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奇峰
一路說著許多無禮之言,兩隻又瘦又白的手卻拉緊羅霄衣領,死也不放。
羅霄見老頭胡鬧歪纏,年紀看去雖老,也不知為何身體竟那樣靈巧。腳底又似乎虛飄飄的,並不見有多大力氣。自己在練成了一身內外功夫,竟會被他跑來一把抓住,怎麽分解也分解不開。氣得幾乎想給他吃點苦頭,用內功中大擒拿法將他兩手掰開。後來一想:“這種老無賴,勝之不武,反讓外人知道笑話。”隻得強忍氣喝道:“老頭兒,你再不放手,就要吃苦了。”老頭仍是滿不理會,索性大嚷大罵起來。友仁從旁連連勸解,絲毫無效。老頭反說:“似你這等書呆子廢物,隻會種花抱婆娘,我老人家不屑於理你呢。”羅霄幾番想要動粗,都勉強忍住。
後來友仁見鬧得太不像話,又恐羅霄氣急生事,聽出老頭口氣是要訛詐,隻得認作活見鬼,便笑問老頭道:“你要我們賠你酒食,原物實在沒法歸還,折給你錢行不行呢?”那老頭聞言,容色少和,答道:“要說賠我錢,我還不願意,不過也可將就,但是須要他親自拿出來。你也沒有錢,就有我也不屑於要。”
其實友仁因為山中羽流多半熟人,遊山不比出外,用錢不著,身上真的還是分文俱無。
羅霄雖帶著一些散碎銀子,少爺脾氣,服軟不眼硬,吃老頭訛詐了去,委實不願。無奈老頭實在難惹,沾上便不放手,除了將他打倒,實無解法。但自己在負義俠之名,恃強欺淩老弱,不問理由如何,終非雅道。想了想,對老頭道:“錢我便與你,隻是似你這般行為,下次再向別人如此,犯在我的手內,難討公道。我們遊山,不犯與你慪氣,也沒帶什麽零錢;這塊銀子,你拿去好好作一生理,省得靠賴騙營生。”說罷,往囊內掏出一塊二兩多重的銀子。羅霄還要往下說時,老頭見了銀子,立刻放手,麵帶喜容,一把搶過,說道:“老人家是警戒你一次,賞你臉呢。你本來心裏老想和我動手,但你那點兒鬼畫桃符(川語:罵人本領有限。)還不曉得行不行呢。”說罷,連頭也不回,竟往橋那邊走去。羅霄聽了,自是生氣。經友仁連勸帶拉,他為人素來豁達,走沒多遠,便已丟開。
一路指點煙嵐,說說笑笑,不覺過了老捕坪。前麵再轉過一座高崖,便離天師洞不遠了。那崖壁立路側,麵對一片廣原。原上生著一片茂林,鬱鬱森森,枝柯繁密。雖是九秋天氣,因為上暖泉甘,樹葉黃落甚少。濃蔭覆蓋中,不時看見一叢叢丹楓紅葉點綴其間。從高處望下去,宛似攤著一幅錦茵繡褥,華豔非凡。再加上天風伶冷,泉聲潺潺,崇山峻嶺,凝紫堆青,雲清天高,碧空無際,越發令人心曠神怡,萬慮皆忘。羅霄不住口地直讚有趣。友仁道:“這裏算得什麽?崖那邊紅葉茂林,一片丹霞,還要美得多呢。”
羅霄正要隨了友仁舉步,忽聽來路天空中有一種奇異微妙之聲由遠而近。抬頭一看,日光耀眼,看不清是什麽東西。仿佛見有一線光華,細如遊絲,比箭還疾,直往崖腳那片茂林之中投去。定睛一看,不禁“暖呀”一聲,舍了友仁,從崖旁慌不迭用力將腳一點,一個長龍入海,往下穿去。到了下麵,連縱帶躍,步履如飛,直往林中跑去。友仁不解何意,不禁驚疑。隔有好一會,羅霄才從林裏悶悶不樂地跑了上來。友仁問是何故,羅霄道:“再也休提。我成年到頭訪求劍仙俠客一類的異人,這兩三年也不知費了多少心血精神。雖物色到幾個有名的武師,真正飛行絕跡的異人卻未碰上一個。好容易今天遇上,又被我自己糊塗,當麵錯過,豈不是平生一件恨事?”
友仁聽他說得沒頭沒腦,還是不懂,便問:“我們一路問來,隻見著一個訛錢的老頭兒,哪碰見什麽異人?莫非適才你跳到那樹林裏,就是去找異人的麽?”羅霄自怨自艾地答道:“你哪知道,那位老人家便是一個飛行絕跡的異人,隻怪我適才瞎了眼。他裝瘋裝呆地試我,我竟會不知道,還當他是個老騙子。你想,那位老人家看上去已是年將半百,身子那樣瘦弱,竟敢醉臥在懸崖石闌之上,當然不是平常之人。這一層我見不透,且不說了。單說我自幼酷好練武,雖是不得門徑,也著實有點根底。自從先父一亡故,這幾年得遇名師,練成一身內家功夫。雖不敢說鐵皮銅筋,刀槍不入,尋常兵刃暗器不打中我的要害,也傷不了我。怎麽會被這位老人家嘔吐出來的幾粒殘飯,打得臉上生疼?我竟蒙了頭,隻顧生些閑氣,卻把這曠世難逢的良機忽略過去,真正可惜,該死!
直到未後,聽見天空響聲來得異樣,頗與前些日在成都聽人說那劍仙禦氣飛行的破空之聲相似。連忙留神追蹤趕去,已不及了。”
友仁見羅霄滿臉懊悔,不住垂頭喪氣,便勸慰他道:“即便空中響聲果是劍仙一流,你又沒有看清,焉知便是那位老人家呢,凡事俱有前定,真是仙緣,遲早總會遇上,何須氣急到這般田地?”言還未了,羅霄答道:“你說得真輕巧,有那麽容易的事?起初我見他許多無理取鬧,太已不近人情,心想異人奇士往往故作瘋狂,遊戲三昧,未始沒有動物色之念。及至留神觀察,竟看不出一絲過人地方。總算還能忍耐,沒有恃強淩弱,鬧下笑話。同他分手走出老遠,我不知怎的,盡自心動回望。到了這坪上,從高望下,還隱約看見他一些影子。就隻一轉顧問,便聽破空之聲。循影注視,已在林中現身,不是他是誰?還有一位瘦長的異人,手裏似乎拿著一叢叢未見過的花草,正從林中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