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舊事二
“哥,能否帶我去?”蘇瑾年一得知師父收到蒼梧佟氏送來請柬時,立馬就忘了前日還惹哥哥生氣的事,纏著蘇瑾書嚷嚷個不停,非要哥哥去給師父說,將他也帶去。可反複等來的都是“待時機成熟。”幾個字。
不罷休的他繼續糾纏:“你和大師兄都走了,萬一……萬一蘇瑾陽找我麻煩怎麽辦?”
“不愧不怍,他便不會如何。”
“哥~求求你了,師父那麽喜歡你,你去給師父說說吧?嗯?求你啦!”
蘇瑾書又重複了一遍:“待時機成熟。”
“我的好哥哥……”
“你呀,省省心吧!”蘇瑾翼打斷了他的話,走了進來,繼續道:“就你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樣子,叔父能帶你下山,才怪!”
“哎呀——大師兄你也舍不得我對不對?”蘇瑾年說著就轉身向他撲了過去。
蘇瑾翼一個側身讓他撲了個空,戳著他的胸口提醒道:“哎!注意儀態。我們下山又不是去遊山玩水,你就好好待在昆侖,等我們回來。”
“我……”
“瑾年,你不在禦劍場,在這裏做什麽?”突然,屋外傳來一身嗬斥,蘇啟善帶著配劍“曦和”,艴然不悅的跨進了房門。
“師父”
“叔父。”幾人急忙揖禮道。
“師父……我……”蘇瑾年將頭低道胸口,餘光掃過蘇啟善身後師兄們,居然看到正得意洋洋的蘇瑾陽,瞧他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定是他跑去告的狀沒錯了。
“還杵在這裏作甚麽?”蘇啟善厲聲大嗬道,嚇的蘇瑾年整個人一顫。張口辯解:“師父,我就是舍不得你們……來送送……你們。”
“嗯?”蘇啟善將手做巴掌之勢,高高抬起。蘇瑾年見狀捂著頭喊道:“師父我錯了,你們保重。”說著便一溜煙跑了出去,隻怕再不走那巴掌就要落在自己頭上了。
蘇瑾陽見蘇瑾書竟一直冷冷的盯著自己,不免打了個寒顫,忙解釋道:“我就是路過,路過……”說罷,忙對眾人揖禮道:“師父保重,師兄保重,瑾陽告退。”
蘇瑾翼在他走後搖頭了搖頭,果然他還是沒聽進去,自己說的說話。
“走!”蘇啟善看了一眼日頭,令道。眾人“噌噌”拔出各自的配劍,拋向半空,伸出中指與食指,各喊其劍,刹那,身子宛如羽毛一般輕巧,平穩踏於劍上。隨著幾道白光劃過,眾人也隨光遠去。
山下氣溫燥熱,即使禦劍飛行,不一會也是大汗淋漓,不得不停下休息。蘇瑾翼看著寬闊又平靜的沐溪河,忍不住想跳下去遊上一圈,可礙於自己的身份,隻能用手捧起清水揚灑在臉頰,達到解暑的目的。
而一向嚴謹端莊,恪守成規的蘇瑾書,仿佛一絲熱氣也感覺不到,挺直著身軀站於蘇啟善身旁。一陣微風吹起鬢邊發絲,任憑發絲拂過素淨如雪的臉龐,也不為所動。周身散發出幾分冰冷的漠然,似畫中仙人一般完美無瑕。
須臾,蘇瑾翼將灌滿水的竹筒遞到蘇啟善麵前:“叔父,喝水。”
蘇啟善接過竹筒,抬眼看了一眼打濕了頭發的蘇瑾翼,又瞥了一眼依舊紋絲不動的蘇瑾書,將二人比對了一番,忍不住搖了搖頭。
剛到蒼梧城,大家就被蒼梧的繁華吸引了,熱鬧非凡的街市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傳遍每一個角落。
街市中心,一扇五間占地的大門顯得格外氣派莊嚴,上麵蓋著翡翠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門口石獅更是兩人之高氣勢奪人。讓跟隨而來的師弟們,不驚歎道:“哇!佟氏真氏氣派!”
