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斷頭飯
阿星已經下到了繩梯中間。聞聲未作停留就接著往上爬去。林宇峰仰頭冷冷地看著阿星，心裏在想著如何能逃走。
這是林宇峰第一次在醒著的時候，看到自己被從地下室弄到地麵上。其實也很簡單，隻不過是像那些攀岩者身上的保險繩一樣，往兩條大腿和胸部一扣，搭成人字形。再借助上麵一個滑輪的力量，把人一下給吊上去了。
拉上去之後，阿星和阿文把拉人的繩子解了。林宇峰看到，陳冰已經在一張竹桌上擺放了幾盤飯菜。除了水餃就隻有一些火腿腸之類的真空食品了。看樣子，他們是基本不在這裏做飯的。
而這飯，基本就算是斷頭飯了吧。
“你們先出去吧，我喂他吃最後一餐飯。”陳冰坐在一張竹椅子上，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就像是普通的請客一般。
林宇峰像毛蟲一樣自己挪著身子，湊到竹桌邊上。這樣他的下巴正可以和桌麵平著。
“你先喝水，還是先吃？”見到林宇峰挪過來，陳冰起身問道。
“先喝水。你能不能叫我先漱漱口？剛才吐得滿嘴發臭。”
陳冰拿來了痰盂，把一瓶礦泉水打開蓋子讓林宇峰漱口。這種時刻林宇峰還能想起來，假如他是個沒手的殘疾人，那生活該多麽的不方便。
漱了口，林宇峰要求又喝了幾大口水，這才渾身好受了一些。陳冰做著這些事兒，有一種充滿儀式感的嚴肅。仿佛是個送丈夫遠行的妻子。把很多未盡的話語都包含在動作裏。
對於陳冰，林宇峰並沒有過多的留戀。隻不過在看著她的時候，想到將來陰陽相隔，他心中就滿是苦澀。
喝了水之後，林宇峰並沒有任何的食欲。眼下自己渾身被捆，除了受製於人沒有半點反擊之力。這種時候玩困獸之鬥，也就是挨一槍的結果。照樣是個死，還不如慢慢再找機會。在不麵對兒女情長的時候，林宇峰覺得自己的心理素質還是很好的。
不管怎麽樣先吃吧，吃飽了再說。總之，他都要想盡辦法逃出去。
陳冰給林宇峰喂吃水餃和火腿丁，同時也給他喝餃子湯下飯。此後的無微不至，也許是覺得以後再也看不到這個自己暗戀多年的人了。陳冰的目光裏會有不舍，但是轉瞬而逝。
水餃還是上次的味道，林宇峰不願意多想，隻像一頭豬一樣大口吃喝著。不知道有多久沒吃飯了，一開始吃，林宇峰越吃越餓。
吃飽喝足後林宇峰很粗魯地打著飽嗝，一副不在乎生死的樣子。倒是陳冰看著林宇峰胡吃海喝，臉上的表情有些動容。林宇峰知道，在陳冰麵臨巨大糾結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可以向她求饒。一求饒，正是犯了陳冰的大忌。堅定她殺死自己的決心。
“吃飽了，喝足了。到那邊再和孫老拐大戰三百合。”林宇峰傻傻一笑，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陳冰譏諷地一哂：“那好林同學，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你別怪我辣手，完全是你自尋死路。你看到我穿的衣服沒有，這是為你穿的喪服。”
林宇峰這才留意到，陳冰一身黑色的衣裙。他笑道：“你又不是我的遺孀，為我穿喪服於理不合。你的男人還活蹦亂跳活著呢。胡博胡大官人，嗬嗬，好色一代男。”
“你他媽的死到臨頭，還敢取笑老娘！我會叫你變成刺身，萬分痛苦地死去。阿星！”
陳冰被林宇峰的毒舌刺激得渾身顫抖。這毒舌直接破壞了陳冰精心製造的儀式感。在暴跳如雷吼叫了阿星之後，陳冰把一碗水餃湯連湯帶碗扣到了林宇峰的頭上。
熱辣辣的水餃湯立刻浸濕了林宇峰才長出頭發的腦袋。然後，又暖暖黏黏地地流過了他的前胸和後背，最後才在腰帶附近完成了集結……
而那隻細瓷的湯碗，則像一頂鋼盔一樣扣在林宇峰的頭上。林宇峰像個落湯雞，頂著那隻滑稽的碗一動不動了。
阿星和阿文一起進來的。他們準備充分。一個自作的簡易擔架卷著，在阿文手裏拎著，而阿星的手裏則拿著一卷繩子。
林宇峰的鼻子從這些道具上，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他本能地甩了甩頭，把臉上的湯汁分一分好睜開眼。林宇峰看到了阿星和阿文臉上的驚訝。這驚訝應該是那頂陶瓷鋼盔吸引來的。
“按計劃辦吧，明天我去給他燒紙！”陳冰說完這句話，態度決絕地從林宇峰身邊起身，離開了。
林宇峰看到陳冰一身黑衣的背影，像一隻溶洞裏的大蝙蝠一樣，飄飄地、詭異地上樓去了。
阿星過來把那個瓷碗摘掉了，還拿起桌上的一塊抹布胡亂給林宇峰擦了擦臉。麵對林宇峰這幅落湯雞般，倒黴可笑的嘴臉，阿星很想挖苦幾句。臨到頭來，阿星卻是一本一眼地說：“小林，你考慮好了吧？全程配合還是耍花招？嗯？”
