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羨樓偶遇
臨近正午，陽光開始炙烤著玄和街上的青石路，攤販們都往陰影退去，邊望著自家攤子，邊吃著來時備好的乾糧。
六羨樓的小二已經給楚衾換了三次茶了。
「郡主都在樓里待了兩個時辰了。」
剛剛上去換了新茶的小二茶三靠在櫃檯邊同打著算盤的掌柜說道。
掌柜頭也不抬，看著賬冊，手在算盤上添添減減：「擦你的桌子去。郡主便是要在樓里坐上一天，你都得提了神伺候著。」
茶三縮了下脖子，拿著抹布去擦桌，嘀咕道：「我不是奇怪嘛，眼瞅著日上中天，客都散光了。郡主不用回府用膳的嗎？」
另一小二茶一正收拾著隔壁桌的茶具，聽到茶三的話便用肩膀碰了下他：「你可閉嘴吧。那郡主是你能好奇的？在這金陽城裡，一言一行都要小心點，小心你那腦袋瓜子。」
說完便端著茶具走了。
茶三打了個激靈，拍了下自己腦袋：「哎呦，可不是。真是糊塗了。」
楚衾還支著臉頰望著樓下的街道。
一大早各家店鋪就潑水洒掃門前的道，如今道上的水都被晒乾了。
早些的時候，看著都是人，現在也只能看見倚著牆角休息的小販。
那青石路被照得波光粼粼，她的眼都有些被刺疼了，可還是捨不得移開視線。
背著書箱的陸先跟在自家公子身後，熱得舌頭都快吐出來了，可看著前頭的公子倒還是悠然自得的模樣。
「大公子，這麼熱的天，怎麼就不讓府上派輛車來接，非要自己走回去呀？」
陸先實在不懂。
一群書生同行歸來，人家的公子到城門口就被接走了，偏就他家公子沒人接。
他問了才知道，公子在信里說自己有些事要晚些到，未時才到城門口，眼看著這才到午時，可不就沒來人。
陸長籍也有點熱，但他心有執念，便忘卻了這股熱意。
「沒讓你自己走回去，過會就到了。」他舉起手中摺扇指向六羨樓的方向說道。
楚衾終於看到了想見的人，她放下胳膊，頭往外探了些，偏偏陽光太刺，她有些賭氣得瞪大眼。
眼中之人墨發半束，面目俊朗。兩道劍眉之下，眼若璨星，薄唇皓齒，溫文爾雅。
楚衾捂住自己的胸口，隨後從袖中掏出一面琉璃鏡，鏡子不過巴掌大小，背紋紫金牡丹圖。
她細細端詳了一番面容，又擺正了下頭頂的步搖，便收起鏡子將室外候著的小二喊了進來。
「去請陸大公子來此品茶。」
剛剛進到六羨樓的陸長籍聽到小二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大中午的，怎就這麼巧碰到了郡主。
但他面上還是那派溫和模樣，對著陸先道：「阿先，你去附近酒樓吃些好的。要是天還早，就花幾個錢讓人去府里叫車。」
「公子不吃嗎？」陸先忙道，先前的書童盧生因著些事贖身歸家了，他才跟了大公子幾個月，有些不懂公子的行事作風。
掌柜迎上來，笑道：「陸公子回來了啊，這是念著樓里的蜜汁蜂棗糕了吧。」
陸長籍眼一亮，手中摺扇打開扇了扇，對掌柜微微頷首：「吳叔知我。」
隨後又對陸先道：「不該讓郡主多等，阿先你去吧。」
不再與書童多言，陸長籍向樓梯走去：「吳叔，勞駕您，要一壺廬山雲霧，兩碟蜜汁蜂棗糕。」
掌柜自是點頭稱好，陸先有些反應不過來，原來公子大熱天不回府就為了來吃個點心。
不能回府了再出來吃嗎？
如果盧生在的話定會告訴陸先習慣就好，對於吃的，公子向來是一刻都等不得的。
楚衾聽著室外的腳步聲，聽著他上樓梯，行至門口，踏進門檻。
陸長籍收起摺扇，面向屏風作揖行禮：「平寧郡主萬安，小生叨擾了。」
楚衾愣神了一下，忙起身回禮：「不，是本郡主冒昧了。」
行過禮，陸長籍繞過屏風出現在楚衾眼中。
他對楚衾微微點頭，笑時眼下卧蠶輕鼓，兩靨輕淺。
楚衾的雙頰染上紅暈，她忙別過臉，伸手請陸長籍落座。
茶室內並不焚香，壁上掛著字畫，其內還擺有多寶格架，架上多是雕刻精美的硯台、玉石等物。
靠近門的位置擺放了八扇雕刻山水紋曲面屏風，使得室外無法看見內中光景。
茶桌是黃花梨木展腿式方桌，桌沿下牙子雕刻雲紋，腿足刻回紋，簡練典雅，古香古色。
座椅后還放了凈手的銅盆與乾淨的手帕。
二人相對而坐，楚衾垂眸不語。
靜默之中，傳出兩聲「咕咕」聲，楚衾的耳尖紅了。
恰逢小二端了盤子上來，陸長籍便道：「讓郡主見笑了。小生一早趕路，不曾吃食，心裡就念著這六羨樓的點心。」
「不知郡主口味，小生擅自作主要了兩碟棗糕，不如郡主試試？」
楚衾聞言自是點頭，芊芊玉手執箸夾食，然而並未夾起，她的臉更紅了些。
陸長籍見狀站起身子，朝楚衾微微俯身，便朝外走去。
等他又回來坐下不久，便有小二拿了個碗和湯匙來。
陸長籍用湯匙將棗糕分作兩半，一半夾至碗里，隨後伸手請道：「郡主用湯匙試試。」
楚衾端過碗，用湯匙挖下一塊，果真方便許多。
那蜂棗糕香滑可口，甜而不膩，入口后更是唇齒留香，讓她心生歡喜。
她抬眼看向陸長籍，卻見他在身後的銅盆里凈了手，便直接伸手去取棗糕。
楚衾瞪大了眼，陸長籍拿起塊棗糕露出笑靨：「還是習慣這樣子食用。郡主見笑。」
楚衾看著陸長籍咬下一口棗糕，又看了下手裡的湯匙，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也放下湯匙凈了手，隨後像陸長籍一樣直接拿起棗糕，笑容明媚：「本郡主也喜歡這麼吃。」
陸長籍微怔，隨後笑著頷首。
楚衾咬著手裡的棗糕，感受其香醇，心裡歡快極了。
原來長籍大哥喜食點心啊，怪不得他總愛來六羨樓。
陸長籍此時也在奇怪，平寧郡主怎麼大中午在這六羨樓，倒像是刻意在等他的。
此時和母親謝氏吃過午食的陸青瑤扶著謝氏的手在室內來回走動散食，二人說著閑話，陸青瑤說道：「哥哥那麼晚回來，還未吃午食，怕是該餓了。」
謝氏和周嬤嬤相視一眼，隨後搖著頭笑了。
陸青瑤疑惑得看向謝氏。
謝氏的語氣頗為無奈：「他早就到了，估摸著在哪處吃小食呢。」
「怎麼會？」
但隨即又反應過來，記憶里，陸長籍確實是喜歡吃零食，不過也有兩年多沒見著他提起，一時竟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