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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老王廟

  那天去撈小發爹的屍體時,錢達子在船上和我說了不少奉節縣裏的見聞,其中就有這座老龍廟。


  縣城裏本來隻有一座龍王廟,千百年來也隻祭這麽一座龍王廟。直到兩年前,辮子會剛剛在奉節縣城裏露麵,那時的堂口沒什麽勢力,還被本地的守軍三頭兩會端一把,怎麽都發展不起來。


  後來辮子會請來了一位旗人,自稱是鐵帽子王的使者,並帶來了兩位天理教的大法師,稱皇室已封天理教為後清的護國神教,那兩位大法師為天理教的護國法師,俗稱國師!

  當時那兩位國師當著守軍的麵宣稱自己能上通天庭知天命,神仙附體打不死,還說龍王峽裏的老龍王因為投靠了袁項城,為袁項城的天下施雨違反了天命,因而被天庭撤職南天門問斬,現在新任龍王上任道先要治的就是投靠袁項城的人,隻要一天不依心後室加入辮子會,天就在降下大旱。


  結果半年後真的碰到百年不遇的大旱,一旱就是一年半:河流水位下降,井眼幹涸,山地幹糧食絕收。


  而且河南等地還鬧蝗災,飛了不少蝗蟲到巴渝境內,這叫旱上加蝗寸草不生。


  因而原來的龍王廟神像被縣裏的人給推倒了,香火絕了,五個月前重新建起了一座新的龍王廟,奉了新龍王,原來的龍王廟就叫老龍廟。


  而辮子會也因為得到了新任龍王爺的器重而拉來了一大批乞丐莊稼漢入夥,五個月間就壯大到敢跟地方守軍抗衡的地步。


  上次黃皮子帶我們去個老龍廟,這次潛出城後,不到兩柱香的功夫就來到了老龍廟。


  再次來到老龍廟後才感覺到一股子荒涼的氣息。


  山有山神,土地有土地神,路有路神,橋有橋神,河有河神,井也有井神。


  據古藉記載,每一座廟的神祇是由上天托夢於皇帝,由皇帝老兒誥封的,要麽就是龍虎山的龍虎天師順上天旨意冊封的。


  這叫封神!無論是皇帝老兒誥封,或是龍虎天師,都需要選日子開壇設法上誥蒼天下封神祇。


  推倒老廟供新神,這並非沒有的事,可這也是有講究的,這叫除封立德,也是需要龍虎天師或是得道高人開壇作法破掉舊廟神祇的法身,選址另立金身。


  因為無論是由龍虎天師封的正神,還是民間野路子塑立的野神,隻要受香火供奉、信仰依附超過一甲子,廟為古刹、神祇開靈。一但胡亂推倒一律視為褻瀆神靈,凡受香火之裏百裏之內必招災。


  若是河神,其河域支幹流延伸之地皆受牽連。


  古人有雲,寧折十座城,不毀一座廟,這並非誇大其辭。


  麵前這座老龍廟正好座落在梅江河的一個水灣上,好似一個瓢子,而老龍畝則落在瓢的中央。


  再看河的對岸就是一片彎延群山,看這地勢,風水地理什麽我不懂,但關於水紋局勢這方麵,四爺帶我走遍了長江三峽撈屍,逮著什麽水紋局勢就說什麽,眼下這個叫水紋局勢叫青龍瓢雨!


  在這地兒建龍王廟,不說求雨有多靈,最起碼不會讓這地兒旱得像現在這般慘。


  眼下正白日晌午的,周圍的地方一片炎熱,到了老龍廟附近百丈範圍,地麵卻是一片陰涼,就像站在一具屍體上似的。


  我大叫一聲“壞了!”


  馬上三步並作兩衝進老龍廟,隻見老龍神像被推倒在地,腦袋滾在一旁,看那斷頭痕跡,這準非正常推倒摔斷的,而是被人用錘子砸斷再推倒的。


  若是正常的除封,需要得道高人開壇誥天,最後黑狗血潑神像。而眼下這老河神神像跟本就沒被除封,而是被人強者破壞。


  再看龍頭的額間,被人用鑿子額像了一個大洞,塞了一團血布進去,取出來一聞,這是女人的射馬布。


  這叫‘斬龍汙金身’!

  老龍廟的河神不是被正常除封,而是被人強行斬了腦袋汙穢法身的!

  此法歹毒,會禍害一方河岸!若是再在這地兒上另立新廟河神,這就‘逆天篡神’,會遭天怒!

  逆天篡神即諱逆天意別廢舊立新。


  老河神冤死,神祇念不散,怨氣滔天,又逆天篡神招惹天怒。莫說大旱三年了,大旱十年都可能,除非有天子求情大赦天下:赦人、赦鬼、赦神靈,眾生超脫。


  “這他娘的倒底是誰的主意,好狠毒的招啊!”


  李大錘見我這般神色,便問道:“小爺,這到底咋回事?”


