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借我
“少爺,李鶴軒帶著整個M18跑了。”
“什麽?”
助理於鵬把筆記本屏幕轉過來,遞給李緣木。
瑞文傳媒?
“他哪來的資金?”
李緣木嘴上問著,心裏早就已經有了數。
雖然姑且算是親戚,李鶴軒家裏也就是個中產,根本就支撐不起來一個公司的運作。如此看來,這些資金從哪兒來不言而喻。
他待在公司的幾年,表麵上做出來兢兢業業的樣子,背地裏卻像蚊子一樣吸血養活自己外麵的小公司,這如意算盤打的真是……
李緣木都想給他鼓掌。
“王伯,您怎麽來了。”
王伯一直跟在李天河身邊,現在突然找他,難道是除了什麽事情。
“急性膽管炎,老爺他……”
“在哪個醫院?”
他扔下文件,飛奔著出去,於鵬扣下筆記本電腦,視線之內便隻捕捉得到李緣木匆匆忙忙的身影,還有那件價值不菲的限量風衣翻滾的衣角。
他一路飆車過去,氣還沒喘勻,隻見慘白的燈光下,白衣服的護士匆匆看一眼他,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患者家屬讓一下”,然後把他關在了門外。
李佳木匆匆趕來的時候,急診室已經亮起了紅燈。
門前的椅子上靠牆坐著一個人,他把整張麵容埋在手裏,看起來單薄又憔悴。她一時間竟然沒認出來這是她那個少不更事的弟弟,那個一直以來生活在她羽翼下的小小少年。他抬起頭來,因為急促的奔跑而有些蓬亂的頭發、布滿血絲的眼睛、還有烏青的眼袋毫無防備地闖入她的眼簾,她甚至還能看到下巴上零星的幾點胡渣。
“姐。”
一陣心酸翻湧上來,消毒水的味道嗆得她鼻尖一酸,她不該逼他這麽快成長的。
李佳木在急診室外反複踱步,好在她不再像坐辦公室時那樣喜歡穿高跟的尖頭鞋,圓頭平底鞋走起來沒有什麽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的門開了。
萬幸,平安無事。
“現在,回去。”
李佳木不容置喙地對他說,語氣平靜而沒有波瀾。
“李鶴軒跑了,A級沒了一大半,你必須回去。”
她以為她的弟弟會鬧,會衝動地大喊大叫。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李緣木匆匆地點一點頭,手揣在長風衣的口袋裏,在走廊盡頭回過頭看了李天河的病房一眼,然後上戰場似的離開了。
李鶴軒的離開對天河到底是怎樣的重擊?
接觸公司事務堪堪一年的李緣木攏一攏領口,隻覺得肩上沉甸甸的。
天河龐大的練習生係統運營的基礎是依靠公開練習生以及出道藝人賺取收入從而支撐低等級練習生的訓練成本。培養一個練習生少則兩年,多則五年六年,現在李鶴軒帶走了一大半高質量的練習生,相當於幾乎是掏空了天河的女練習生儲備。雖說還有其他出道藝人在不至於導致整個天河跟著餓死,但是注定若幹年內天河沒有能力再推出女子偶像團體了。
偌大的公司骨架、腐朽的內部員工結構、能力欠缺的練習生,李緣木被這些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必須回去,鄭子周,我必須回去。”
“我再不回去,天河就垮了。”
“我必須回去。”
鄭子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以什麽立場回去?”
“廢話,我管了天河這麽多年了,我不能放著它不管。”
“你是鄭氏的主母,不是天河的總裁了。”
李佳木冷笑一聲:“我和你結婚,是我們兩家聯姻,不是我們家在賣女兒。”
“你管得了他一輩子嗎,他能做一輩子撒手大爺嗎?”
李佳木沉默了。
“他可以的,你相信他一回。”
李佳木再一次看到李緣木是在她爸的病房裏。
他依然是憔悴,瘦高的身形幾乎要瘦成一根杆,他半跪在病床前,握住了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歲的父親的手。
“緣木,是爸爸對不起你。”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這位叱吒商界、呼風喚雨的父親終於低了他斑白的頭。
“爸爸可能要在這住一段日子,你回去以後要撐起來天河,不用太著急。”他一字一句地囑托到,“公司裏夾雜了些不幹淨的人,你要注意,以後有什麽事情多問問你陳叔和王叔……”
李緣木回到公司以後又是通宵。
陳叔和王叔都說他像極了他爸年輕的時候不要命地工作的樣子,而且和他爸如出一轍的天賦異稟。
不夠,還不夠。
因為年紀,因為閱曆,因為許許多多不確定的因素,他做不到像李天河一樣周全,隻能花費數倍數十倍的時間在辦公室裏磨。
不知不覺間,天蒙蒙欲亮。
淩晨四點,他坐員工梯,鬼使神差地按亮了訓練中心那一層。
S級訓練室的燈還亮著。
透過後門的玻璃窗,他看見於錦鯉頭發被汗打濕成綹,一邊做仰臥起坐一邊啞著嗓子唱歌。她感冒了,硬撐著訓練,沙啞著嗓子把這首歌唱出了別樣的味道。
「借我十年」
「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
ACST(急性化膿性膽管炎)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二十,老年人的話術後感染性休克的風險更高……
「借我說得出口的旦旦誓言」
「借我孤絕如初見」
但是助理說類似的患者不少,也有七十多歲的,都沒出什麽問題……
「借我不懼碾壓的鮮活」
「借我生猛與莽撞不問明天」
李鶴軒把這些年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好苗子都挖走了,還留下一屁股麻煩……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借我笑顏燦爛如春天」
公司裏的人不知道哪些是李鶴軒塞進來的,誰也信不過……
「借我殺死庸碌的情懷」
「借我縱容的悲愴與哭喊」
李佳木已經不方便再管理天河了,他必須立起來,把天河撐起來……
「借我怦然心動如往昔」
「借我安適的清晨與傍晚」
已經晚了嗎,已經來不及了嗎……
「靜看光陰荏苒」
「借我喑啞無言」
不,他必須立起來……
「不管不顧不問不說也不念」
請借我一個……
振作起來的理由。
李緣木輕手輕腳地離開,按一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又回到了那間囚籠似的辦公室,坐在了李佳木的位子上。
辦公桌下還有她放在這裏一直沒帶走的尖頭高跟鞋和棉布拖鞋。
他一頭埋進工作裏。
金色的晨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