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情出自願
聲音虛弱，微帶沙啞，在清濯真人聽來卻仿若天籟，陷入混沌之中的神誌清明了許多。
是秦寐語醒了。
“……是我。”清濯真人心頭一顫，應了一聲。
失血過多，秦寐語視物都有些困難，她仍舊一動不動地靠在清濯真人的懷裏，好一會才看清眼前的情形，她沒說什麽，一隻手緩緩伸出。
“芄兒！”清濯真人瞧見，忙疾聲道，聲音再無往常的清冷無波。
微涼的纖細手掌輕輕覆在他的手腕處，沒有再往前去，隻是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秦寐語輕笑：“你要替我？”
沒等到清濯真人的回答，秦寐語知道他不是不想回答，是不能回答。
她料想過失控的結果，所以，對現在這個結果，她沒有什麽不能接受。
“師父，我很想和你一起看山中夕陽，還要冬日煮酒，如若等不到，那我願意和你一起死去。”秦寐語低聲說著，聲音輕且柔，“可是，你不會願意看到世人為我們陪葬。”
清濯真人取代了她的位置，他的修為很高，也隻能勉強控製住漩渦不再變大。
撐得很辛苦，很辛苦。
秦寐語怎麽會不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更是心疼。
“楚卿芫，我好喜歡啊，喜歡得要命，”秦寐語輕聲說著，靠在他的懷裏微微蹭了蹭腦袋，然後仰起臉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下，“真的很想把你鎖在我身邊，心裏眼裏隻有我……”
“秦芄，”靈脈膨脹得快要炸開了，眼中浮現血色，清濯真人竭力忍著，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擠了出來，“……喜……歡我……就待……在……我懷裏……”
是啊，我好喜歡你啊，也願意一輩子都待在你懷裏。
楚卿芫，正是因為我愛著你，我才會無怨無悔和你站在一起，願意守護那些與我無關的世人。
“師父，你控製不住的，”秦寐語緩緩站直身子，風浪揚起她的發，“我是施術之人，一切隻有我能結束。”
“芄兒！！”
清濯真人心頭一沉，他驚恐地盯著懷裏之人，奈何眸中血色遮去他的視線，看不清秦寐語接下來的動作。現在的他猶如窮途末路，也無力去阻止。
秦寐語沒有回頭，她或許什麽都沒有看，身子一傾，徑直跌向漩渦中間。
隨著秦寐語的墜落，吸附雙掌的那股莫名的吸力頓時消失，澎湃到快要炸裂的靈脈倏地一鬆，清濯真人身形一晃，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才好似活了過來。
眸中的赤紅漸退，他看到的就是跌入漩渦的秦寐語！
秦寐語沒有回頭，沒有看他，直直墜入那猛獸之口般的漩渦，能看清的隻有她身上那件被風吹得鼓起來的衣袍。
色彩明豔，恍若蝶翅。
“師父，我不懼怕死的……”
“從此，清風明月是我，晨曦夕陽亦是我……”
“到了這一刻，我仍然不喜歡世人，可我愛你……”
“楚卿芫，我，隻是舍不得你……”
……
清濯真人聽到這些隨風飄來的話，雙眸赤紅，幾乎是一瞬間，他立即撲向漸漸下落的秦寐語，一隻手直直伸向那抹即將跌入漩渦張開的大口的纖細身影。
秦芄，你說你不愛世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都沒有放棄過世人。
世間人心涼薄，也有炙熱丹心。
誰人不是既憎惡這世間，又貪戀這世間的溫暖。
我們兩情相悅，許諾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你不可拋下我！
越靠近漩渦的中心，渾身猶如被淩遲了一般，秦寐語沒有坐以待斃，以身獻陣是無奈之舉，可隻要有一絲希望，她都要全力以赴。
靈力本就被耗損大半，靈脈脹痛，限製了靈力的輸出，真的是有心無力。
身後一沉，有人靠在她的背後，無需回頭看，秦寐語知道是誰，心頭一甜，又是一疼。眼眶一熱，她說道：“你何必跟過來，我說過我不會死……”
“秦芄，師父可從未教過你言而無信這四個字。”清濯真人長劍出鞘，靈力強而緩地輸出，“你想負我，我可不願！”
承受的壓力陡然減輕，秦寐語的臉上浮現笑來：“好，死生相隨。”
失控的結界之術猶如洶湧的潮水，猶如凶狠的猛獸，兩人共同出手，才堪堪止住其越來越失控的局麵。
“我是施術之人，其實……”
“你若祭陣，我隨你一起。”
清濯真人直接打斷她的話，秦寐語徹底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殺伐之陣，吞噬一切生靈，無一例外。
螳臂擋車，蜉蝣撼樹，那又如何。
“師父，今日我們要一起死了，”秦寐語感覺到自己已經撐不住了，靈脈像是繃緊的弓弦，已經到了極致，嘴角溢出的血滴落在衣襟上，“我是獻陣，大仁大義，死後是要被刻在劍道功勞簿上的。而你隻能算是殉情，作為我的外子綴在我名字旁邊，且是小字。”
兩人後背相抵，這算是人世間最後的一點溫暖。
青劍嗡鳴一聲，忽然繞到秦寐語的麵前，劍柄在秦寐語的唇邊點了點。冰冷的劍柄，不舍離去，纏綿悱惻。
秦寐語不明所以，隨即就聽到清濯真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情出自願，無怨無悔。”
染血的唇角緩緩勾起，清雅絕美的臉上笑容燦爛，眼角的淚滴落在青劍之上，秦寐語雙眼一閉，決定最後再全力一搏。
就在師徒快要力竭的時候，忽然漩渦的範圍越變越小，兩人的壓力頓時減輕。
“有人幫忙了……”秦寐語心頭一喜。
是守護八個方向之人共同出手，瞧見蕭風衾，宋聽澈還有一些麵熟的，秦寐語心神一鬆。
清濯真人不敢大意，“凝神，快速收陣！”
“好！”秦寐語自然知道機不可失。
合眾人之力，終於將那猶如洪水猛獸的結界縮成可控範圍，秦寐語是施術之人，隻有她能化解。
待做完這一切，秦寐語力竭倒下。自半空中摔落下來的時候，清濯真人接住人，緩緩落地。
見到兩人平安落地，蕭風衾一顆心也落了地，他匆匆迎上去：“落風，可有受傷？”
兩人身上都有被割出的傷，看起來血跡斑斑很是嚇人，清濯真人看起來還好，靈力透支，靈脈受損，打坐調理一段時日應當無恙。
秦寐語落地的時候，虛弱地差點一頭栽在地上，幸好清濯真人攬著她的手一直沒鬆，當即將人打橫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