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犀角香通鬼神
錢寶誠的屍體被放在一塊木板上,擂在井邊,頭朝井,腳向南。
屍頭前再擺著一隻碗,裏頭隻有些幹涸的殘渣。再讓李大錘和張漢卿繞著老井插了四十九根香,多一根不能多,少一根不能少。
五十為圓滿之數,七七四十九缺一,缺的就是死人的亡魂!
而第五十根香就插在死人的嘴裏,這叫陰魂香!此香不能點,起碼不能由人來點!
香用的是八裏香,香飄八裏勾魂來,為香中上黃金,莫白事不能用。此香一燃,頓時香飄百丈。
他們兩人在忙著繞井插香,而我則拎起何采蓮家唯一的一隻瘦公雞,一刀給宰了,取了一碗雄雞血,然後用紅繩綁著雞腳,一直放到井底下。
最後守在屍體旁,看著它口中的陰魂香,在一身旁的八角香爐裏點上一片犀角香。
古人雲:犀角不敢燒,燒之有異香,沾衣帶,人能與鬼神通。
這是好玩意,貴得很,四爺手上有幾片,簿如羽翼,除非攤上大事才會用,平時寧可多費些功夫流點血都舍不得用。我更也沒有這玩意,但何采蓮家以前是開壽材鋪的。
這東西得備著,以防不時之需。
因為來訂棺材的,不一定都是活人,還有橫死荒野的人,有些認得路回家的亡魂會在頭四之前自己去訂壽材。
這是要讓壽材鋪幫忙收屍的意思。
所以壽材棺都會給留個人在鋪裏過夜,一但子夜有叩門聲必為鬼來訂壽材,此時不能當作聽不見,得點上犀角香迎客。
而守夜這個人必須是手藝了得、懂規矩的壽材匠。
隻要點上犀角香,繼續睡一角,就能鬼托夢,記下收屍地點、壽材規格,醒來後就必須連夜趕工,第二於日落前去收屍就地埋葬。
按規則,屍體上的錢材就是死人付的壽材錢,不能討價還價。若是死人身上留的錢多,賺翻了,要是隻有幾個字,虧了也不能辱屍。
要是在河邊招魂,把握大,跟本用不著這玩意。但隔著井向河招魂,沒這玩意,我還真沒多大把握。
香爐裏飄出一陣異香,不斷地纏在我身上,頓時就有種直通幽冥的異樣感,後脖子也感到涼涼的。
死人招魂,女人退避。所以何采蓮和張懷姍都躲在屋裏產砂,而李大錘和張漢卿則站在乾位與坤位上作護法,背對著井,無論裏麵傳出任何動靜都不能回頭往井下看,否則出什麽事就保不準了。
我的眼睛一直盯著陰魂香眨都不眨一下。
就這般,時間一點點過去,井邊的香已燃大半,隻剩下一小指截,香爐裏的那小片犀角香也隻剩一丁點了。
若香燃盡前招不來,就表示龍王爺不放行。
夜空上不知什麽時候飄來一片雲,黑壓壓的讓人心頭感到無比壓抑。
就在此時,井邊筆直向上飄的香煙猛然向井下沉,院子裏平地刮起一股陰風,吹得人身子直打哆嗦:有東西要從井下上來了。
倒底是不是錢寶誠?或是別的什麽鬼玩意!
忽然間,井中傳來一陣雞的叫聲,像在找著回家的路:咯咯咯……咯咯咯……
斷斷續續的在井中回蕩著,叫得直讓人毛骨悚然。
不知什麽時候,一隻雞出現在院子裏轉悠著,不斷地叫著,最後站在屍體頭前的破碗裏,不斷地啄著碗裏的殘渣。
有句話叫人吃飯,吃檢渣,所以路邊上看到有殘渣的碗千萬不能撿,那是用來招呼鬼的飯!
含在死人嘴裏的陰魂香竟無火自燃, 燃出綠色的香火,煙如百鬼亂舞。
鬼無聲,煙通靈。
本來隔井招魂就如隔山打牛,尋常人又怎能打得動?眼下就來這種情況,隻見鬼煙亂舞,卻不通幽冥,總感覺小發他爹像在井的另一頭被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似的,魂回不來,像又能感應到他在淒厲地呼叫著什麽!
不用問,定是那龍王爺不肯把魂放回來。
我早就料定有這一著了!
在香煙被吸進井裏時,香爐裏的犀角香也被吸到井裏。
突然間,井裏傳來一陣鬼哭狼嚎,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有,隨後就聽聞有一把聲音在井中響起:“好冷啊,小發,嫂子,這的水好冷啊,給我送件棉襖下來吧……”
井裏響起鬼叫魂的時候,陰魂香燃出的香煙竟有規律地舞動著,我立即凝神屏氣,全神盯著這香煙,瞬間像入了魔怔似的,辨著煙中鬼語,雙手抓著丁字乩筆架在麵前的沙盤上胡亂畫著。
與此同時,井中的鬼叫魂更進一步地幹擾著我,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有,甚至還感覺到有東西從井裏鑽出來,提起大刀當頭劈下。
乩架扶鸞得一氣嗬成,中間不能亂,要是人有所閃避,斷乩必糟鬼神趁虛噬之。
我能守住本心不受鬼叫魂侵擾,李大錘火燒天穹血,更沒鬼敢惹他。張漢卿是個帶兵的,一身是膽,也沒什麽可怕的。
但人都有破綻,這個破綻就是心中執念!
