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算賬（七）
一看見張明玉，小廝大大的鬆了口氣，馬上上前說道：“大小姐，老爺已經知道你回來的消息了，說讓你從祠堂出來後，就和六小姐去偏廳呢！”
在張明玉待在祠堂裏拜祭張夫人的時候，她和被五花大綁的張明月一起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張家。
張明玉麵無表情，提步便向張家正院的偏廳走去。
張家數代經商，雖然如今在張老爺手上，略有下滑的趨勢，但底蘊還是有的，例如張家的府邸，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是五進五出占地極大的宅子。張明玉一路暢通無阻，但在正院院門口的時候卻被攔住了。
張明玉眉頭一皺，冷眼斜視：“什麽意思？”
守在正院院門口的小廝低頭回道：“大小姐，你和六小姐進去可以，但你帶來的這四位，就不能進去了。”
雖然那四名護衛是跟著張明玉來的，張明玉是張家的大小姐，但那護衛不是張家的，卻是不放心護衛入內的。
小廝笑道：“還請大小姐讓這幾位暫時留在院外等候。”
小廝好聲好氣，但張明玉是好聲好氣就能被說服的人嗎？
尤其是，這四名護衛是專門來保護她，以及盯著張明月的，如果他們現在被攔在了院門外，等讓張明玉和張明月進去，那不就等於變相的給張明月鬆綁了嗎？
張明玉冷笑一聲，“滾！”
小廝笑臉掛不住了：“大小姐，你別為難小的，小的也隻是聽吩咐辦事呐！”
張明玉回頭瞥了張明月一眼，正好逮到她偷偷鬆了口氣的模樣，嘴角輕挑，張明月這是以為自己要得救了？以為張家人在，就能護著她了？
“這是哪個主子的吩咐？”張明玉說道，“文姨娘的吩咐？”
雖然是疑問句，但話裏的口氣非常肯定，被張明玉點出來後，小廝立馬心虛的挪開了眼。
張明玉沒再說什麽，給護衛使了個眼神，“開路。”
兩個護衛大步上前，二話不說，一把就將小廝推到了一旁去，動作之粗魯，表情之冷漠，把守院門的小廝和附近偷偷圍觀的張家下人嚇了一跳。
看著被推到一旁去的小廝不敢再上前來阻攔了，以及其他人都被自己震懾住的模樣，張明玉麵上帶出幾分滿意的神色，感覺很符合自己的氣質，看來聞沉這銀子花的還是挺值的！
不是什麽良善之人的四名護衛這麽聽張明玉的話，真以為他們是因為自個兒老大和聞沉交情不錯？
錯錯錯。
聞沉除了給了他們老大好處，借到人之後，還給了他們四個護衛不少銀子，讓他們一定要給張明玉擺足氣勢，這才有了下午這會兒對張明玉的言聽計從，畢竟幾個漢子可是擺著胸脯向聞沉做過保證的，他們這行也是講義氣和信用的。
張明玉帶著四名護衛，抓著張明月氣勢如虹的進去後，在正院門口旁邊偷偷圍觀的眾下人才長長鬆了口氣，剛才他們真怕大小姐直接就叫那護衛教訓小廝一頓了。
“大小姐嫁了人生了孩子，還是這麽橫啊！”
“不是說大小姐的婆家沒有下人嗎，這護衛是從哪兒找來的？”
“之前有小道消息說，大小姐生了孩子之後，性子變溫柔了許多，現在看來……嘖嘖嘖，我看，文姨娘怕是要吃癟了。”
“別說文姨娘了，府裏這麽多姨娘，哪個又在大小姐手裏討到過好？”
“唉，夫人去世了後，我還以為大小姐就要……”
“六小姐存心不良，都害得大小姐提前生產了，大小姐回來教訓文姨娘和六小姐不是很應該的事情嗎？”
“要我說，也是文姨娘和六小姐自己的腦子被豬油蒙了心，大小姐都嫁人了，竟然還想不開，上找上門給機會和理由讓大小姐動手。”
眾人的竊竊私語，立場漸漸往張明玉方向偏到，不過，這也跟大家的良心沒關係，而是高低強弱之分。
眾人皆畏強，之前以為已經嫁人生女的張明玉性格可能變了，可能不如在張家當大小姐的時候那般強勢。
又因是出嫁閨女，如今夫人已經去世，娘家的兄弟姐妹們都是庶出，可以說除了張老爺是和她有感情的親爹，其他人還不如張明玉在外麵的朋友，現在她回了娘家，應當態度要更客氣一些。
而張明月，就算她做錯了事情，但她還有親姨娘在啊，文姨娘還能幫忙給張老爺吹耳旁風，再說張明玉現在也母女平安，什麽事兒都沒有，說不定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結果就這會兒功夫，看張明玉展現出來的強勢氣勢，變是不可能變的，你祖宗還是你祖宗！
