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可能否(二)
「可能我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吧」
「可能我見了黃河才會死心吧」
「可能我偏要一條路走到黑吧」
「可能我還沒遇見,那個他吧」
明明是溫溫柔柔的聲音,可是其中蘊含的那份倔強和堅定卻讓人感到心疼。
於錦鯉唱得輕描淡寫,又唱得聲嘶力竭,那聲音輕得像紗一樣,又重得仿佛背負著沉重的分量踽踽前行著。
這唱的,不就是在這條路上,奮力奔跑的她嗎?
於錦鯉唱著唱著,腦海裏浮現過很多畫麵。
《象牙塔》出道之前,李佳木的話仿佛還回蕩在耳畔,此時此刻,竟然變得愈發清晰了起來——
“知道什麽叫‘出道即巔峰’嗎?”
“限定團的這一年,你們的日程表會被排的滿滿的,等你們的粉絲熱情和商業價值都被他們汲取得一幹二淨的時候,你們就會立刻被一腳踢開。”
“讓你在這個團裏待一年,無異於白白消耗你的時間和熱度。”
“這個團體根本就沒有前途。”
那個時候的她,實在是太迫切的想要舞台了,可是現在出道小半年了,她一共才得來了幾個正兒八經的舞台?
到了現在,她甚至就連站台行程中的MINILIVE都覺得來之不易,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在這個甚至連舞台都稱不上的、臨時搭建出來的台子上唱歌。
當初節目組承諾給她們的,究竟兌現了幾分呢?
團綜敷衍了事,才進行了三場的巡演不了了之,站台行程排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找上門來的個人資源反而被一拖再拖,就連發一首新歌都不被允許。
她們的主業究竟是偶像,還是推銷廣告的工具?
她們真的還能被稱之為偶像嗎?
「可能我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吧」
「可能我見了黃河才會死心吧」
「可能我偏要一條路走到黑吧」
「可能我還沒遇見,那個他吧」
“演戲,這才是國內藝人最容易存活,也是最容易成功的一條道路。”
這是公司原本給她安排好的康莊大道,可是她卻偏偏要走那一條獨木橋。
沒有完備的打歌舞台,也沒有成熟的偶像市場,唱跳偶像在國內的土壤裏根本就存活不下去,這些通通都沒有關係。
即使被榨取商業價值也沒有關係,即使要消耗粉絲熱情也沒有關係,因為舞台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她明知道,選秀出身這個標簽打在她的身上,會為她招致無數的質疑與否定,她明知道,做演員才會有更加光明的前途,可是她不在乎。
可能她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吧。
「可能我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吧」
「可能我見了黃河才會死心吧」
「可能我偏要一條路走到黑吧」
「可能我還沒遇見,那個他吧」
可是……
現在這個樣子,究竟算是什麽呢?
沒有舞台,沒有作品,她們究竟算什麽呢?
不知不覺間,舞台上竟然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的隊友們呢?
六個人天各一方的跑行程,她們究竟還能被稱之為一個團嗎?
冷,好冷。
可是頭卻像是要爆炸了。
重,好重,她甚至覺得就連周身的空氣都在擠壓她,壓的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無論是看什麽都看不真切,就好像全世界都被套在塑料袋裏一樣,模模糊糊的。
啊,不是全世界啊,是她被套在了袋子裏啊。
無助、無奈、無力、無所適從,種種感情糾纏在一起,化作洪水猛獸,幾乎要把台子上的那個小小的她吞沒了。
「可能我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吧」
「可能我見了黃河才會死心吧」
對不起,她終於還是撐不住了。
《早安!媽媽》時候濺進眼睛裏的泥點子,《偶像運動會》時期韌帶撕裂一般的痛苦,上海場喘不上氣來的痛苦,北京場淋在身上的大雨,廣州場黏在身上的蟲子,被打爆的電話,孤零零的一個人的機場,帶著腐臭味的死老鼠……
太累了,也太痛苦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把這條孤零零的獨木橋走成熙熙攘攘的陽關道,可是她就連這條獨木橋都還沒走過去,纖細瘦弱的小小身體就已經撐不住了。
「可能我偏要一條路……」
天旋地轉。
緊接著,一片黑暗。
恍惚之間,求魚的身影直直闖進了她的視線裏。他優越的身高擠在一眾粉絲裏,顯眼得如同鶴立雞群。
你還在,真好。
下一刻,於錦鯉就失去了意識。
於錦鯉一句歌詞還沒有唱完,直接就倒了下去。
那一瞬間,在求魚眼中就好像是慢動作一樣。
他的瞳孔倏地放大,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女孩纖瘦的身形直直倒了過來。
是的,倒了過來。
於錦鯉栽下了舞台。
求魚手裏舉著的那台相機連著機身帶著鏡頭,加起來滿打滿算也要好幾萬。
可是那個瞬間,他毫不猶豫地直接把鏡頭扔在了一邊,伸手去接住了那個女孩,一下子把她抱了個滿懷。
輕,太輕了。
簡直就像是接住了一隻從高處跌落了的貓咪一樣。
她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吃飯啊。
明晰的蝴蝶骨、細伶伶的脖頸、纖細輕薄的骨頭、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李緣木甚至懷疑自己隻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擰斷她的骨頭。
她真的太瘦了。
可是為了上鏡好看,她真的隻能這麽瘦。
上萬塊錢的相機在重力的牽引下,鏡頭朝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可是李緣木無知無覺,置若罔聞。
那個瞬間,就好像全世界都安靜了,全世界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懷裏的這個脆弱的女孩。
三年以前,他在路邊撿到了這個女孩,把她帶回了天河。
兩年以前,她在這個被自己的父親冠以命名的公司裏以近乎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一年以前,他親手把這個女孩送進了《象牙塔》。
半年以前,她爬上了那座高塔的頂點,站在最中間的位置上出道了。
他親手把這個女孩送上了舞台,看著她從十四歲成長到十七歲,看著她的身高逐漸抽條,看著她臉上圓潤的線條慢慢的消失。
直至今日,看著她從舞台上跌落下來,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