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債血償
這道白影似曾熟悉,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鬼燈籠裏的火苗沒什麽變化,說明那道白影不是鬼魂水鬼之類的邪祟。
當我走近屋子,想看清楚那人是誰時,卻發現屋裏跟本沒有人。
見鬼了,莫非剛才那是幻覺?掃了一眼屋裏,擺滿了孩子的衣服和玩具,那搖籃的床子還在吱呀吱呀的搖動著,這是個嬰兒房。
剛才那歌謠竟然又再次在屋裏隱隱響起!
就在此時,後脖子感到一陣陰涼,身後似有什麽東西靠近,我猛地一轉身,又再次看見那道白影站在對麵的房間門口看著我。
鬼燈籠的火光仍舊沒什麽反應,距離太遠、天又太黑,看不見樣子,那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剛衝出門口時,那道白影已經飄進了對麵的房間裏不見了,此刻來不及多想,快步衝到對麵的房門前,硬著頭皮推門而進。
這房子像是一間主臥屋,滿屋子怪味撲麵而來,就像有無數種藥材與屍臭味混在一起,雖然屍臭味被壓下去了,可這味聞著卻有說不出的惡心感。
這一刻就像鑽進了死人窩似的,簡直臭得不要不要的。
這味道到底是從哪來的?我立即強忍著惡心感在屋子裏搜尋起來。
就在此時,又是一道陰風吹來,那道白影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屋子裏,正坐床邊上抱著個孩子哼著那哼耳的歌謠調子,我正欲看清楚她是誰時,走到床邊卻又不見蹤影了,像是跟本沒出現過似的。
床邊的屍臭味特別濃,源頭就在這了!我立即掀開被子,在床板上敲了敲,底下竟咚咚作響,隨後便在床沿四處搜尋,竟然尋到了一個機關。
哢嚓一聲就將床板整塊掀了起來,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底下傳來呼呼的風聲,就如無數怨魂在訴泣!
又隱隱約約中聽聞叮叮咚咚的聲響,像某種樂器在演奏,這調子實在是熟耳,不但和那女人的歌謠調子相似,還似曾在什麽地方聽過。
突然間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就是扔到陰龍潭下的那隻懷表!
這怎麽會有個地洞?到底通往哪?我正想找工具下去一探究竟時,然感覺察到身後竄出一道黑影,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去看清楚那是什麽,便聽聞啪的一聲響,後腦勺遭受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黑便應聲倒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之中感覺周圍越來越潮濕,一片陰寒冰冷,似有一團白影在身邊晃動,卻又不敢靠近。
隨後耳邊又出現諸多吵雜的聲音,有婚嫁的吹鼓聲、新房花燭夜的喃呢聲、十月懷胎的喜悅笑聲、準娘撫摸子肚皮迫不及待哼哼著童謠的聲音,也有難產時撕心裂肺的聲音……
漸漸地,感受到一股寒冰徹骨,像掉進了寒潭之中,又再隱隱看見那一口巨大的棺材,叮叮咚咚的音樂聲從棺中傳了出來,耳邊還伴隨著女人的歌謠:嘎兒不殺雞,蟲蟲兒不回去;嘎兒不打蛋,蟲蟲兒不吃飯;嘎兒不殺鵝,蟲蟲兒不過河……蟲兒飛,蟲兒飛,飛到啊姆心肝裏……蟲兒飛……
如此的憂美歌聲中卻透著一絲陰陽相隔的羨淒涼,與那懷表的調子合在一起時,宛如從九幽之下傳上來的招魂曲。
突然聽聞棺中傳來冰冷的呼喚:水好冷……水好冷……
我正欲伸手去推開棺材蓋時,眼前突然出現一顆人頭,那張絕美的臉讓人永生難望。
這刹那,我下意識地抓起閻王勾子就往這腦袋呼過去。
與此同時,這十幾年裏夢到的那雙眼睛似乎就在棺材裏看著我。
突然腦袋一痛,猛然睜開眼坐了起來,山野間回蕩著雄雞打鳴聲:喔喔喔……
雄雞一叫天下白。
眨眼間的功夫,天邊便隱隱發白。
終於熬到早上了!我這才猛然乍醒:“我不是在李敬山家睡著了麽?怎到麽躺在客棧的床上了?莫非昨晚沒出門?”
不對,我連睡覺都別在腰間的閻王勾子不見了!
隨後又在衣服上聞到一股子濃烈怪味,這不是昨晚在李敬山家聞到的那股味麽!
我確定昨晚一定是躲到李敬山家睡著了!隨後才想到了昨晚做的那個夢,越發覺得我這十幾年做的那個夢和這裏有逃不脫的幹係。
就在此時,我大叫一聲“糟糕。”便直衝出客棧,向著寨門口狂奔而去,不知道李大錘現在怎麽樣了。
天下初白,山野昏暗,卻還能遠遠的看見一個大塊頭坐在地上晃身擺腦地的,走過去一看,正是李大錘。
他眼睛還直直地盯著磚頭上那一小截蠟燭,人卻已鼾聲雷動,輕輕一推,人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了。
蠟燭沒滅,紅繩沒斷,另一頭還綁在寨門上。我連忙把李大錘喚醒,估計這滾刀肉昨晚累得夠嗆的,叫了好一會才迷迷糊糊醒來,然後就下意識地到處找紙錢,語無論次道:燒紙錢燒紙錢。
見他沒事,我才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這寨子的人也應該熬過一晚。”
過了半晌,李大錘才緩過神來,搖了搖眼睛道:他大爺的,終於熬到天亮了,老子還活著!
