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話 輕別離(一)
近日,她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勢越發的加重了,她坐在床榻上,看著外頭美好的天色,卻覺得自己是在等死。如同蠟炬慢慢成灰,她是油枯燈盡。
慢慢的,安靜的府院是突然熱鬧了起來,外頭是大獲全勝的捷報,傳入她的耳邊,令她緊蹙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
“夫人,喝藥了。”南蒲端著湯藥走到了床邊,見她愣神的蒼白模樣心中不忍。
“候君該是回來了吧,外頭可真熱鬧。”她看著窗外擺了擺手,心裏是記掛著外頭的情形。
她的身子如何她自是曉得的,倒是浪費了這些難尋的珍貴藥材。
“夫人,這一戰候君他們取得了先機,現在恐怕是在設宴款待眾將,得等上一會兒才會來看您了。”南蒲看得出她是在掛念候君,不由的寬慰道。
聞言,蓁嫿是搖了搖頭,她掀開被子起身,“替我梳妝打扮吧,我現在就要去尋他。”不曉得他受傷了沒有,不親眼看看他,她便心中不安。
她晃著身子被南蒲扶住,慢慢的走到了梳妝鏡前。
鏡中是一副蒼白無力的麵容,甚在眸子中光彩熠熠,恍如滿天星空。
一番打扮,她便獨自去了府院裏的書房找候君。一路上府裏蔓延著喜色,也是,這一戰遲遲未拿下,如今大戰告捷,眾人都該心中石頭落地了。
“聽說這一戰大勝多虧了瑤璽姑娘相助,若不是她以身犯險,又怎麽能夠取得敵將首級。”府中仆人道。
“怎麽會,候君如何會讓一個女子冒此大險?”聽者疑惑。
“可不是嘛,聽說是瑤璽姑娘為了幫助候君自作主張行事,實在是個奇女子。”
“那好在瑤璽姑娘沒事兒,否則咱們候君恐怕會大怒……”
一路上聽得眾人對瑤璽的讚美,她不動聲色的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卻還是慢慢的往書房去了。她曉得她是在嫉妒瑤璽,嫉妒於她能夠陪在他的身邊為他分憂解難,而她如今已經無法再為他做些什麽了。
臨近書房,四下無人,隻有侍衛在院子門前遠遠地看守著。
她一直都曉得候君大戰之後都會去書房裏重新部署,並不參加宴席。所以她才會直接來書房,想見見他是否安好。
“候君,瑤璽並不想要什麽金銀珠寶身外之物的賞賜,還請候君給我一個恩典,便是獎賞我今日取敵寇首級。”將將靠近書房,裏頭便傳來了女子巧柔利落的聲音。
“你且說來聽聽要何恩典。”他的聲音一如往常,溫和而有禮,但她聽得出,他的聲音中已經染上了些許的讚賞。
她站在書房外,腿腳似乎有些沉重的,心裏想著推開門打斷他們的談話,但身子沒有給予實際的行動。她站在那兒,聽瑤璽用撒嬌的語氣同他說話。
“聽說此番大戰勝利,城裏邊會舉行一個很有意思的落燈活動,晚上花燈綻放,一定十分漂亮。所以瑤璽希望候君能領著我去湊湊熱鬧,還希望候君不要拒絕。”
確實,這樣的聲音傳入耳中,便是她這樣的女子也是難以拒絕的。
那麽他呢,是否還記得曾經答應過她,若是這場戰事贏了,便會空出一晚的時間陪著她。
而她,也隻求這一晚的獨處,或許是最後一晚……
“好。”過了一會兒裏頭才傳來了答複。
她不曉得他是不是想起了她,是不是還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不曉得他是否是猶豫了。
她站在那兒,捂著刺痛的心口,心中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麽,她該推門而入的不是嗎?可是她轉身離開了,將嘴裏的血腥味兒一口咽下。
一個將死之人,又何必再鬧出事端。
如今瑤璽立功了,他的確該獎賞她。
一如曾經的她,或許他們成親也是他給的一種獎賞。
入夜了,她攏著衣袍站在他的院子外,站在隨風搖晃的燈籠之下。望著夜色有些發呆,今夜連星星都沒有的看了嗎?
實在是太憂傷了……
“夫人,回房去吧,候君回來之後會……”夫人曾經是多麽活潑的性子,如今……
“南蒲,我是不是有點傻?”她靠著牆壁,能夠感覺到府裏奴仆對她目光。看似是悄悄的,但目光中帶著些許的無禮。
那她是不是有些傻呢?
自從受傷之後她便成了無桁的負累,不僅不能再幫他對付北渚兮了,還因為北渚兮一直盯著她不放而連累了他。她是不是不該拖著一身的傷痛留在他的身邊,感覺是在踐踏自己僅剩的最後一點自尊。
她的確有些傻,早該感覺到無桁對她的冷淡的,或許他對她並不如她對他那般的深情……
情之一字從來都不平等。
到了夜半,圓月剝開了雲層的時候,外出的一行人才緩緩歸府。
瑤璽手裏拿著糖葫蘆走在相無桁的身邊,不時的嬌笑出聲,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談論著方才在街市上遇到的什麽趣事兒。
“今晚多謝候君成全,瑤璽玩得十分盡興。”
瑤璽的確生得美,如同潔白無瑕的雪蓮一般的美。但她並非嬌弱的需要人保護的美人兒,相反的,她頗有能力,善於謀略,總能為無桁謀劃好計策。
如此比較下來,她的確是輸了。她成了個實實在在的病弱美人兒,中看不中用。
兩人站在不遠處似乎是在告別,隻是瑤璽的眼力不錯,竟也將木頭似的站在那兒的她給看到了。
“是夫人在等候君您,這般情意實屬難得。”瑤璽打趣兒的說著,還恭敬的對她行了行禮。
如此她的確是個極好的女子,不僅足智多謀,還通情達理。左能取敵將首級,右能妙語連珠惹人一笑。
蓁嫿覺得,即便相無桁會喜歡她,也是人之常理。
“你們回來了。”她依舊靠在牆上,努力扯出了一抹笑意看著他們。“讓我等了許久。”
可是她到底是不想笑的,她都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又何必這樣自欺欺人呢。這實在是太難為自己了,而她從前大多喜歡隨心所欲,倒是做了候君夫人之後迫使自己收斂了不少。
像是個讓人擺弄的花瓶,以最美最尊貴的姿態呈現在眾人的麵前。
“蓁兒,本君扶你進去。”相無桁的語氣有些生硬,大約是覺得她這般作態讓他有些顏麵無光。
她曉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一定很扭曲。
因為她受夠了呀,何必一直委屈自己呢,也委屈了他們。
“我腿麻了,要你抱我。”
…………
ps:相無桁(hang),第二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