“恐怕屋頂瓦片都可在建一個昆侖了”
“你看,這石獅子比我還高。”
一門生勾著背急忙跑下台階,迎了出來,施禮問好:“讓仙長勞累了,幾位道長辛苦”
蘇瑾翼取出請柬遞到了門生手中,門生快速看了一眼,對蘇啟善邀道:“家主已在醉月廳置宴,還請各位隨我而來。”
遠遠便見“醉月廳”那金色牌匾,散發出的耀眼光芒。前往醉月廳的台階,全是由白玉砌成,兩旁的稀奇植被爬滿整個籬笆,池中的碗蓮正浮水而放,好一處清醒自然之地。行至醉月廳門口,門生駐足廳外,高聲喊道:“昆侖仙長攜門下弟子六人到——”
廳內傳出一聲,高亢而厚重的回應:“快請!”
得到準許後,門生彎腰請幾人入廳。一進廳內,眾人驚愕了,立著的八根漢白玉柱子與黑色大理石鋪成的地板已是奢華至極,更別說正上方那純金打造桌椅,顯盡了尊貴奢華。
此時,廳類已有幾十家仙門就坐,大到昆侖小到名不見經傳,配劍都沒有的家族。
身穿淡藍色的衣服的佟明宗,特意在衣服上用青絲繡著華麗的圖案,使其陽光的照耀下發出淡淡青光,宛如將星河打翻在身。佟明宗約摸四十來歲,下頜方正,劍眉斜飛,眼神中透露出幾分算計。一副謙虛恭敬的快步走下台階,行至廳中,揖禮寒暄道:“仙長,一路辛苦。”
蘇啟善領著眾弟子回禮:“佟宗主嚴重了。”
然而,佟明宗卻將目光停留在蘇瑾書身上,打量著莊重而文雅的蘇瑾書不驚問道:“這位是?”
蘇瑾書主動揖禮道:“昆侖二弟子,蘇瑾書拜見佟宗主。”
佟明宗遲疑半刻,再次細細打量一番,若有所思,重複了一遍:“蘇瑾書?”隨後衝蘇啟善笑道:“看來仙長是有心栽培了。”說罷,見眾人還站著,邊笑著賠禮,邊將幾人引入僅次於主坐右邊的尊位:“你看,隻顧敘舊。來來來,各位請就坐。”
蘇啟善回禮答謝就坐,正對麵便是傲慢不遜,不可一世的南陽仙門,孟氏家主——孟長風。
孟長風身高近七尺,偏瘦,穿著一襲金繡菱形紋的紫長袍。腰間的獨山玉,更是比常人佩戴的大出好幾倍,將腰帶都墜的有些外翻。隨意挽起的發絲零亂卻不失風範。又黑又長的劍眉放肆地朝兩鬢高高挑起,一雙鷹眼,半睜半合來回掃視著眾人。
“各位。”佟明宗一回主坐,便舉起酒杯,高聲招呼道:“世人都說備酒容易請客難,多謝各位賞我佟某人麵子,時隔十八年,總算輪到我蒼梧舉辦當日誅滅陶氏的慶功宴了,這第一杯我敬大家了。感謝大家不辭辛苦,遠道而來。”
蘇啟善端起麵前的茶杯,隨眾人起身而飲。席間,眾家族除了相互敬酒,還不忘添油加醋的誇起自己來,張口閉口都是當年誅滅陶氏,自家付出了多少,有多不容易。
蘇啟善則靜坐於席前,不動聲色,注視著斜對麵的江淮秋。對他一直心有懷疑,江淮秋身為江沫籬的父親,似乎對自己女兒身懷六甲,追隨亡夫陶安跳崖殉情的事,沒有半點傷心之意,反而異常平靜。蘇啟善不確定江淮秋究竟是真的狠心,還是暗中操控著什麽?
突然,孟長風歪斜著身子,端著一杯酒,向眾人大喊:“各位”一聞他聲,方才還嬉笑談論的眾人,立馬閉上了嘴,整個醉月廳瞬間鴉雀無聲,孟長風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臉不屑的掃視了一圈:“你們都說自己是誅滅陶氏的功臣,可我不這麽認為。我覺得這功臣當屬……”孟長風咧著嘴,故意放慢語氣,眼神遊走在人群中,最終將目光停在江淮秋身上,加重了語氣:“當屬江宗主!”
江淮秋深知其嘲諷之意,不願與他搭話。
孟長風才不管,繼續號召:“來,讓我們大家敬江宗主一杯!”大家紛紛對江淮秋舉起了酒杯,昆侖也不例外的舉起了茶杯。江淮秋壓製住情緒,將麵前的酒杯猛的拿起,仰頭一飲而盡。
孟長風冷哼一聲,依舊端著酒杯,一滴未飲,嘲諷道:“喲?我這話還沒說完,江宗主怎麽就先飲了?”
