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算賬(六)
張明玉沉重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一些,被蘇氏的話逗笑了,看著蘇氏的神情,張明玉會心的翹起嘴角,明白蘇氏已經懂她的意思了,這是放心讓她獨自一個人去處理張家的事情了。
蘇氏不去也是合理的。
蘇氏可以因為張明月害得張明玉早產的時候找張家的麻煩,但張明玉這次回娘家,還要找張老爺談張夫人去世的事情,這個蘇氏就不方便上門找茬,陪著兒媳婦過問親家母去世的事情了。
站在張明玉身後,看著婆媳其樂融融、相親相愛的這一幕畫麵的張明月卻在心裏輕曬,不懂這對婆媳之間的婆媳的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幸災樂禍,生產那一日,蘇氏對張明玉緊張關切的態度,和對她凶神惡煞的氣勢,真把張明月給嚇了一跳,現在看來,嫡姐在婆家的日子也過的不是很好嘛!
蘇氏說這句話,不就是聞家不願意出麵給張明玉撐腰,不想赤急白臉的和張家鬧翻了嘛,什麽需要她的時候再找她,也就是麵子上的話罷了。
張明月低下頭,眼珠子轉的飛快,張明玉生了個女兒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看來是因為生的是女兒,不是兒子,所以張明玉在聞家的地位也就降低了許多。
張明月心裏有了數,輕輕的長吐了一口氣,底氣都足了許多。
想來,蘇氏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開玩笑隨口說的這番話,會給張明月造成這麽大的誤會吧!
不過,蘇氏說的什麽事兒都不管了,也就隻是嘴上說說罷了,就聞家現在的情況,她真的不管,怕是剛當了甩手掌櫃,聞家就亂成一團了。
但這些已是後話。
張明玉做了決定,打算自己回張家與張老爺談話以及算賬的準備後,沒有再等,當天中午用過午膳後,就風風火火的帶著張明月敲響了張家的大門了。
開門的老仆見著張明玉,先喜後驚,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表情不太自然的說道:“大小姐回來了,啊——還有六小姐!”
六小姐指的自然是張明月。
但是,如果說老仆在看見張明玉時,尚且能笑出來,有幾分驚訝和高興,再看見張明月的時候,張大了嘴巴,一臉尷尬和震驚,訥訥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蘇氏的身份,不方便跟著張明玉去;聞沉的身份合適,卻又因為前些日子一直守在張明玉身邊,生意上積壓了不少事情,現在張明玉情況越來越好,他整日都在好幾間鋪子酒樓裏連軸轉,忙著處理堆積的事務,實在抽不出身陪張明玉去。
聞家家裏合適的下人跟著去,讓張明玉一個人逮著張明月回張家,他也不放心,便……咳咳咳,找到了自己生意鋪子的那條街上收保護費的街老大,從他那裏借了幾個人模人樣能看得過去的人充當張明玉的護衛,一同前往張家去給張明玉鎮場。
——哪怕現在聞沉已經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了,但他的人格魅力,在以前的那條道上依舊很吃得開啊!
張明玉是威風無比的,而被五花大綁,一路招搖回來的張明月則是顏麵全無,羞得恨不能立馬刨出條地縫來,好讓她鑽進去。
老仆說話都結巴了:“這、大小姐、六小姐她……”
聽見熟悉的聲音,被橫著叫人一路抬著走的張明月總算回過神,掙紮著抬頭,看見熟悉的張家大門,立馬大喊:“快放我下來!來人啊!”
聲音響亮又尖銳,刺耳之極。
從被五花大綁開始,張明月就劇烈的反抗掙紮,都忘記了要維持自己被欺負太狠後的怯弱畏縮形象,嘶聲竭力的大喊。
張明玉含笑說道:“你繼續喊吧,聲音越大越好,看被你的喊聲引過來的人是會來救你,還是會看你笑話,在旁邊指指點點。不過呢,如果你是想宣揚一下名聲,這個法子也不錯,你把大家喊過來,再一路跟著到了張家,發現你原來是張家的六小姐,等日後你出門,你總算能實現自己的願望,被眾人圍觀擁簇了。”
張明月氣得瞪大了眼,可自己已經喊了好幾嗓子了,她們走的是一條較為僻靜人少的小路,寥寥幾個住在附近的人聽見她的喊聲後,被吸引得探頭來看,除了圍觀好奇,沒一個出來幫忙的,張明月隻得憋屈的咽下了這一口氣。
等到現在,終於到張家了,張明月激動的猛烈掙紮。
聽見張明月的呼救聲,開門的老仆倒是條件反射似的立馬上前,想要給張明月解綁了,四個身強體壯、一臉不好惹的大漢站在旁邊不動如山,惡狠狠的朝老仆一看,老仆便腿軟得不敢再上前了。
張明玉麵不改色,就像沒看見這一幕似的,向老仆問道:“我爹在府裏嗎?”