這下可將他樂的。
我見他沒死,還活得好好得,不禁鬆了一口氣。而這傻大個見熬到天亮了,興奮勁上來了,抱著我大呼小叫著:“哈哈,老子終於熬過一晚上,寨子沒事,大夥兒沒事,都平安了……”
他還沒激動完,就嚇到一屁股坐到地上,指著大門頭上,說道:“人人人人頭不見了!”
向著大門頭乍地一看,外江女的人頭真的不見了!隨後又想起了昨晚上迷迷糊糊夢見的那個夢。
本以為已安全渡過了一晚上,此時再想到昨晚夢在水潭下所看見的,背後不禁滲出了一身冷汗:這外江女的人頭不會跑到了水潭下吧。
她到底是自己跑下去的,還是被棺裏的東西勾下去的?這口棺裏又有什麽東西?
我正擔心時,便看見一大群人正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從村東頭了過來,他們仍處地行香狀態,當雄雞叫了第二遍時,天邊一道晨光穿破群山,落在了寨子的屋頂上。
這些人如同失了魂似的倒在地上,不一會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竟然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群麻匪揉著眼睛,哈欠連連地罵咧道:“他娘的,發生撒子事情,老子怎麽會在這裏躺著?”
除了麻匪,還有寨子裏的老少婦儒,凡是昨晚被怨氣附體的人都跟著繞了一晚上,隻有少數老人回過神來才猜到發生什麽事了,不禁驚惶後怕起來。
就在此時,有兩個人走了過來,正是張漢卿兄妹,看她妹妹睡眼惺忪的樣子,昨晚肯定是躲到哪角落裏睡了一個好覺。
反倒是張漢卿,臉色略顯疲相,雙眼卻仍舊烔烔有神,像這種天生將相的人,殺氣可辟邪,就算殺人無數也沒有邪祟敢找他尋怨。
難怪昨天晚醒來後沒找到他們,敢情是張漢卿昨夜覺察到不妥,帶著妹妹躲起來了,隻要他不找死自己主動去招惹這些邪祟,外江女的怨魂是不支招惹他的。
好歹也相識一相,出於禮貌關心了他們幾句,順便試探了一下:“雙喜兄,昨晚睡得可好?”
張漢卿拱了拱手道:“托了胡小爺手藝了得,我和舍妹才能安然渡過一宿。”
想來他也知道昨晚發生什麽事了。
隨後張漢卿又有些許敬佩道:“都說民間多奇人,雖然無緣得見胡小爺在陰河下顯的威風,昨晚卻是切身領略了您的詭奇手段,佩服佩服,不知道有沒空到鄙人府上坐坐,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二。”
張漢卿這頭好話盡似有目的,還不容我答話,他妹妹卻是嘟起小妹哼哼道:“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個裝神弄鬼的小神棍而已,能有什麽大本事?”
這話說得有些氣人,估計心裏還惦記著在客棧時我捂著她嘴巴不讓她尖叫出來的那點兒仇。一個佰生男子捂著女孩兒的嘴是顯略輕簿之意,可當時也情非得已,好歹也救了他們一次。
她哥趕忙打圓場給我解圍,可姑娘家的心就跟井裏的月亮,猜不透摸不著。
若非這姑娘有些蠻橫小姐脾氣,我還真不會去認真打量她:藍上衣、黑裙子、白紗襪、圓布鞋。
就像在巴渝城裏的女學生,好生嬌悄。
別人家姑娘不喜歡我這號混白事的,懶臉搭訕賠笑臉的事我也做不來,至於張漢卿這種非將才則匪頭子的人物,更不願意招惹他,該提醒的提醒了,離不離開這裏就是他們的事。
清晨太陽初上山頭,寨主將寨子裏的人全都召集在地井前集合起來清點人數,老弱婦孺全都來了。
寨裏昨夜鬧了鬼禍,也不知道除了倒在地井旁邊的這幾個人外還死了誰。
經過這一清點,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包括李敬山那老東西在內,還差三十人!
李大錘慌張地衝了過來,隔老遠的呼叫道:“不好了,狗子和黑子兩口子吊死在西頭的歪脖子樹上了!”
狗子和黑子兩口子不正是死了孩子那兩家人麽?
他這頭剛吼完,又一個老頭子一拐一拐地衝過來慌張地吼道:“虎剩和三娃家全都吊死在村北頭的老槐樹上了!”
四家十六口,再加上地井前這四個,就是二十條人命。另外包括李敬山在內還有十幾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四十幾條人命!
樹北鬥有樹很高的老槐樹,看樣子已經長了二三百年了,樹下還有個神翕,立了一個土地牌位,平時香火還挺盛的。
而現在,樹上卻掛了十二條屍體,沒人想象得出那兩個三歲不到的小孩和那兩個腿腳殘疾的老頭子是怎麽爬得上去吊脖子的。
在樹身上還留有一行血字:債不盡怨不解血不止。
太陽已升上三杆,寨子裏的人卻心如寒霜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