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可能否（一）
當天的拍攝一直到晚上六點才結束，回到酒店的時候，於錦鯉已經明顯感覺自己身子發虛，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大概是早上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濕著頭發吹風，著涼了吧。
於錦鯉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皺起鼻子，想道。
她把自己團成一小團，埋進了軟綿綿的被子裏。
沒有過多久，她又從被子裏探出了個小頭，然後伸手把廊燈和床頭燈一並打開了。
這下子她才踏實下來，安安生生地入睡了。
公司給定的酒店離機場很近，於錦鯉經曆了上回的私生事件以後，睡覺一直很淺。也不知道是因為飛機的噪聲還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累到本應該一沾枕頭就無知無覺的於錦鯉，當天晚上竟然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一晚上斷斷續續地醒來了好幾次。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於錦鯉舉得自己的嗓子疼得厲害，發起聲音來沙沙啞啞的。她輕飄飄的站了起來，可是身體的平衡感好像出走了一樣，所有的感覺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和自己的身體之間好像總是隔著什麽一樣。
她從隨身的行李裏摸出來消炎藥，按著說明書吞下去，然後給胡晨發微信。
“胡哥，我嗓子壞了。”
隔了很久，胡晨那邊的消息才回複過來。
“還能唱歌嗎？今天活動以後有一個MINILIVE。”
“不是明天嗎？”
於錦鯉是知道自己行程上有這個安排的，胡晨早就和她通過氣，可是她印象中，這個MINILIVE好像並不是安排在今天。
“計劃趕不上變化。”胡晨的消息很快跟上，“怎麽樣，能唱歌嗎？”
像這樣活動之後還能有機會唱歌的推廣可不多，於錦鯉摸著自己喉嚨的位置，高高低低地“啊”了幾聲，然後低頭回複道：“能。”
沒關係的，她還可以的。
大概……可以的吧？
“……接下來，讓我們掌聲有請，來自‘象牙塔少女’的，於錦鯉——”
台下的人很多，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全都擠在她的耳畔，可是一點也傳不進去，她隻能聽到嗡鳴的聲音，像是顫動的音叉一樣，響個不停。
台上的燈很亮，照得她頭暈目眩，腦袋疼得像是要裂開一樣。
臨近十二月的北京溫度不算低，為了好看，她隻穿了件輕薄的風衣，細伶伶的腳踝還露在外麵。
上台之前，她脫掉了臃腫的厚外套，整個人冷得哆嗦了一下。
其實舞台上的溫度不算低，好幾台燈都照著她，旁邊的主持人穿得也沒比她多多少，看上去卻臉色如常，隻有她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好冷，還是好冷。
刺骨的冷好像順著骨髓一路爬了上去，可是臉卻很燙，感覺脖子上的根本就不是腦袋，而是一個燒開的鍋，走在地上就像是失重一樣。
視線之中看到的景象慢慢地變得模糊，於錦鯉難受得眼角都是紅色的，可是還是笑著，按照品牌方規劃好的流程繼續往下講宣傳語。
過去了多久呢？於錦鯉不知道。
方才說了什麽呢？她竭力回憶著，可是大腦就像是停止了工作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肯繼續轉動了。
“接下來呢，我們錦鯉為大家特別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節目，有請——”
《可能否》。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可能否》。
原本胡晨是想讓她唱一首之前演唱會上唱過的歌的，這樣就不用額外準備，又省時又省力，可是於錦鯉偏偏不願意，轉而為自己挑了這樣一首歌。
這是一首清清爽爽的民謠，在旋律上其實並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可是於錦鯉喜歡這首歌的歌詞。
這是她想要講給全世界聽的話。
於錦鯉攥緊了麥克風，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這首歌幾乎沒有什麽難度，節奏很慢，音域跨度也不大，如果是狀態如常的她，唱起這首歌來簡直就跟玩似的。
可是以她現在的狀態……
應該……沒問題的吧。
於錦鯉抬起眼簾，想要在模糊的視野中尋找一個焦點，可是無論再怎麽努力，眼前的景象依然是一下清晰一下模糊，頭還是暈暈乎乎的。
求魚依然托著相機，穿著寬鬆的帽衫戴著灰色的口罩，擠在人群的最前麵。
他透過相機的取景框，視若珍寶一樣捕捉著於錦鯉的每一個細小的表情。
她今天的狀態不對。
求魚端著相機看了一陣子，然後敏銳地察覺到，和往常相比，於錦鯉在這場活動中，從頭到腳整體的狀態都不在線。
雖然她也在竭力地擺出笑臉，雖然她臉上的妝容掩蓋了她的憔悴，可是求魚還是能夠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她就像是一支拉滿了的弓一樣，好像下一刻，那根緊繃得弦就要斷了。
她現在這個狀態，恐怕不光是因為塔羅給她安排的殺人行程吧。
她的身體……還吃得消嗎？
鋼琴的聲音響起來，伴奏已經進來了。
「春天的風，能否吹來夏天的雨」
「秋天的月，能否照亮冬天的雪」
「夜空的星，能否落向晨曦的海」
「山間的泉，能否遇上南飛的雁」
於錦鯉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幹淨質樸的聲音不似往常玻璃一般剔透的質感，而是因為嗓子的原因，平添了幾分沙啞的味道。
沙啞的嗓音並沒有影響到她的發揮，反而還因為現在這樣沙啞與柔嫩並存的聲音，與這首幹淨溫柔的民謠更加契合了。
她的聲音仿佛化作畫筆，在旋律的牽引下，一筆一劃，用淺淺淡淡的色彩，勾勒出歌詞中描繪的一幕幕美景。
「能否早一點，看透命運的伏線」
「能否不輕易就深陷」
「能否慢一點，揮霍有限的時間」
「能否許我一個永遠」
於錦鯉平鋪直敘地鋪墊著，這首民謠的歌詞寫得很美，遣詞用字、平仄音律，字字句句都像是詩一樣，可是這並不足以作為她選擇這首歌的理由。
她執意要唱這首歌，是因為她在這首歌裏，看到了自己。
於錦鯉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整首歌裏她最喜歡的副歌部分。
這是她選擇這首歌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