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天下盟-5
午時，陽光尚暖！
城門口，一匹馬拉著一架雙轅黃漆車向北駛去，在土道上留下兩道車轍痕跡。晚星點綴天邊時，馬力已顯困乏，放緩了四蹄的邁動。
樓天城雙腿伸直，舒展腿骨，單手摘去鬥笠，露出疲倦的麵容，摸了摸一直趴在旁邊的小七，然後撩開車簾取來包袱，拿出一些幹糧咀嚼起來，順便甩給了小七一些，它最近剛嚐到骨頭的香味，連聞都懶得去聞。
“有得吃就不錯了，還挑？”
夜風刮來，手上幹糧散落一些碎屑，更讓他鼻尖冷冷，便彎腰鑽進車內，見躺著的女子有棉被暖身，正睡得香甜。
他多想鑽進去暖暖身子，卻隻能努力克製著衝動，一直盯著……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醒來，感覺渾身酸痛，見車簾被寒風扯的直響，而樓天城蹲抱著雙腿，不住蜷縮，他卻還在為狗擋著風。
女子心中突然湧起說不出的感動，裝著咳嗽起來。這麽冷的天，樓天城雖然緊閉雙眼，卻並沒有睡著。“我醒著呢？”
女子：“出了關，天氣會更冷。”
“為避開沈玉良，走得太匆忙，來不及準備。”
“我和你並沒有很深的交情，為何不拿走被子？”
“這與交情無關，我既然答應將你帶回遼東，當然會讓你活著！”
女子想不到他是一個如此重信守諾的人！
“隻怕你們活不過今晚！嘻嘻……”馬車後傳來尖嘯的聲音，蓋過呼嘯風聲，被風傳向遠邊。
樓天城聽出是攔路老人的聲音：“抓好！”趕緊跳到車外急抽馬鞭，馬受驚後，撒開四蹄，一陣狂奔，車轅在下麵開始不停滾動碾碎黑夜空寂。
他就知道攔路老人會帶著其它兩個怪人出現，以自己一人之力應付，實在沒有打退他們的把握。更何況現在還護送一個重傷的人。
他隻能不斷揮舞馬鞭，更希望三個怪人不要距離太近。狂馳幾裏後，馬匹腳力實在難以繼續，隻得慢下來，樓天城抽打一次，便奔走幾步，然後又停緩下來。
樓天城心急如火，卻無計可施。突然對向上空快速旋轉出一道黑白人影，腰間閃著白光，他認出那是白曜劍的劍光。
隻見白光旋進馬的身體後頓時分為上下兩半，而黑白郎君的身體又從他頭頂上方掠過，爾後一股血液濺射到滿臉，馬的下半部已經在壓在馬車底之下，跟著便是整個馬車橫掃出去，馬車頂蓋已經被黑白郎君的劍光揭去！
樓天城見小七大縱身體，跳下車去，內勁一提，往回翻轉身體，順手將棉被裹住女子，快速撈起，抱著她竄入夜空，不住倒退，直到踮在樹枝上！
此時，攔路老人已經從側麵攻來，無影居士在黑夜中更能發出‘殺人無形中’的絕學，還有背後的黑白郎君已經再一次旋來，身邊樹枝盡落於他的劍下……
這番境況下，樓天城不敢久戰，隻得抱著女子往前翻縱去，三人在後緊追不舍。又逃了幾裏，才發現前麵聳立一道城門，甕城之後是連接城樓的石牆，一直向兩邊無盡蜿蜒延伸，城垛上燃燒著火把，垛後站列著一排整齊士兵。
攔住他前路的巨石牆足有三長多高，翻越已是不易，若驚動守衛，還會有無數箭矢對準；身後追來的攔路老人、黑白郎君、無影居士都是心狠手辣的絕頂高手。
樓天城懷中抱著的女子已經受盡顛簸，剛才又被一番折騰，傷勢更加嚴重，即使有棉被裹著，卻仍舊不停咳嗽。
勢已如此，他隻得猛提一口氣，竄到城牆，腳隻能在石縫中借力，雙腿不斷輪換似壁虎爬牆。
竭力撐到城垛後，便被守衛士兵發現。士兵驚叫一聲吼，本能的刺出長槍，樓天城雖然縱身一躍，卻因兩個人的重量太重而落到城牆過道上。
幾名士兵隨即圍住，抬手便刺。
樓天城將抱中女子旋轉，用她身子將槍頭撩開。準備向甕城裏去，才發現下麵亮如白晝，兵士已經匯入如潮水一般湧來，齊整的腳步聲一直不息。追逐的攔路老人等一見樓天城驚動了山海關駐兵，便急速沒入黑夜中。
甕城對麵的城樓上已經有數百弓箭手俱是嚴陣以待，即使有通天能耐越過，也會被箭矢成刺蝟。
樓天城暗道這裏怎麽會這麽多兵？
明朝北邊疆域像以往朝代一樣，時常遭受到外族侵擾掠奪，便重修長城，依靠長城設立了九個鎮守重鎮，最東邊的山海關便是其中之一。山海關雄關險道，朝廷咽喉所在，自然會有重兵把守。
此時樓天城隻有放棄硬闖打算，摸出自己腰牌道：“我乃大內錦衣衛，請速速讓行。”
“無論是誰？深夜闖關便是重罪！”
守衛槍頭如林，樓天城插翅也難飛，卻不願束手就擒，直向甕城中突去。闖到第二道城門下時，守衛一齊散開，將他一人孤立，跟著便是如雨的箭矢急下而來。
