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天下盟-6
雪原一望無盡,將樓天城身影縮得更是渺小,隻留下一串串腳印,越走越長。雪還在下,路十分難行,一腳踩下拔出已是吃力,再加上饑寒交迫,半日多隻能行走十幾裏路。
行至一處樹林休息,本以為可以采些樹葉充饑,卻隻有光禿禿的樹幹,扒了幾下雪地,連一顆草都沒有,隻好抓幾把雪喂進口中。虧得小七與自己走散,沒準會打起它的主意!
樓天城又將雙眼移到棉被上,盯著女子的遺體,暗想:長這麽大,從不知人肉是什麽味道?也體會到以往時局動亂時人吃人是怎樣一種絕境!
突然聽到不遠處急來一陣踏雪的聲響,尋聲一望,內心為之一振,見一隻野兔正在賣力奔來,兩隻前腿上的胸脯肉正隨著雙腳的大邁而抖晃。
它的出現可謂是雪中送命,讓樓天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從自己眼前溜走!
當即猛的起身,將手中金劍朝兔子投擲去,以他武功打些小動物還不是舉手之間的事,肥美的野兔被金劍撞擊了幾個翻轉後在潔白的雪地裏掙紮不停。雖然極盡可憐,但現在的樓天城已是生死關頭,所以並不打算口下留情。
雖然有了食物,卻又出現更頭疼的問題——這樣惡劣天氣下該如何生火?隻得滿山遍野的去尋找引火物!等他找來,卻發現自己的活命食物已經不見。
樓天城見林中留下一串馬蹄腳印。暗道這樣的鬼天氣還有人敢來偷我獵物,於是順著腳印尋去,同時緊握金劍準備訴之以武力。
在林中尋不到一裏路,便發現有人已經在附近生起了火堆,他連滾帶爬的追趕去,發現火堆旁邊坐著一人,相貌端正,上下長須及頸,而對方手中的野兔正是自己的獵物。那漢子已經將野兔開腸破肚,正在用雪水衝涮!
樓天城走到他麵前還沒開口,對方卻先道:“你聽過‘守株待兔’的故事嗎?”
樓天城當時隻顧活命,並沒有想過兔子是否是受到追趕而被自己誤打誤撞上。“故事中的兔子不是歸待兔的人嗎?”
那漢子點點頭。“有道理,可是這大雪紛飛的時節,我若是送還與你,豈不是要被活活餓死。”
樓天城寒冷了太久,看見火堆,著急取暖,也免去生火的麻煩。“這有何難?‘待兔人’請你這個‘追兔人’一同食用可好?”
漢子爽朗道:“好!”
樓天城蹲在火堆旁貪婪的取著熱,對麵漢子不停翻烤著野兔,順便打量了他,手法嫻熟,卻又不像是個廚子,再看他的馬卻是一匹軍馬。“敢問閣下如此天氣下來這荒山野嶺有何貴幹?”
漢子凝神遠處曠野道:“錦繡山河,多壯麗,正適合觀賞雪景。”
樓天城皺眉道:“觀賞雪景?會走到這種荒山野嶺來,怕是謊話!”
漢子:“閣下還帶著一個女屍,莫非是江洋大盜?”
樓天城拱手而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將她運回遼東安葬,順便路過此地!”
漢子抬頭仰觀宇宙,感慨道:“好一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說得好!來……”順手撕下一塊前腿遞來。“請!”
樓天城卻被他這番話說得有些糊塗,接過來一頓海塞,吃飽後,感覺無比舒暢。天空漸漸暗淡下來,與漢子交談了一番。漢子同樣來自關內,說是利用在京時機到塞外溜達溜達!
樓天城並不相信他的話,但與他並沒有太多交集,而且江湖多欺詐,對方警惕自己也無可厚非!又折返回去,將女子拖回火堆邊。
漢子:“這種天氣下拖著她,多麻煩。不如就地掩埋?”
“既已經答應,便要履行到底。與她生死無關!”樓天城口中不停冒著白氣。
“既去遼東,何不結伴同行?路上也好互相照應。”漢子見他年紀輕輕,卻如此重信守若,便心生結交之意。
樓天城見他單騎入險地,應屬江湖中人,心下想到這是霸刀門勢力範圍,便懷疑漢子是霸刀門人。轉轉眼珠,道:“和我這個運死屍的人同道,不會害怕?”說著就將女子白冰臉龐露在火堆旁,卻又偷瞄漢子反應。
漢子見到女子容貌後,十分平靜:“大丈夫立誌定乾坤,豈會畏懼死人?”
樓天城見他神情並沒有太大變化,倒是說話的語氣鏗鏘,隱約感覺此人出口之言很有氣魄,儀態、氣度俱是不凡。“剛問仁兄高姓大名?”
