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好想愛這個世界啊(一)
傍晚六點的天河購物中心中庭,人們提著購物袋子,行色匆匆的走過。
這裏每當傍晚的時候經常會有街頭藝人過來做路演,有的時候是年邁的老爺爺搬個小馬紮拉二胡,有的是年輕的、不出名的樂隊攤開吉他盒,唱著他們自己做的不出名的歌。
漸漸的,有人在這裏駐足停下來。
今天的購物中心中庭也一如既往的有人做路演。
一個戴口罩的年輕男孩子摘下了衛衣的帽子,低頭把麥克風和音箱連在一起,然後低頭拉開吉他盒的拉鏈,取出一把木吉他掛在身上。
“你看那邊,好像有表演誒!”
“行為藝術嗎?”
“是路演吧?”
“那個小哥哥好好看啊,又高又帥的!”
“他要是進娛樂圈一定會很火,為什麽會到這裏來路演啊!”
“快拍下來快拍下來,他以後要是火了我就是老粉了!”
“怎麽還不摘口罩啊?一直戴著,神神秘秘的!”
“臥槽等等,我怎麽覺得他看著有點眼熟啊!”
“不是吧,不會真的是我想的那樣吧?”
“……”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起來,形成了一個以於騰龍為半徑的圈。
他站在白天那個等待擁抱的女孩站的位置上,看擁擠的人潮形成一個圈,裏三層外三層的把他嚴密的包圍起來,他架起麥克風,掛上吉他,接著單手摘下了臉上戴著的口罩。
在此之前已經有年輕的小姑娘根據體型和五官特征把他認出來了,隻是藏在人群中高高的舉起手機,不敢認。
現在他主動摘下戴了一整天的口罩,她們分散在人群的角落裏抑製不住的尖叫起來。
“臥槽這是誰,好帥!”
“於騰龍!我的天我竟然逛街遇上了於騰龍,這是什麽八輩子修來的好運氣啊啊啊!”
“我的媽今天真的賺大發了!”
“可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你和徐方舟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於騰龍!”
“……”
於騰龍微微的垂下了眼簾。
這裏沒有舞台,沒有聚光燈,圍繞在他身旁的觀眾有粉絲,也有偶然路過的、對他一無所知的人。他們離他很近,也就一兩米的距離,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他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沒有開場白,更沒有解釋什麽,隻是撥動了吉他弦。
一串漂亮的泛音隨著他指尖的動作傾瀉而出,他緩緩地湊到麥克風前,開了口。
「抱著沙發睡眼昏花淩亂頭發」
「卻渴望像電影主角一樣瀟灑」
這是他的日常,一個抑鬱症患者的日常。
當鋪天蓋地的情緒襲來的時候,隻能一動不動的癱在那裏,你失去了動力,失去了所有感情,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你渴望像電影主人公一樣,能夠依靠自己的努力跨過難關。
但是就隻是渴望,實際上,你就連努力的能力都沒有。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好想愛這個世界啊》,是一首以抑鬱症患者的角度寫的歌。溫柔的旋律,溫柔的歌詞,一字一句的,字裏行間卻是椎心泣血一般的絕望。
神態平靜如水,心底卻壓抑了整個世界。
「屋簷角下排著烏鴉密密麻麻」
「被壓抑的情緒不知如何表達」
於騰龍唱著唱著,腦海裏好像構築了一個場景,他孤零零的坐在房間裏,看向窗外愣愣的發呆看到的,大概會是這樣一幅場景吧。
他曾經多少次因為難以入睡,就那麽平靜的仰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天一點一點的亮起來。
那些情緒很那用言語表達,因為你看到的世界沒有顏色,你看到的世界就算和別人說了也不懂,你並不指望別人聽懂,所以你把所有的情緒深深的壓在心底,不知道該當如何表達。
「無論我在這裏在那裏」
「仿佛失魂的蟲鳴」
「卻明白此刻應該做些努力」
不想吃飯,不想說話,不想睡覺,不感興趣……
可是偏偏又還要笑著,鏡頭在那裏,粉絲在那裏,觀眾在那裏,數不清的人在那裏注視著、等待著他。
沒有人願意看到鏡頭前的藝人哭喪著臉,於是他掛上一副笑臉,沒有感情的笑臉。
「無論我在這裏在那裏」
「不能彌補的過去」
「每當想起」
過去發生的事情,受過的傷,那些痕跡就這樣鮮活的停留在了他的世界裏,不能忘懷、不能放下,塗抹不掉。
黑粉在罵他,無休無止的罵他,把P成黑白的遺照發得到處都是。
私生無處不在,快遞盒裏有刀片,家門口有攝像頭,手機上總是有莫名其妙的短信和電話,定好的機票不知道為什麽被改簽了。
相依為命的母親將最惡毒的恨意投之於舞台上閃閃發光的、她的親生女兒,她惡語相向、敲詐勒索、心懷叵測、落井下石,一桶紅油漆潑上去,血一樣的濺了舞台上的於錦鯉滿身,也如同鈍刃一般,割在於騰龍的心理,血淋淋的。
一道玻璃隔開母子,探視間的另外一側是於媽媽蒼老而瘋癲的樣子。幼時那個無條件的溺愛著他的媽媽,和現在於媽媽這副麵目可憎的嘴臉重疊在一起,他睚眥欲裂的看著玻璃另一邊的那個喪心病狂的婦人,然後親手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
那是一道枷鎖一樣,死死的鎖在了他的脖子上。
做藝人要隨時注意儀態,於騰龍雖然接受培訓的時間晚,但是成團以後這麽一天天的下來,終於習慣了克製住自己,隨時隨地的挺直脊背。
可是奇怪的是,任憑他再怎麽挺直腰杆,肩膀上也還是像是壓了什麽沉甸甸的東西一樣,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最開始是情緒莫名其妙的低落,越是低落,他就越是要笑著。
他不能哭喪著臉麵對粉絲。
再接著,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
他像是糖豆一眼的磕著安眠藥,顯然過量的服用量讓他時不時的無可抑製的心悸。
可是他還是要笑著。
他是一個藝人,一個偶像,他不能有任何一點負麵情緒的。
對不起,他真的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