幹。


  她行屍走肉般活在這個世間,隻為了等小寶長大。


  春暖花開的時候,她接到了李明偉的電話。


  李明偉對她說,趙士升的案子已經進入法院,排期已經出來,就在下個月一號開庭審理。


  他現在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但他父母提出了一份關於精神鑒定的報告,也許會起到一定的作用,同時也需要蘇暖出庭作供。


  蘇暖說沒問題。


  她要親眼看著他伏法,親眼看著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會不惜一切代價。


  開庭的前一個晚上,蘇暖夢到了董安陽,夢到了那場火光衝天的爆炸,夢到了他在火中苦苦掙紮,但沒人上前救他,最後活活被燒為灰燼,挫骨揚灰。


  真的是屍骨無存。


  那場用全部汽油點燃的大火,一並燒毀了大片的樹林,一直燒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被撲滅。


  可是大火底下,生靈塗炭。


  法醫說,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金剛都燒成灰了,更何況是人。


  第二天上午九點開庭。


  蘇暖八點出門,可路上還是遇到了堵車。


  趕到法院時,隻有十分鍾就開庭了。


  她快速往裏跑去,在門口,與一個由內而外走過的人擦肩而過。


  她默然呼吸緊窒,站在那裏,機械的轉身,看著那個跛腳的男人艱難的下了樓梯……


  他一高一低的背影,雖然與董安陽有幾分相似,可他是如此狼狽……而且剛剛錯身而過時的那張臉……她如何能錯認呢。


  她苦笑一聲,又轉身往內跑去。


  蘇子墨作為蘇暖的代表律師出席了這次審判。


  離開法院時,蘇暖感覺自己就像是打了一場硬仗,渾身虛弱不已。


  蘇子墨陪著她一起走出來,她轉身與他握手:“謝謝你,蘇律師,律師費我待會兒就會給你打過去。”


  蘇子墨冷峻的臉上無絲毫喜悅之情,他隻說了句:“節哀順變。”


  蘇暖苦笑,正準備離開,豈料張文英從法院裏麵衝出來,一把將蘇暖撲倒在地,狠狠的兩個巴掌扇在她的臉上,一下就把蘇暖給打懵了。


  “你個賤人,蘇暖,你還我兒子來——”張文英發瘋了一樣撲在她的身上拳打腳踢,蘇暖受不住,結結實實的挨了兩巴掌,瞬間臉腫的老高。


  趙鐵軍跟在她身後,去拉她,沒拉動,蘇子墨出手,快速將她從蘇暖身上拉開。


  蘇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的眼角被打破了,看什麽都感覺有模模糊糊的條。


  “暖暖——”蘇詠荷跑過來抱住她,張文英頭發散落,像個瘋婆娘一樣瘋狂的叫著,“蘇暖,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蘇暖,你還我兒子……”


  她終於被人來開。


  蘇暖被蘇詠荷抱在懷裏,她渾身發冷,發顫,蘇詠荷安慰著她:“好了,暖暖,乖,我們回去了,沒事,沒事,乖。”


  蘇暖被扶著回了家,她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但高腫的臉頰看來又是那麽觸目驚心,蘇詠荷拿了冰塊給她敷臉,張文英的這兩巴掌仿佛打掉了她身上絕大部分的生命力,她如一朵急速枯萎的玫瑰,水分盡失。


  “暖暖,來,吃點飯吧,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蘇詠荷又端了晚飯進來。


  蘇暖搖了搖頭:“媽,我不餓,你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吧。”


  趙士升的案子沒有當場宣判,法官說在三天後宣判,但是蘇子墨告訴他,一輩子無期徒刑是最輕的懲罰。


  對於張文英和趙鐵軍來說,趙士升就是他們全部的希望,現在,希望落空了,他們怎能不發瘋。


  隻是,蘇暖覺得自己覺悟的有些晚,對這樣喪心病狂的人,她曾經還想出手幫他,現在還白白搭上了董安陽一條命。


  她覺得無法跟自己交代過去。


  “你都已經呆了一天了,乖,把飯吃了,飯吃了我就出去了。”


  麵對蘇詠荷的循循善誘,蘇暖歎了一口氣,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如今她已為人母,對這種體會再深刻不過,於是她拿起筷子,強迫自己將那碗飯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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