樓天城需得眼疾手快，有不得絲毫失誤，一邊尋找城樓上弓手不能射殺的地方，一邊躲避箭矢。發現城樓下方的城門口牆根處是死角，卻已經擠滿了守衛。那是甕城下箭矢不能射到的唯一地方，也是活命的地方！沒得選擇，他隻能冒險縱去！
他腳下是擁擠的守衛舉起長槍一齊刺出，如荊棘之林，他唯有屈伸雙腿，將如林的槍身騎在胯下，借著守衛的托舉，登上城樓，蹲腰掃倒近身弓箭手。
抱著女子闖過弓箭手阻撓，又進入了山海關禦敵的正麵，這邊兵士更多。
樓天城跳下城牆，用盡全力狂奔而去，身後是鋪天蓋地的箭矢，超過箭矢範圍本以為安全，卻不料身邊幾步之外發生一聲巨響，閃過一片火光後便是濃煙滾滾。求生的本能讓他用盡全力向左邊奔去，剛一下足，身體邊被巨響發出的氣流推滾出去。和抱著的女子滾出四丈多遠！
樓天城頭腦混脹，耳朵一陣嗡響……懵了好一會功夫才回過神來，立即翻身起來將女子抱起。
城樓守衛見他居然能過紅衣大炮的攻擊，又追了出來，樓天城向北逃去，如喪家之犬！摸黑跑了足有十幾裏路才停下，一下子癱軟在地。這時，他已精疲力竭，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
天明後天寒地凍，樓天城掙開眼便看見冷風吹帶的雪花，在空中飄飄灑灑，堆滿大地的雪足有膝蓋厚！伸手抓來一把，喂進口中，不斷搓手！
看見不遠處的棉被後，才不慌不忙的走近，揭開一看才發現女子已經快奄奄一息，她的腿上背上不僅又添幾處傷痕，還被箭矢穿了幾個大洞，被子中已經浸滿血水，已經被凝凍成血紅色的冰。
樓天城心中一驚，趕緊替她運功療傷。如此惡劣的天氣，即使有怨大仇深的敵人，也未必肯來，所以他並不擔心有偷襲。女子總算是醒了過來。樓天城這才停止運功，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死了！”
女子不斷咳嗽起來，知道自己的傷已經熬不過這寒冷的天氣。“你又何必為一個將死的人浪費功力。”並不是她會算命，而是她了解這裏的天氣和目前的境況，傷、寒都會要了她的命，寧願死得體麵一點，也不想遭那份活罪。
樓天城：“我會盡力護送你回到遼東。”說完又準備運功助她抵禦寒氣！
女子卻極力掙紮開。“不必了。”
“可是我答應過你。……”
女子：“別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你無非是怕我死後，沒人再告訴你霸道門的秘密而已。”
“不錯，所以你不必感激我救你。”
“咳咳……隻怕我活不長了。”
“那你現在……”樓天城因為自己的承若還沒兌現，現在若是讓她講出來，實在有些不合江湖規矩。
女子顯出一個垂死之人的淒涼之狀。“如果我沒受這麽重的傷，可能也不會便宜你。說吧，想知道什麽？”
“你們為什麽要從刺殺當今皇上？”樓天城怕她突然死去，所以說得直截了當。
“為了霸刀門，隻要我們刺殺了當今皇上，我們就可以得到建州女真族的支持，他們有七八萬精兵鐵騎。無論關內外江湖，誰敢不從我們號令？”
聽完這話，樓天城心中大震。也難怪薛宗麟會不把天下盟和朝廷放在眼中！遼東薩爾滸之戰後，建州女真的鐵騎已經威震朝野，但這並不能令努爾哈赤滿足，不僅定都建號，現在又陰謀刺殺皇帝，野心實在不小！
“他有什麽企圖？”
女子：“我說過，隻告訴你我知道的。”
“還有……在蘇州刺殺皇帝的也是你們？”
“不錯。當初是摘星樓淩小七告訴我們，皇帝在蘇州！我們原本打算在路上行刺，卻一直不見皇駕歸來，便隻好到蘇州衙門內伺機行刺！”
樓天城心道：這就是了，當時淩小七一直以皇上安危為借口，勸說皇帝早日回宮，原來他也是想要皇帝的命，更沒料到他會勾結上霸刀門，意圖借刀殺人！
“如此說，宮裏洪千戶也是你們的人？”
女子搖頭。
樓天城內心一沉：當晚，鬼稚童子出現在蘇州衙門時還以為他們是為洪千戶而來，卻原來不是！得到的結果，當頭澆了他一盆冷水。暗想：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她的每個回答都讓自己不住驚顫，雖然大雪漫天，卻一陣燥熱。
白雪漫野，怒風嘶吼，但卻蓋不住女子的咳嗽聲。到最後，冰冷的空氣，冰凍了傷口，也冰凍了她的呼吸。
樓天城曾答應過將送她回遼東，即使死了，也不會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