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秋狩（二）
太後娘娘點了點頭，這才看向了跪在場下的內閣首輔，聲音溫和的說道：“哀家相信邊將軍的辦事能力，既然邊將軍都這般說了，想來是沒有太大的危險的。”
首輔趙大人不讚同的說道：“太後娘娘此言差矣。即便是沒有太大的危險，但總還是有危險存在的。陛下千金之軀，萬萬不可涉險啊！”
陛下眉頭緊鎖，他吐了幾口氣，盡量將自己不悅的情緒緩和下來，免得一開口就是怒氣衝衝，然後才說道：“首輔言之有理，朕知道首輔的擔憂之情，但朕身為天下之主，豈能隻知安逸享受，一點兒風雨都不能經曆呢？這不過是小小的磨礪鍛煉罷了，首輔實在是多心了。”
太後娘娘和陛下母子二人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首輔雖然有話語權，但太後娘娘和陛下都已經這般說了，而且還有邊疆從旁迎合，首輔如果再繼續阻攔下去，未免會將太後娘娘和陛下徹底惹怒。
其實陛下現在已經有些生氣了，隻是還沒有到忍無可忍，要爆發的程度。
但趙首輔再繼續說下去的話，可就說不定了。
趙首輔也是有眼色的人，看著太後娘娘和陛下現在的表情，識趣的閉上了嘴，但是要說他就此退讓了，那是不可能的。隻見他低下頭退下了之後，默默的給旁邊的次輔王大人使了個眼神。
他是沒吭聲了，但又有別的人上了啊！
看著王大人站出來後，用著和趙首輔不一樣的語氣，說著同樣的話，別說還有少年意氣在的陛下了，就連已經活成了人精的太後娘娘臉色都已經不是很好看了。
這是要玩車輪戰嗎？
他們人多，她們也不是沒有人啊！
這個時候，太後娘娘立馬就想到了顧秉之，並且將視線望向了顧府的坐席處。
把太後娘娘、陛下和趙首輔、王次輔他們雙方之間的博弈當成熱鬧看的聞芮她們一家人正看得樂嗬帶勁兒，期待著王次輔又出來之後，太後娘娘和陛下他們又要怎麽做，然後就從太後娘娘口中聽見了顧秉之的名字。
太後娘娘說道：“顧大人，你覺得陛下該不該去呢？”
太後娘娘叫顧秉之的這一聲叫的著實突然，但顧秉之隻是眨了眨眼，便不動聲色的將錯愕化去，麵上一派從容，處變不驚。
他從席位中起身出列，朝太後娘娘和陛下恭敬的拱手作了一揖後，笑道：“還請太後娘娘恕罪，微臣不知。”
太後娘娘挑了挑眉頭：“你不知？不知這是什麽意思？”
陛下聲音清琅的說道：“老師乃朕的恩師，授朕以業，老師學富五車，才華橫溢，這天下少有老師不知道的事情，更何況這小小的問題呢？母後隻是詢問老師的意見，朕是否該下場去狩獵，老師隻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回一句不知……老師怕是太過自謙了。”
在陛下說這番話的時候，顧有憫微微抬起頭，好奇的朝著前方望過去，試圖打量這久聞其名的少年天子究竟是什麽模樣。
多虧了聞芮她們的嚴防死守，顧有憫白當了十年的未來國母，但實際上連自己的未婚夫婿究竟長什麽樣，竟然一無所知，隻從弟弟顧淮安的描述當中，零星拚湊出一個五官模糊的人。
可惜這會兒正逆著光，而且顧家的席位也不算靠前，所以顧有憫並不能看清楚少年天子的容貌，隻能瞧出他挺拔清瘦的身姿。
她剛遺憾的收回視線，耳邊突然冒出一個帶著熱氣的聲音：“姐姐。”
顧有憫嚇了一大跳，回過頭忿忿的瞪了顧淮安一眼，“做什麽你？把我嚇了一大跳。”
顧淮安嘿嘿一笑，“這句話該我問你吧？你剛才在看什麽看得那麽專心呢，我隻不過過來同你說一句話，你就嚇成這番模樣。”
顧有憫趕忙豎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中央，示意顧淮安小聲一些，同時餘光向祖母顧氏和娘親聞芮、爹爹顧秉之的方向看過去。
好在顧秉之被太後娘娘和陛下點了名，問了這麽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顧氏和聞芮都專心致誌的看著那邊的發展呢，倒是沒注意到自己身旁的龍鳳胎姐弟兩個人的竊竊私語。
顧有憫板起臉，做出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來，壓低了聲音訓斥了顧淮安一頓，說道：“別胡鬧，看爹爹。”
然後就扭過了身子，做出一副專心看場上關於陛下到底要不要下場，親自參加秋狩這件事的爭論，不再理會顧淮安了。顧淮安揚了揚眉峰，看著自己姐姐的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抿嘴一笑，朝著前方的陛下看了過去。