“我都被你們捆綁成粽子了，還能耍什麽花招？”林宇峰有甩甩頭，故意嬉笑道。
“那好，一會兒功夫我們要把你捆在那個擔架上。然後把你抬到後山。你如果配合呢，就還堵住你的嘴。另外我們為你準備了一瓶白酒，雲南燒刀子。你隻要大口喝下去，就飄飄然物我兩忘了。到那邊之後，別忘了給孫老拐帶個好。他還欠我五十塊錢哪。”
阿文不吱聲，直接把擔架展開放在了地上。阿星再問道：“你需要喝酒嗎？”
林宇峰答：“不喝，我不做個醉鬼。”
麵對這種緊急的時刻，無計可施的林宇峰額頭也開始緊張出汗。他還在快速地想著對策。
這個時候拚命也好，哀求也好，估計是沒有一點用處了。隻會讓阿星發怒後，直接在這裏打死他。那種消音手槍的聲音很小，就像在室內放一個響屁的效果差不多。
林宇峰在上擔架以前，配合地讓阿文用毛巾堵住了嘴。然後他視死如歸地，自己滾到了擔架上麵。
阿星阿文把擔架一裹，迅速地用繩子把擔架也捆起來。這一下，估計林宇峰就是插翅也難逃了。在他們捆綁的時候，林宇峰還是在想著主意。生命不息，思考不止。
正是因為徹底的配合，阿星和阿文才放鬆了警惕。
關了燈之後，阿星和阿文把捆了兩層粽子的林宇峰抬了起來。阿星在前阿文在後。阿星打開了竹樓的房門，頭朝前的林宇峰頓時看見，室外院子裏竹影婆娑，月色清靈。真是個花前月下的浪漫夜晚。這樣的夜晚，最適合和心儀的女孩子漫步竹下，互吐衷腸。
而就在這樣的夜晚，林宇峰就要走向他年輕生命的盡頭了。兩個人抬著擔架無聲地轉彎，走向院門。林宇峰還能看到二樓的窗口。可是那裏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見。但是林宇峰知道，陳冰肯定是躲在某一個角落裏，在目送自己離開。
做這樣的職業，如果犯罪也叫職業的話，是不可以對人動太多真情的。隻要的是殺伐決斷，快意恩仇。陳冰和自己都是犯了這種不該犯的，肆意溫情的錯誤。或者開始不是，後來是了。
出了院子之外，黑夜裏是一條白白的，才能分辨的小路。不過在林宇峰看來，這並不是專意修建的，而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的那一種。
在這樣的地方結廬而居白天很瀟灑，夜晚的話竹濤陣陣，這房子就想大海中一葉扁舟，卻給人十分陰森孤寂的感受。林宇峰也猜不到，會是什麽一個人住在這裏的。
阿星和阿文手裏都沒有帶任何工具。那既然是活埋，就應該有刨土的工具才對。難道還這樣把自己弄上去，往坑裏一丟就的拉倒嗎？
聽著阿星阿文四條腿拖曳草葉的瑟瑟聲，林宇峰的心裏禁不住警覺起來。該不會那個陷阱的底部是插滿了竹簽吧？那種尖細鋒利的竹簽，實際作用並不比真正的匕首差。隻要上麵有肉體落下來，準保會被穿個透心涼。
林宇峰害怕了。到現在，他還沒有想出好的脫身之策。回想在那方的溶洞裏，環境那麽恐，怖林宇峰都沒有放棄生的希望。一點一點地憑借果敢和勇氣，把楚天燕帶出絕境。而這一次卻想不出一點的出路了。自己被兩個人這樣抬著，就像是一頭農村裏送去宰殺的年豬。
剛才，處在搖動中的林宇峰曾經想，找到一個陡峭的地方就勢一滾。不管死活先滾某一個山澗下的再說。這晚上黑燈瞎火，這種地方這種季節，少不得毒蛇出沒，阿星和阿文不一定敢冒險尋找。
可是一來，走了這麽久林宇峰都沒看到任何可以翻滾的所在；第二就是，就是翻滾下去，可自己渾身的捆綁，手裏沒有任何工具，也脫不了身。指望遇到獵人救助的想法是可笑的。
竹葉瑟瑟，草葉瑟瑟，草蟲淒鳴。林宇峰唯一看見的就是斑駁的竹葉空隙裏，那彎亮亮的新月了。這樣美好的夜晚去死，林宇峰忽然對人間有了深深的眷戀。
林宇峰沒有估計到的是，就在他緊張思索的時候，阿星的肩頭忽然一低。林宇峰就真的像一顆下鍋粽子一樣被摔脫了。那個瞬間，根本就不會給人思考的機會。
阿星這個龜孫子心狠手辣，他是把林宇峰頭部朝下直接順進去的。估計是，在動手之前，這兩個人就已經商量好了對策。到地方如何統一動作，配合好。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這樣的手段常出現在古代砍頭的場合。有時候劊子手直接就是這樣，出其不意在死囚的背後手起刀落。這樣的好處是，讓囚犯在毫無準備的時刻失去生命，避免了進一步的恐怖折磨。應該說，劊子手這樣行刑是積德的。
不過，同樣的情形用在林宇峰身上，則充分體現了阿星的冷酷陰毒。從上一次去西北的經曆裏，林宇峰功夫的厲害阿星深有體會。這一回，林宇峰在那個木工車間毆打曹永順的情況，阿星想必也有耳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