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棋子
鍾聲鼓鼓而來，所謂晨鍾暮鼓，悠遠且深重，縈紆的在其耳邊回蕩，晨曦的餘光照在那道清絕的容色上，墨發輕揚，玉膚清淺。
幾日來，這沈清綰皆來清緣寺中為那江潭如祈福，所謂明麵上自要做的端，行得正，手持佛珠在這清音回蕩著盤旋。
“你已在這清緣寺祈福多日，應當回府了。”
“這幾日，王府上下皆在忙活著江潭如，哪裏姑上我，還不如這清緣寺來的清靜。”沈清綰唇邊頌著經文，一時間，話語流轉，幾近而答。
“施主，不應讓憂你之人而憂，早些回去吧。”一位清秀的和尚上前，雙手合十而道。
沈清綰聽之，愴然一笑，這世間還有憂她之人嗎？
“也罷，既然連這清緣寺也容不下我，我也不會在此處久留。”沈清綰跪拜的雙膝挺直，將那一串佛珠攢於手心，眼底含著哀索。
望了望著身後的無心，心下似若跌落一般。
“阿懨，我們走吧。”沈清綰一拂袖，眼底生了寂然，空洞的瞳子在這空氣中回蕩，回首望了望身後的清緣寺，似有一番忐忑。
“綰兒——”無心話未落畢，卻被沈清綰一陣打斷。
“隔牆有耳，在外不可這般喚我。”沈清綰定眸，視野四下輾轉，眼底夾雜著情緒萬千。
無心應聲，拱手作揖，眼底自有喟歎。
思緒流轉到那十多年前，依舊是笑顏如花，淺黛嫣然，而她卻不是如今這般模樣，笑的真誠且又流目。
如今，亦是生分了，不再如曾經一般了。
一步之間，清風若水，更似餘光落目，淺淺的灑在她那清雅的衣衫上，那般清麗的容色走在那街頭，隨著個著侍衛衣裳之人，顯得極為奪目。
她從那眾人紛紛議論中踏雪而過，路過時，皆言她那驚鴻照影，一舞芳華，流言四起，眾口紛繁。
而她卻仍是眸底黯淡，懵懂無塵，她的雙指緊扣，卻又再次鬆開，更似於緊張與不喜。
隻因，這幾日那王佑夷正大張旗鼓的查這戲台坍塌一事。
所謂的偶然，年久失修，那王佑夷一概不信，正如個老頑童一般的頑固不化。
而她便是策劃這戲台坍塌的幕後黑手，這老頭的難蒙，著實讓她一籌莫展。
險些，便下定決心要將那王佑夷除之，但隻若思到那王佑夷身後牽扯之人，便下不了手，若是牽扯到大理寺，這事端可就大了。
一時間，二人終是從這京都大街踏入了那攝政王府的竹苑之中，那攝政王府亦是因江潭如麵容毀盡之事清冷異常，再無了生氣。
縱有匆匆來去的丫鬟侍衛，見到她再無恭敬作揖，僅有如避瘟神一般。
“阿懨，”沈清綰轉眸，確定周側無人之時，才再道，“近日那王佑夷在那淩秀園探查，你可將痕跡清幹淨了？莫要給他留下把柄。”
無心有些愣神，思緒微微打轉了一番，誠然拱手道：“涉事之人，皆已遠離京都，再不會出現在綰兒的麵前。”
“遠離京都？”沈清綰的眸子微微一頓，即刻沉落，“為何不是從這世間消失。”
從這世間消失？
話音剛落，無心頓住思緒，心底亦是駭然，微微抬眸，從眼底的餘光中露出一抹忌憚：“無心覺著，綰兒並不會這樣做。”
“為何？”卻見沈清綰拉過一道躺椅，隨即仰倒，慵懶的一臥。
隻見得清風從那樹縫中垂落，映在她的麵頰之上，如同清風照影，麵頰生風，她正欲一觸手，卻發覺那無心凜然的站於一處。
“因是，無心認識的綰兒並非是毒蠍之人。”無心垂眸，戰戰兢兢，麵色極為陰霾，如同被覆了一層霜。
“毒蠍之人？”沈清綰聞言，冷嗤一聲，捋了捋額邊的青絲墨發，瞳子看向那清靜的林木森森，喟歎道，“也罷，毒蠍便毒蠍吧。”
無心那雙眸子在微光下又沉了幾分，雙睫落下，她不知此時自己正為了這沈清綰做了何種傷害理之事。
良久，卻見沈清綰的眸子微微一斂，再次倦倦睜開，微光落入眸中，鼻息間氣息溫餘，如在思索些什麽。
“那日，我在宮裏舞的那一道清影，你覺著如何？”沈清綰一開口，忽而轉移話題，指躲著這搖椅，神色亦是隨之而傾散。
無心片刻思索，即言道：“比那江潭如的一曲霓裳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你覺著，聖上喜歡嗎？”沈清綰淺笑，唇邊微微一斂，再次側顏看著無心那黯然的眸子，乍然如失去的光彩般凝重。
隱之下，朦朧且又晦澀，一時之間，縱如風吹麥浪，簌簌而起，邊鳥鳴四伏，雲翳四起。
“無心，明白了。”無心聞言，似是明白了沈清綰的話中之意，原是這一切皆為籌謀，而她那一舞清影，自是為了這一步步的踏足。
他似有痛心，亦有疾首，眼底氤氳的淚光打轉，卻又不得不應上此言。
“這幾日，無心定會遣人安排這入宮獻舞一事，隻希望……”無心卑躬，眼底淒清若寒，鄭重而道，“隻希望綰兒能夠珍重。”
珍重？這一言讓沈清綰的眼底掠過一絲詫異，她亦不明白他的言中之意。
“何出此言？”沈清綰玲瓏轉眸，微微詫異，亦是不明其中的意蘊，對上無心的眸子，恍然問道。
無心叩首，鄭重作揖，身子一頓，便不再回聲，眸子中打轉著淚珠，沉沉而然，揮袖而去。
隻留得沈清綰一人在一側落出錯愕的神色，從這搖椅上立起，看著那無心離去的背影，蒼蒼茫茫，寂然無影。
在這一竹林木之中，光影斑駁籠罩，如月華般傾瀉而下，照在他的背影上。
一時間，他終是不解，為何自己會這般助紂為虐，為何綰兒會成了這般人。
毒蠍心腸，心狠手辣，竟是在字裏行間透露出那涉事之人應當處死的意蘊。
但他終是狠不下心來拒絕她的渴求，隻因她是年少時的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