看破不說破，深藏功與名。
與此同時，另一邊，在陛下說完了那番話之後，顧秉之淡淡一笑，回答道：“微臣所說的不知的意思，是微臣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麽想的，是否有被趙大人和王大人他們說動。”
顧秉之停頓了一下後，才繼續說道：“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微臣等人的意見並不重要，陛下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如此而已。”
顧秉之的這番話顯然很得陛下的聖心。
他說完之後，陛下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目光溫和的看了顧秉之一眼。
不枉他在稱呼顧秉之的時候，特意叫了“老師”。
在這種場合，顧秉之的身份不止是陛下的授業恩師，更是一名臣子。但陛下依舊以在書房時的稱呼叫著顧秉之，就是在含蓄委婉的提點顧秉之，提醒他記得自己的立場。
當然了，陛下和太後娘娘高興了，趙首輔和王次輔自然就不會高興，他們二人出列，此時正跪拜在太後娘娘和陛下的麵前，沒辦法將自己的鄙夷和不屑對顧秉之表達出來，但他們的附庸可以啊！
於是顧秉之和聞芮他們就接受到了來自靠近顧家席位的左右以及對麵等人唾棄的眼神。
聞芮摸了摸鼻子，在心裏感慨，本來顧秉之當初上位，在先帝麵前聖眷頗濃，就被人指詬說是趨炎附勢，全靠拍先帝的馬屁才得到了先帝的青眼，現在到了少年天子這裏，恐怕大家又會指責顧秉之，說他隻知道順著陛下的心意討好陛下了。
雖然，聞芮暗自嘀咕，這不叫討好，隻是顧秉之在自己本來就和陛下相同的態度上麵，再將話語潤色了一番，說得更好聽，更符合陛下的心意罷了。
這叫情商啊！
如聞芮想的那般，顧秉之的話果然被人懟了，在聞芮發呆的這會兒，顧秉之已經和趙首輔、王次輔的同黨們你來我往的交手幾個回合了，同時，邊疆也已經加入了其中。
不用多想，邊疆自然是顧秉之這一邊的。
更加正確的說法是，邊疆是太後娘娘和陛下這一邊的。
明明這不是在朝堂，在朝臣們唇槍舌戰間，女眷們卻仿佛感受到了朝會上的氛圍，終於知道了自家夫君往日在朝會上到底在做些什麽了——耍嘴皮子吵架。
隻是他們吵的內容更正經有些，不像她們婦孺，吵的都是一些瑣碎小事。
直到陛下不耐煩的一聲怒吼，打斷了顧秉之他們的爭論：“行了！”
眾人頓時停了下來，不約而同的看向陛下。
陛下麵無表情的說道：“朕認為老師的話很有道理。其他的世家子弟也是諸位愛卿的愛子，你們都敢讓他們下場，朕又有什麽不可以的了？如果父皇還在世，朕還隻是太子的話，想來父皇也一定會同意讓朕下場的。你們不必再爭論了，就這樣定了。”
陛下到底是陛下，好聲好氣說話的時候，朝臣們還能蹬鼻子上臉，但他真的發火了，直接將這件事一錘定音，趙首輔和王次輔他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隻能心氣不順的閉上嘴，一臉抑鬱的看著陛下順心如意。
場上最為高興的其實還不是陛下。
畢竟陛下也是受了一肚子的氣才成功的，最高興的是場下準備多時的少年郎們。
天知道就因為這番君臣爭論，讓他們多等待了好一會兒時間，不然他們已經出發開始狩獵了呢！
等陛下和眾少年郎，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的一起出發，向圍場走去。看著這一幕，大家終於鬆了口氣，總算到了大家期待的時候了。
等以陛下為首的少年郎們離開了之後，顧有憫小聲吐槽說道：“既然陛下直接這樣說，就能夠搞定他們，那前麵的時候，幹嘛還要和他們拉扯這麽久呀？這不是浪費時間嘛！”
給陛下當了很多年的伴讀，在宮裏麵見識了不少的顧淮安搖了搖頭，不讚同的說道：“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趙大人和王大人他們很難纏的。”
顧淮安當年曾有幸的見識過陛下被趙首輔他們纏著“教訓”的畫麵，一回想起那個場景，就心有戚戚焉。
顧秉之也點頭讚同顧淮安的話，說道：“如果陛下直接生氣發飆，強行要下場的話，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麽順利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