  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答他,我又想起了一些事,立即衝到老龍廟的後院,直奔那口老井。


  河神來回河與廟之間不是通過天上走的,也不是在陸上走的,是從一口通河的井眼裏遁走的。


  所以這種井又叫龍井。


  哪怕是四海龍王,想來地麵上走走,也不能飛天遁地而來,得從通海眼的井裏鑽出來,那叫海井,又叫海眼。


  我當下便拋了一個桶子下去,打起一桶水來。


  頭上正萬裏無雲、炎日高照,陽光似火箭一般打在人身上,如照在桶裏的井水時,卻顯出一層淺紅色,拱起一把聞了一下,還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我不禁嚇得一時失手,有些驚慌地說道:“這不是井水,是老河神的屍血!”


  話音剛落,老龍廟中涼風嗖嗖的刮,就像有個老人在耳朵怒訴著冤屈。


  古有魏征夢斬徑河龍王,今有辮子會逆斬梅江河龍王,前者是少施一毫水,後者是諱逆天意冤斬!

  這可是滔天之怒,倒盡黃河之水都無法平息。


  就在此時,肩膀被有拍了一下,眼神頓時清明,耳邊哪來的風聲,耳邊隻有張懷姍的聲音:“喂,小混蛋,怎麽進到這就驚驚詐詐神神叨叨的,又是冤斬龍王、又是河神屍血的。”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眼下這場大旱旱這麽久也不是沒有緣由的,要是以往,旱七八個月就算厲害的了,這次一旱旱了年半,若說與冤斬老龍廟河神無法,打死我都不相信。


  這事雖玄,曆上也有本記載的。


  當下我便向張懷姍等人將這事詳話簡說一遍,李大錘一拍大腿,怒道:“他奶奶的,這事情辮子會那群畜牲做得實在不地道。什麽叫別立新龍王求雨,分明就是慫老百姓自己造孽招來的大旱,不然早在年頭就下早春雨了。”


  李大錘腦子不夠,隻能看到眼前的,但張漢卿似乎想到更多,卻又一聲不吭不願將他想到的說出來似的。


  估計這與辮子會有關,他不說,我也不想多管。


  可李大錘和張懷姍這正義二人黨卻不是個閑主。


  李大錘一把拉著我說道:“小爺,辮子會的是是閑事,你可以不用管,可這老龍王被冤斬招天怒的事情你得管管。”


  人事我都管不了,還讓我會這事?不禁惱道:“你吖腦子有病,想平息冤斬河神天怒,得新天子登基之時大赦天下,赦天赦地赦人赦鬼神才行。”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張漢卿立即拍住我的手問道,眼中如有萬道鋒芒在閃動。


  我又重新這話說了一次,他便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後問道:“莫非除了新天子登基大赦天下之外,就沒有辦法解決此事?”


  “法子是有,起碼我沒這道行辦得了此事,得請龍虎天師與老龍王的冤魂談判,若能超渡即可消災,若不能解怨隻能開壇作法斬掉新龍王血祭老河神,再祭天求雨。”我如實答道。


  話雖如此,張懷姍卻是不聽,管你能幹不能幹,路邊不平就要管!


  見我轉身想走,便張開手攔在前麵,瞪著眼珠子說:“不行,明知有冤不伸張不是好官,見死不救都不是好人,眼下這大旱天時,多旱一天就多死一些人,百姓就多遭罪,你忍心嗎?”


  這事並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便歎了一口氣道:“此乃自造孽惹天怒,我隻是一河裏撈屍的手藝人,又不是龍虎天師,更沒四爺這等道行,實乃有心無力愛莫能助啊小姑娘。”


  有道是秀才遇道兵,有理說不清。好男遇到小潑婦,滿身是嘴沒你說。


  她才不聽這話,再加上一個一根筋的李大錘,我也是被煩透了,索性應付他們一下,說道:“倒是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可試一下,如果不行,你們就哪兒涼快上哪坐,別來煩這碴。”


  這個辦法就是‘神遊夢潭’!

  我也不知道這法子靈不靈,反正是從四爺那些鬼怪野談的古書裏看來的,魏征夢斬徑河龍王用的就是這個法子。


  李大錘和張漢卿圍著龍井燒了一圈八裏香,再用紅繩繞著井口綁一圈,然後做一盞孔明燈,紅繩的一頭係在孔明燈底下。


  李大錘與張漢卿兩人守在生死兩位護法,麵壁不能觀井,張懷姍則躲進廟裏,無論這裏麵有什麽動靜都不能看。


  而我則在眉心間劃開一道口子,在井邊盤腿麵井而坐,身邊點著一片犀角香。


  生燒犀,有異香,沾衣帶,通神鬼。


  就在孔明燈升到天空上的那一刻,萬裏無雲、烈日當頭的天空竟暗了下來,片刻後便暗如黑夜,老龍廟內陰風呼呼、神鬼嚎怒。


  井邊上的香煙猛地沉下井裏,那一刻,如聞一把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後就感覺身體深入了井中,周圍一片冰水刺骨,有說不出的陰寒。


  又如溺水者般陷入了窒息之中,腦子裏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東西。


  最後腦袋一炸,像有什麽東西要鑽進我的腦子裏。


  剛才在眉心上劃的那一道口子叫作:開天窗,請神入夢。


  莫非老龍王的怨魂鑽進我的腦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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