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非亡後
媚奴在秦逸風身邊的日子,大多數是枯燥乏味的。做好一個守門人該做的事情,她從來不多加言語,可是現在竟然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來。有的時候總會碰到那麽兩三個讓自己也賞心悅目的人,不需要有美麗的外表,不需要有顯赫的地位,不需要有源源不斷的財富。
“是媚奴多嘴了,教主、夫人,你們快點吃早飯吧。不然就全涼了。今天可是昭兒親自下廚做的呢,我和她認識這麽久,也隻吃過一次她做的東西。”媚奴笑著,將碗筷擺了開來,清粥小菜一一端到了桌上。
簡單的菜式,卻讓人想起了農家的小院,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是,昭兒親人還在世的時候,想必也隻能吃到這些東西吧?做出這樣的家常小菜,或許正是她回憶過去的方式。
蕭錦芸夾了些菜在稀粥上,轉身走到床邊,還在為他剛才的話生氣,氣勢淩然地將碗筷遞過去,口氣頗為不善:“喏,拿去。”
“我受傷了啊。”秦逸風看著她鬧別扭的樣子,心情更佳。他才發現,她氣惱的時候其實也很可愛啊。
她翻了個白眼,長歎一口氣,質問道:“你到底是傷在背上了還是傷在手上了?”
“被你傷在心上了。”他深情地回答著,不意外地又看見她泛紅的臉頰。
身旁那兩個小丫頭低低的小聲讓蕭錦芸簡直抬不起頭來,瞥了床上的男子一眼,沒好氣地幹脆往回走,一邊念叨著:“你不吃我吃,懶成這樣,餓死你算了。”
“楚楚,我覺得我們在這兒夫人會不自在。要不我們出去,等他們熱乎完了再湊湊熱鬧?”媚奴掩唇輕笑,聲音說的不大不小,正好讓屋中另外的兩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媚奴!”蕭錦芸無奈地喚了一聲,她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這丫頭瘋起來也沒個形的。她也不至於眼拙到這地步吧。
“好了,媚奴,別逗她了。”秦逸風單手支起身子,準備下床,無意間牽動了傷口,低低悶哼了一聲。
安靜的屋子裏突然傳出這麽一聲,蕭錦芸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麽,懊惱地走到床邊,纖細的小手按在他的肩頭,責怪似得看了他一眼。又見他的眼神望著桌上的早點,她心中也明了,生怕他的傷口再出什麽狀況,不得不暫時放下“個人恩怨”,好好伺候這位教主大人。剛把碗筷重新端到他麵前,門外忽然多了些人,喧鬧聲不可抑止。
“吵吵嚷嚷的,怎麽回事?”蕭錦芸蹙了蹙眉,不滿地問著。她之前因為害怕有人進來吵到秦逸風休息養傷,還特意吩咐了,沒有特殊情況不要放人進院子。如果實在是事出有因,也得先進來稟報她。現在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媚奴也很反感這外麵的雜音,聽蕭錦芸這麽一問,也愈發沒底,便說道:“我出去看看。”
沒等媚奴出去,昭兒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一向冷然的她臉色也有些不尋常。
“教主、夫人。”昭兒喚了聲,眼中抹上一層憂慮,“方才分號的人飛鴿傳書,這半個月來教中大約有二十幾個店鋪被朝廷封了,不少人也被通緝在外,似乎是有什麽風聲。”
朝廷?蕭錦芸一愣,腦海裏閃過一人,可頓時又疑惑起來。他怎麽會無緣無故動魔教的人?朝廷和武林向來沒有多大瓜葛,各自分工,皇帝的土地和魔教的利益很少會有直麵的衝突才是。如果說是為了她,這也不可能,就算是他從白易那裏知道自己就在這附近,也不一定能聯想到魔教呀……
“芸兒,在想什麽呢?”秦逸風淡淡地問著,眼底劃過一道精光。她對那人的愛,他不是不知道,可他選擇不過問,如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很難保證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他有些忐忑,一種不祥的預感浮在心頭,很不舒暢。他以前從沒有這樣的感覺,當然,以前的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情況不同,他不想走錯任何一步,最後滿盤皆輸。
“沒什麽。”蕭錦芸把碗筷放在床頭,側首看向昭兒,問道,“昨日的那個女子還在牢裏嗎?”
“一直嚴加看管著。”
“我去見見她,順便,幫我準備些東西吧,她非死不可。”蕭錦芸說罷,發現眾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自己,唇角浮現一抹苦笑,她問道,“怎麽?我心狠手辣一回你們就受不了了?”