執念謂之心魔!執念多重,魔念就有多深。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井中又響起了淒慘的呼喚:嫂子,我的采蓮嫂子,我在井裏好冷啊,快給送件衣服下來!
這頭鬼叫魂還沒完,我突然聽聞一聲急呼:“寶誠,別怕,嫂子給你送衣服下去。”
當下心頭一顫,暗呼一聲不好!
隻覺身邊一道人影掠過,我還沒來得及轉身拽住她,就往井裏縱身一躍,最後啪的一聲傳來一陣悶響。
這頭還沒乩問完,請來的鬼還沒送走,這一甩下乩架轉身伸手救人就破了法,啪的一聲,井邊的香和陰魂香同時紮斷。
也如間萬鬼咆哮,腦袋一疼,就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隻覺無盡黑暗之中有萬鬼噬魂,想掙紮也無力反抗。
突然間,腦中響起一陣嬰兒的詭邪笑聲,像有一個小鬼爬進了我的腦子裏,暗黑中的萬鬼如老鼠見著鷹,頓時鬼器狼嚎四躲避,最後腦子一空,切底昏過去了。
醒來時已是第三天早上,我這一昏竟睡了三天,剛從暈迷中坐起來,便發現有三雙眼睛旁邊在看著,正是李大錘他們,獨缺一人。
“何采蓮呢?”我第一時間問道。
張懷姍的眼淚哈的一下就掉了下來,泣不成聲地說道:“都是我不好,當時我也差別被鬼叫魂迷住了,沒有及時攔下采蓮大姐,被她衝出去跳下了井。撈起來時已摔碎了腿骨,脊梁骨也斷了碴,現正躺在屋裏頭……”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我立即跳下地衝進了屋裏頭,滿滿都是藥膏的味道。
她正在床上抱個布娃娃頭當孩子一般哄,竟忘掉了斷掉脊梁骨的痛。
此前我們所看見的孩子就是這個布娃娃,若是沒猜錯,她的孩子早已死了,在連接的打擊下才會失心瘋。
與心裏的痛比起來,斷掉腿和脊梁骨又算得了什麽?
這看得讓人越發心痛。
忽然,小鬼在口袋裏拽了拽,我這才想起這小東西,扶乩中斷受反噬時肯定是它救了我。
紅袍小鬼是小鬼裏最難糾最凶的,能以陰靈為食。要是沒有他,恐怕李大錘等人隻能背著我的屍體還給四爺了。
就在此時,屋裏竟響起了嬰兒的笑聲,雖然笑得詭異,卻讓何采蓮那如死灰一般的空洞眼睛喚起了幾份色彩,直看著床角暗落處。
小鬼不知什麽時候爬到了床尾,卻又懼於床邊窗口裏透進來的陽光,不敢爬過去。
何采蓮竟扔掉了下裏的枕頭,想伸手去抱小鬼,卻脊梁斷了,在沒接上前無法坐起腰來,頓時滿腦痛苦的神色,卻又著了魔似的要去抱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快過來讓娘抱抱。”
我立即衝到床前將窗戶關上,張懷姍也領悟了我的意思,趕忙去關掉其它窗戶,屋裏頓時昏暗一片。
小鬼竟爬到何采蓮身上玩耍。
何采蓮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真像個母親一般哄著小鬼玩。
看到眼下這一幕,我擺了擺手,讓眾人都退出去,何采蓮的身子需要藥來治,心裏也需要藥來治。
剛退出屋子後,我便想到了前天晚上招魂問鬼扶乩所畫的沙盤。
他們知道這東西重要,並不敢亂動,乃留在井邊。至於錢寶誠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發息了,被埋到了院子裏的柳樹下。
那天晚上通鬼扶乩被中斷,也不知道能留下什麽信息,當即便站在井旁盯著沙盤上那毫無規則可言的鬼畫符入了神。
忽然間,腦袋像開了竅似的,隱隱聽聞井中有呼呼的風聲,似在解釋著沙盤中的鬼畫符。
鬼無聲,風譯鬼言。
我不禁念嘮著一段話:老龍廟牆留秘,七月七龍王祭!
最後三個字就是:救吾兒!
“七月七龍王祭!”
我反複地念著這句話,那一瞬間終於明白七月七是什麽意思了!這肯定是當城縣城求雨祭河神的大祭日!
龍王廟?那不是奉當地水域龍王的廟麽?我好像在哪見過!
當下一拍大腿,對李大錘等人招呼道:“走,跟我來,去老龍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