漢子拱手之態甚有氣度。“袁崇煥,草字元素。”
樓天城:“你也去遼東?”
袁崇煥緩緩點頭,眼神中的光芒……樓天城從沒見過,不同於任何江湖人和平常人,心中不斷泛起嘀咕:他究竟是何許人?
第二日天一亮,二人便一同上路,袁崇煥每到一處險要之地就要停下來休息,有時,他的眼睛還會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態,他與大多數趕路者的反常舉動讓樓天城很小心。如此一來,原本一二天的路程,卻足足多出一天。
走到錦州府,樓天城帶著屍體,多有不便,一進城後重新雇來馬車,將女子掩藏在車內。沒走出幾步,突然前麵鳴鑼開道,人群紛紛散開,樓天城將馬車趕到一邊避讓。
黑壓壓一群軍兵走到他麵前,將他團團圍住,袁崇煥趕緊和他保持開距離,從人群中默默退走……
領頭軍官掀開車簾看了看後,直接命令軍兵將樓天城帶走。樓天城暗想:一定是自己深夜闖關惹下的禍事!但這一次,軍士並沒有將他帶到錦州府衙,而是出城,出城後又走了幾裏路,直到一條大河之邊。
樓天城在河畔看見許多軍帳聚落,大小不一,一眼無盡,巡哨軍士手執長槍在軍帳間來往穿梭。
在一座軍帳中停下,樓天城看到了沈玉良和一名穿著緋色袍子的大員在一起,胸口補子繡著錦雞!沈玉良身後還有淩小七、水靈靈一幹天下盟的人……還有自己剛認識的袁崇煥!
樓天城:他果然是軍隊的人,難道告秘的人會是他?因為這幾日都與他同行,隻有他才清楚自己行蹤。
沈玉良:“王大人,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王在晉:“你既是錦衣衛,為何勾結後金?”
樓天城:“卑職剛從京城出來,在此地立足不滿一個時辰,為何會被冠上勾結後金的罪命,還請大人明察!”
淩小七:“王大人的意思是你為何會救出霸刀門的人?人就在車中,你還如何抵賴?”
樓天城:“人是我救的,可是已經救了,怎麽辦?”
王在晉:“那就隻好公事公辦,治你個‘私通敵寇’之罪。來人,將他收監問罪。”
樓天城看了看沈玉良,知道他在懷疑自己是否知道他的秘密,走到袁崇煥麵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要送她會遼東。”
袁崇煥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天將降大任,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與君共勉!”
樓天城從容的接受了收押。
身受囚籠,很苦,可冰天雪地下的囚籠,更苦。風刺骨,冷剜肉!樓天城蜷縮在囚籠的一角,全身已經凍的僵硬,嘴唇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一旦凍冰裂開,可能連肉帶皮裂開。
這一刻,活著對他來說,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昏暗的燈火下,水靈靈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內。雖不能開口,但雙眼燃燒著激動的火焰!
水靈靈頂風冒雪,將他攙扶出來,濕濕的眼睫還沒幹透,又一次被浸潤,累成大大的一滴淚珠,直到掛不住,才掉落在雪地中。
進帳後,火盆的柴火燒的很烈。對剛經曆冰凍煉獄的人來說,這就是人間天堂。因為水靈靈坐在一邊陪著,樓天城身體被熱氣漸漸融化。
“是他叫你來的!”以她的性格,沒有他的同意,絕對不敢做違逆的事。
水靈靈:“是的。你知道,我從來都隻是木偶!”
“淩小七?還是沈玉良?”
水靈靈:“別和他作對了,你鬥不過他的。更不是他們的對手,為了你自己。”
“這也是他的意思。”
水靈靈垂淚不語。
“你要幫他們勸說我?”他們早就知道自己對水靈靈的別有用心,所以會讓她來勸說自己。她說出的話,會比他們管用。
“不僅僅是為他們……也為我,因為我不想讓看到你死!”
“他們想要什麽?”
樓天城身體剛感到暖和些,沈玉良又帶著人進來。“我說過,很簡單!幫我滅掉霸刀門!”
看著水靈靈的嬌弱,以及那傷心的淚水會何去何從?他實在不忍心再讓她傷心難過。“我很想答應你。可我也答應了薛宗麟,我要帶回那女子屍體,送去遼東。”
沈玉良認為女子已經死了,她知道的秘密再也威脅不到自己。“隻要你真心幫我,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
樓天城:“我明白了!”
沈玉良輕輕一笑:“明白什麽?”
樓天城:“最想成立天下盟的人是你,最相當盟主的人也是你。”
沈玉良:“噢?你是怎麽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