“你……”跟隨江淮秋而來的大弟子宋陵,見不得師父被人戲弄,剛起身反駁,就被江淮秋訓斥道:“坐下!”
宋陵隻能咬牙切齒的一屁股重重坐回自己的位置,臉色氣的煞白,不停喘著粗氣。
孟長風譏笑的看了一眼宋陵,又將眼神移回到宋淮秋身上,陰陽怪氣挑撥起來:“江宗主,你膝下無子,唯一的女兒,又為魔道之人跳了崖。江宗主呀江宗主,幸好你沒有兒子,否則這天都要被戳個窟窿。”
憤怒的江淮秋“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孟長風以此為詬病已經不是一兩次了。這次更是當著如此多人的麵,江淮秋實在掛不住了,罵道:“膝下無子總比養一群短命的好!”
瞬間孟長風的臉憤怒的扭曲變形,將酒杯“哐當”一聲砸在地上,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威脅道:“江淮秋,你再說一次!”
“孟宗主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嗎?”
“江淮秋!!”孟長風心底的怒氣如火山一樣爆發一樣,怒吼著“噌”一聲,抽出藏於腰間的雌雄鐧。說那時快那時慢,雙方人馬瞬間擺好了決鬥的架勢,全然不顧旁人如何看待。一方手握雌雄鐧,一方手持長劍,眼睛裏麵閃著凶光。好像要把對方開膛似的。
“諸位眼裏可還有我佟某人?”一直冷眼旁觀的佟明宗,眼見局勢就快失控,這才拍案製止:“今日我佟氏宴請各位,可不是讓大夥比試高低的。”
孟長風頓了頓,冷哼一聲將自己的雌雄鐧收回腰間並放出狠話:“走著瞧”。
江淮秋也舉起手示意門下弟子收回配劍,衝佟明宗頷首道:“多謝佟宗主置宴,揚城還有事,江某告辭。”不等佟明宗相送,便憤然離去。
“小門小戶,有個屁事!”孟長風一把從家仆手裏奪過酒杯,將酒杯倒滿罵罵咧咧的一飲而盡。
江淮秋一走,蘇啟善也無心再坐下去,趁著佟明宗將目光轉向自己時,起身頷首:“佟宗主,時候不早了,老夫就先帶徒兒們回客棧歇息。”
“哦……”佟明宗遲疑片刻,轉身衝人群的一少年,喊道:“碩兒。”
“父親。”佟碩聞聲跑到佟明宗身旁。
“各位遠道而來,恐路不熟,讓吾兒佟碩為各位帶路。”
“那就有勞佟公子了!”出於禮貌蘇啟善沒有回絕他的好意。
在佟碩的帶領下,蘇啟善一行人,很快便在客棧落腳。佟碩也並未耽擱,一送到就又匆匆忙忙的趕了回去。
夜半,蘇瑾書來到蘇啟善房中,見床他鋪整齊,一點動過的痕跡都沒有,詢問道:“師父,不習慣?”
蘇啟善搖頭否認,問道:“瑾翼還沒回來?”
“沒有。”
蘇啟善神色凝重的站起了身,憂心忡忡道:“當年陶安臨死前,曾說十八年後,麒麟魄將重現於世,天下必將大亂。今年正好是第十八個年,為師總感覺有事將要發生。”
蘇啟善剛說完,屋外便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打斷了二人的談話。蘇瑾書警惕的握緊了手中的靈劍“白羽”,附在門後。
“咚咚咚……”
“仙上可否歇息?”
二人一下就聽出此人的聲音,這不是白天送他們回客棧的碩嗎?這麽晚了他來做什麽?蘇瑾書得到蘇啟善的默許後打開了房門。
佟碩見蘇瑾書也在蘇啟善房中,愣了一下,忙賠禮:“佟碩拜見仙長,見過道長,打擾二位歇息了。”
“無妨,佟公子深夜到訪,不知有何事?”
“今日廳內之事,是我佟氏照顧不周。掃了仙長的興致,還望仙長和各位道長不要見怪。”佟碩顯得格外客氣,再一次作揖賠罪。
“行了!”蘇啟善擺手,看出了他那點小心思,定有事相求,這才裝出一副客客氣氣的樣子:“說吧,何事?”