……
張家的正院是張夫人和張老爺的院子，但實際上，在張夫人還活著的時候，這座正院大多數時候是隻有她一個人住的，張老爺在各處妾室的屋子裏流連不已，偶爾想要一個人清靜時，也會選擇待在前院的書房裏，除了有正事要和張夫人談，等閑是不會來正院的。
沒想到，現在張夫人去世了之後，張老爺倒是一直住在正院裏了。
張明玉聽著正院丫鬟的話，不禁輕嗮。
張夫人雖然去世了，但還不算樹倒猢猻散，張家後院的大權幾十年如一日的被她牢牢握在手心裏，各處的管事和掌事婆子全都是她的心腹，就算現在她去世了，那些人也早就坐穩了，隻要張老爺沒有出手挪動她們，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麽改變。
張老爺除了在女色上有些不忌，正經事上還是頭腦清楚的，除非他即將要再續娶一個繼室，張家會有新的女主人，不然他現在的那些妾室，沒一個是能拎出來管事兒的，張老爺還是將中饋的大權交給了張夫人生前最為信賴的管事婆子，讓她照著張夫人生前的規矩繼續行事。
連各處的掌事都沒有變遷，正院裏的下人就更不會有變化了。
張明玉一進正院，迎上來的就是熟悉的丫鬟，丫鬟見到她也是激動又親熱，從正院院門走到偏廳的這一小段路的功夫，就已經聽丫鬟將這些事都小聲說完了，連張老爺這些日子的蹤跡也悄悄說了出來。
張夫人去世的這一個多月裏，張老爺一直一個人待在正院裏，沒有找姨娘通房來伺候，算不上是對張夫人的情深義重，等發妻去世了才追悔莫及，隻是出於對辛勞幾十年的發妻的最後一點兒尊重罷了。
故而張明玉輕嗮的同時，心裏也微微鬆了一口氣。
將要走到偏廳的時候，張明玉遠遠便看見守在偏廳外麵的下人，突然又擰了眉頭，想到剛才在院門口時攔路的小廝。
正院其實也並不是毫無變化的，大多數的下人都沒有變化，但是，守門的下人卻有些眼生。如果說是張老爺帶來的，但就算是張老爺身邊的人，張明玉也應該見過才對啊！
張明玉奇怪問道：“以前怎麽都沒見過他們？”
丫鬟順著張明玉的視線看過去，回道：“他們都是新來的。夫人出事兒了之後，家裏頓時失了主心骨，後院的事情亂了好一陣子，後來老爺大怒，將中饋管事的權利交給李媽媽繼續暫時代管，又狠狠懲罰發賣了一些人，然後又重新買了他們回來。”
在張明玉坐月子的這段日子裏，張家也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呢！
張明玉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她就又隨口問了一句，“是李媽媽挑選的人嗎？”
張明玉問這番話倒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隨意一說而已，既然張老爺將後院管事的權利都交給了李媽媽，那麽這挑選新的下人，他是不可能親自來管這些事兒的，自然也還是讓李媽媽負責了唄！
李媽媽跟著張夫人許多年，看人的眼力還是有幾分的。
“不是呢！”丫鬟卻搖頭否認了，“是季姨娘和李媽媽一起挑的。”
季姨娘。
張明玉的腳步頓時停滯了一下。
但在丫鬟察覺到之前，她又瞬間恢複了正常，麵色如常的向偏廳邁去，在張明玉走到廊簷下時，下人已經主動且恭敬的上前迎接，並高聲為張明玉通傳。
張明玉聽了一耳朵的關於張夫人去世之後，張老爺一個人住在正院等種種事跡，雖然張夫人的情況還沒有弄清楚，但最初對於張家和張老爺滿心的憤懣和猜疑已經消退了許多，多年的父女情再次湧上來。
她都已經放棄了之前醞釀許多的質問，打算心平氣和的和張老爺談一談了，卻沒想到，自己才走進偏廳，看見坐在高堂上的張老爺，還沒來得及請安行禮，一個茶盞就突然朝她飛過來。
“少夫人小心！”護衛總算派上了用場，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張明玉推開。
茶盞落地時的刹那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盞身已經成了一地的碎片，茶蓋還比較結實，咕嚕嚕的一直滾到了牆角處才停下來。
這一出實在有些突然和驚險，張明玉也不免被嚇得臉色略微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