“姐姐,你要……殺了她?”楚楚問著,雙瞳縮了一下。她一直看重的就是蕭錦芸的善良,經過些事情,她也知道,她的善良不是對所有人的。但她相信,她不會隨隨便便就因為討厭一個人而隨意利用自己的權利去懲罰他們。她不是沒見過死人,當初,她甚至親手下過毒,可這一切與蕭錦芸的舉動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
“我說了,她非死不可。”蕭錦芸垂下眸子,歎息聲卡在喉嚨,“她以前對我做過什麽我不想一遍遍地繼續說下去,我不是什麽老好人,我也有我的喜怒哀樂。她無數次觸到我的底線,我不會再忍了。如果說以前的事情我還可以考慮原諒她,那這次的事情就會作為我必須殺她的理由。她已經知道楚楚在這裏了,這件事情被無限放大,後果可想而知。白易很清楚,楚楚是跟著我一起離開的,當今聖上也心知肚明,楚楚是不會願意跟著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最重要的是,她不該對我起殺心,更不該傷了她不該傷的人。”
她的情緒很強烈,是多久來的爆發,她不知道。有些話在心中已經憋了很久,隻是苦於沒有機會道明。她長時間來的壓抑終於得以釋放,也算是她偶爾對自己的放縱吧。這不是現代,這是她無數次迷茫之後再次看清楚的本質。弱肉強食,這裏沒有公平可言,誰有權,誰就有傲骨的資本。
她感覺渾身發冷,想起不久後世上就要斷送一條生命,而且是在自己的授命下完成的,她就忍不住恐懼。說不怕,那才真的是騙人的。深呼了口氣,她正想著,忽然感到手上覆了什麽,轉眼,恰好撞到男子憂心忡忡的目光。
“我沒事。”蕭錦芸低語一句,淡淡地笑了開來,無言勝過千語。
“嗯,早點去早點回來吧,小心些。”秦逸風拍了拍她的手背,說著。
這是對她的鼓勵麽?蕭錦芸看著男子堅毅的眼神,一瞬間像是明白了,他們的立場在此時格外的接近。他們都不是心軟的人……
她隻帶著昭兒一起去了地牢,媚奴和楚楚留下照顧秦逸風,再者,她也不想讓她們和她一樣,變得無情冷血。
鎖鏈嘩啦嘩啦地響著,地麵上劃過之後充斥著沉重笨拙的刺耳頻率,蕭錦芸站到迷蝶所待的牢房前,才發覺那是景娟之前住過的。嗬,她們同樣都是女子,也注定要將生命完結此處。
當迷蝶抬起悵惘的眼神,當她看清楚站在牢房外的人時,她簡直要瘋了。她早就應該想到那是個騙局的,什麽夏,那個人分明就是自己認識的女子!落到她手裏,她還有什麽活路嗎?
“打開。”蕭錦芸無視迷蝶恐懼的眼神,徑自喊人打開了牢房門,兀自走了進去。
見她一步步逼近,迷蝶忍不住後退著,當背部抵上冰冷的牆壁,她才意識到自己並非在夢中。“你……你不是死了嗎?”
“誰告訴你我死了?”蕭錦芸笑著,解開她的疑惑,“死的是顏以亦的結發妻子,可我不是。死的是當朝皇後,可我不是。死的是顏家人,可我不是。我有什麽理由要死?”
“嗬,我認識他那麽久,怎麽沒想過那是謊言?”迷蝶臉上漾著一陣淺笑,但那眨也不眨的眼眶裏,倏的,滑落了無聲的淚珠,“他隻要他的權利,那個雄心放在天下的男人,怎麽可能為任何一個人停留?他可以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利將我帶進顏府,用我吸引更多人的眼球;可以通過藍田控製前朝丞相,可以利用她奪得天下。如此一個無情無義的人,怎麽會呢……”
“為什麽要來這裏?”蕭錦芸不想聽她哭訴,她的眼淚在她眼中一文不值,那些話反而讓她不舒服。是,她和她在他眼裏沒有任何區別,包括現在**裏的那些女人,恐怕她們所有人在他的眼裏,都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吧?什麽時候有價值就利用,什麽時候沒了價值就隨意丟棄。
“你問我為什麽來這兒?如果那個時候不是因為你,我怎麽會被趕出去?我為了討好各種各樣的人,把我自己給賣了。現在必須用這種肮髒的手段來存活於世,你以為這就是我的初衷嗎?迷蝶冷哼一聲,不屑道,“你是個小家碧玉,到顏府也從來沒有受過一丁點的委屈,更不用提遭人白眼了。可我呢?我是個花魁,那是好聽的,說到底,不過是個……,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所有人都在笑我攀了高枝,難道我追求我想要的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