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話 輕別離(三)
而,相無桁終歸是沒有趕到,沒有趕到她死之前來迎她回去。
千軍萬馬向落花穀逼近,他翻身下馬,失了往日的沉穩與風度。
他無視穀中小童的阻礙,不管不顧的往裏衝,直指蓁嫿的竹林小閣,一雙溫和的眸子是猩紅猩紅的,讓執著玉劍的小童子都嚇了一跳。
終於,他來到了竹林小閣,一如她從前同他描繪的那樣,清雅而簡單。
他急迫的走進了竹林小閣,並沒有花多少的功夫,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竹林之中藤椅上背對著他的人兒。
看,露出的袍子還是她離府那日的穿著。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在藤椅後站定,“蓁兒,我來接你了。一切都結束了。”
然而,他的話得不到回應。
他有些慌了,有些害怕了,漸漸的走進了藤椅,“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現在我來接你了,我來向你賠罪……”
回應他的隻有窸窸窣窣隨風而響的青翠竹林。
風起,藤椅上的人兒手無力的下墜,露出了那血染紅的小手……
風起,吹得她手中的血色錦帕似落葉一般的墜落在了他的麵前……
風起,仿佛是誰在哀鳴……
“蓁兒?”他沒想過會來不及,沒想過她會不要他,更無法想象她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離去……
本以為將北渚兮打敗,他們之間便再無阻礙。然而,真正的阻礙卻是這陰陽之隔。
“她本該是我族無憂無慮的神女,為了凡塵情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這或許就是她的結局。”說話的正是落花穀的穀主——洛幽上人,蓁嫿的師傅。“她中了魔族的七竅玲瓏心,北渚兮因她重傷不愈,看似兩人是打了平手,實則蓁嫿丟了性命,一切都是命數。”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將命不久矣……
原來是他在自作聰明。
“如若用我的命抵她的命呢?”他跪在藤椅邊上,入眼的是她沉睡的容顏,他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難舍難分。
“是北渚兮告訴你的吧。”洛幽上人看著他,臉上略有悲憫。“卻有其法,但是她醒來之後會忘了你忘了你們之間的情情愛愛也無所謂?你為她永世不得安息也無所謂?”
“她一世命為我,我必護她永生永世。”
…………
六十年之後。
據聞冥泉山下的小村莊裏誕生了一個仙胎,不過四五歲的時候便被玄國的開國皇帝玄裔帝迎回了皇宮,小心供養著,就此成了玄國的神女。
民間對那位被玄裔帝頗為看重的小神女都充滿了好奇,縱然時間過去了十年,這個話題依舊被樂此不疲的討論著。
然而十年過去,平靜終於是被打破了。
神女居住的天居裏,百花綻放,刹那間掩藏不住的流光溢彩。
玄裔帝相起君靜坐在石雲桌旁,一襲墨色長袍迤邐而下,一如流淌的墨汁。
他的懷裏抱著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白色的袍子與他的黑袍交纏著,顯露出了親密無間來。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修長的手指撫弄著那銀色的長發,動作間注入了無限的溫柔和無奈。
“你想要她對不對?”透過層層似霧非雲的氣霧,他平靜的問道。
“你還有別的選擇嗎?相起君,還是相無桁?”氣霧之中,隻聞其聲,未見其人,“七十年前她為你而死,你護她不得,此番你又能做些什麽。別忘了,連你的命都是本座的。”
誠然,北渚兮的話沒錯。可是,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
“如果不是因為她,本座不會讓你活到今時今日,更不會讓你有機會陪她十年。”
十年,轉眼流逝。
他很慶幸很珍惜這十年,看著她慢慢長大。
“那麽,北渚兮,你會對她做什麽,將她帶走之後,你想做什麽?”即便分別在即,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
他不知道北渚兮對蓁嫿的執著是情還是怨,神魔兩族不共戴天,但是北渚兮卻違背天命告訴了他救蓁嫿的法子。他是笑看世間的魔君,做事縱然隨心所欲,可是他難以揣摩他的意圖。
“哦?你在擔心她嗎?你們人類就是愛多管閑事,如今自身難保。不過本座今日心情好,便告訴你好了。從今以後神族神女會是我的玩物,神族不是自比天高,一向看不起我們魔族嗎。所以,神女成為魔族的玩物一定會非常有趣兒。”
似乎的確很有趣兒,氣霧之中可以聽到那張狂又不失優雅的笑聲。
竟然是這樣嗎。一個在他看來是因為無聊的原因。
“可是你想要的是蓁嫿吧,這孩子早已不是蓁嫿了,她是玄玄。”蓁嫿的新生,玄玄。
“不管如何,她的生生世世本座都要了。”這話很霸道也很自以為是,但是身為魔族的魔君,他自然有這樣的資本。
可惜,他可是承諾過,必定護她永生永世的……
將懷中的人兒抱起,他站起了身來,眸光繾綣,不依不舍。
即便再如何的不舍,他終究不能永遠陪著她。
“您真的決定就此將她封印了嗎?”白麵少年跟在他的身後認真的問道,臉上略有悲色。
“他們並沒有給我多餘的選擇。”從蓁嫿死去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別無他法。
同魔族同北渚兮簽訂了生死之契,他早已不是人,似人非魔的存在。相無桁為蓁嫿而活,相起君為玄玄而死。
北渚兮就在外邊,以他的能力隻能阻擋他一時三刻。所以,這一時三刻的時間裏,他要將玄玄封印起來,保她百年周全。
這是他最後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了……
沉重的冰墓被緩緩關上,他的眸光隨著那道冰門越縮越小。嘴角更是流出了一縷鮮血來,沒入了墨色的衣袍之中,不見了蹤影。
這一瞬間,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終於能為她做些什麽了……
“叔叔……”白麵少年臉上露出了悲愴之色。
眼見站在自己麵前的相起君化作了黑色的霧氣,慢慢湮沒了。
他以身作為阻擋之法器,雖然將北渚兮重創,卻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