佟碩掃視了一眼四周,神秘兮兮的,似乎很怕旁人聽見,又轉身關上房門,這才小聲說道:“不知仙長可有聽說,最近很多地方,陸陸續續出現了很多被吸食魂魄的屍首。”
蘇啟善與蘇瑾書不約而同的瞪大了眼,驚訝的看著佟碩,他們可聞所未聞啊!
佟碩更驚訝的看著二人:“難道仙長你們還沒聽說?”見他們沒有回應,上前一步,將聲音壓的很底:“楓林台,正好有幾具被吸了魂魄的屍首。父親想請仙長過去看看,可有什麽法子收了這害人的東西。”
佟明宗向來詭計多端,蘇啟善絕不輕信他們所言,可眼下若真有噬人魂魄的妖怪,昆侖定不會坐視不管。
大老遠就瞧見焦急的佟明宗在院中來回踱步。他一見門口的身影,立馬就迎了上去:“仙長打擾了,還請移步內堂。”
內堂把守的弟子“嘩”的一聲,將西麵牆一道白色布簾拉開。六七具幹如烈柴的屍首,瞬間暴露在眾人麵前
蘇瑾書驚恐的瞪大了眼,屍首猶如曬幹的茄子,全身紫黑,四肢被折成了好幾節,凸出的眼球,張著宛如呼救的大嘴……就連身經百戰的蘇啟善也大吃一驚。
“想必碩兒在來的路上,已將情況告知仙長,他們的魂魄都被吸盡了。恕我我能,實在找不出這害人的東西!”
“非人為。”蘇瑾書突然說道。
佟明宗與在場的佟氏弟子,紛紛驚訝著重複了一遍:“非人為?”
“佟宗主請看。”蘇瑾書指向一具屍首的腳趾:“指甲發黑,乃殘留妖氣所致。”
佟明宗等人立刻低頭比對起來,突然,一陣風將燭台上的蠟燭吹的閃動了幾下,佟明宗警惕的巡望了一下四周,急忙吩咐:“快拉上,快拉上。”轉身慌裏慌張的將蘇啟善請至屋外,道:“妖物變化萬千,來無影去無蹤的,不知仙長可有什麽法子收服了它?”
“佟宗主大可放心,此事我昆侖絕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將那妖物收服於鎖妖山。”
佟明宗等的就是蘇啟善的這句話,自己既然不清楚對方底細,又沒有十足的把握將其收服,何不如找人將事情給做了。立馬揖禮拍馬屁:“得昆侖庇護,真是天下蒼生的福氣。”
“佟宗主言重了,不過,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蘇啟善剛頷首,就聽佟明宗又喊了起來:“碩兒,快送仙長回去。”
“不必麻煩佟公子了”蘇啟善拒絕了他的好意:“夜已深,佟宗主早些歇息。”
“仙長慢走。”
蘇瑾翼早已在蘇啟善房中等候多時,見二人從外歸來,急忙問道:“叔父,瑾書,你們這是去哪了?”
“楓林台!”
“什麽?”蘇瑾翼一臉驚愕的看著蘇瑾書:“你們去楓林台做什麽?”
“先說說,你辦的事如何了?”蘇啟善打斷了他的話。
“離席後,江宗主便乘船直接回了楊城。”
“哦……但願是我多疑了。”蘇啟善歎了口氣,道:“時候不早了,都早些回去歇息!”
“叔父……楓林台……”
“讓瑾書告訴你。”
“是,叔父!”
回房的路上,蘇瑾書將自己在楓林台看到一切,告訴了一臉不可思議的蘇瑾翼。他聽完直呼:“佟宗主,將此事交給我們,他就甩手不管了?”
“嗯。”
“他還真會甩事,好歹也是一門仙家望族,怎麽這點事都要我們出麵?”
“不語人長短。”蘇瑾書停下腳步注視著喋喋不休的蘇瑾翼提醒道。
“是是是!”蘇瑾翼剛點頭答應,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才是大師兄,該是自己提醒師弟們,怎麽反被師弟提醒了?
“嘭——”蘇瑾書關上了房門。
蘇瑾翼對著門縫,壓著嗓子吼道:““喂!我才是大師兄!”不想屋中傳出一聲:“不得大聲喧嘩!”
“你……”蘇瑾翼欲言又止,掃視了一圈四周,見沒人便低聲衝著門縫吼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