“在在在。”老仆忙不迭點頭,“老爺這些日子都沒出門,這會兒應該在書房待著呢!”
張明玉點了點頭,“我去找他。”
老仆側身讓路,看著形容狼狽的張明月繼續維持著方才的形象,被人抬著,有些不忍的說道:“大小姐,您看……這都到家了,是不是把六小姐放下來呢?知道您回來了,可能……姨娘們都會出來迎接您呢!”
最後一句話,老仆說的很含蓄。
姨娘們不重要,迎接她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張明月的姨娘知道張明玉回娘家了,為了自個兒的女兒,肯定會出來找張明玉,若是看見張明月這副樣子,不知道要和張明玉鬧成什麽樣子呢!
張明玉冷笑一聲,“那正好,倒免了我主動。”
至於主動什麽,是主動去找張明月的姨娘,還是主動提起那件事來算賬,就不知道了。
張明玉被張明月刺激得早產,九死一生,險些丟了命的事情張家可都是知道的,老仆心虛的沉默了下來,不再幫張明月說話。
見張家的下人都不能幫自己脫身,張明月氣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滿眼怒意的剜了張明玉一眼,憤憤道:“好!那你就別給我解綁,看等會兒爹和我姨娘來了,你怎麽向他們交代!”
張明玉嗤笑一聲,轉頭就走、
開門的老仆是專司門房的,不會引路,不過在張明玉大步朝府裏走去後,他飛快的指了個小廝,讓他跟上張明玉,提前給府裏的主子們通報一聲——任張明玉沒出嫁之前,她和張夫人在張家的地位如何崇高,任她在張老爺麵前怎樣的受寵,出了嫁,名字前麵冠上了夫家的姓,再回娘家來就是客人了。
張明玉嘴角微微下沉,由著小廝跟在旁邊,沒有說話。
從張家大門走進去,張明玉邊走邊看,明明才幾個月沒有回娘家,卻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了。她看見掛在廊簷下的白燈籠,和長長的白色幡簾,突然眼眶泛酸,傷感的情緒湧上心頭。
在聞家的時候,哪怕她早就在心裏反複的想過千百遍,回了娘家後要怎麽和父親談娘的事情,做了無數次的自我慰藉,可真的回到張家,看見這象征著張夫人去世的裝設時,還是不免失控。
張明玉突然腳步一頓。
小廝立馬警覺的跟著停下來,姿態極為恭敬的問道:“大小姐,怎麽了?”
張明玉抿唇,“我娘在哪裏?”
小廝懵了一下,夫人已經去世了啊,都已經入土,在京郊的張家墓園裏啊!幸好他不是嘴快的人,腦子轉了一下後,反應過來張明玉應該是在問張夫人的牌位,連忙回道:“夫人的牌位自然是在祠堂的。”
一家主母的牌位放在祠堂是正常的,沒在祠堂才有毛病。
小廝可不敢吐槽張明玉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多餘,畢竟嘛,府裏這些日子的情況實在是太風雲莫測,變化多端了。
見張明玉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了,目光散漫放空,小廝賠著笑臉,小心翼翼的喊了她一聲:“大小姐?”
張明玉這才回過神,想也不想的改口說道:“先去祠堂。”
回了娘家,卻沒有先去見父親,而是先去祠堂拜祭去世的母親,與規矩禮儀上是有些不當的,但誰也沒有提出質疑,小廝恭順的轉頭就拐了個方向,帶張明玉掉頭去往祠堂的方向了。
祠堂裏常年都供著煙火,又少有人來,顯得很是冷清和陰森,張明玉叫四個護衛盯著張明月,和小廝一起在祠堂外麵等著就行,她單獨一人入內。
張家是京城本地人,世代經商,祠堂內祖輩的牌位都有許多,張明玉卻一眼就在眾多牌位中看見了母親的牌位。張明玉跪在當中的蒲團上,突然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她都還沒來得及看她最後一眼。
等張明玉終於從祠堂出來的時候,她神情還有些恍惚,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離開祠堂,感覺自己還沒有待夠,哪怕現在母親已經隻是座牌位了,她也想和母親的牌位待在一起。
她覺得時間匆匆,可在祠堂外麵的人覺得時間仿佛已經過去很久了,度日如年一般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