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你未免太愛多管閑事了吧。”
“嗬嗬，是麽？”
葉迦藍無視了白夜，麵無表情地走向新將軍的帳篷所在之處。
她此時還不知道，這件事給她帶來的影響有多大。
“將軍，葉迦藍到！”
葉迦藍被那個士兵領著走進了將軍的帳篷內。
帳篷裏麵有三個人。
“你那個表情是怎麽回事？”年輕的將軍說，“看起來相當不滿啊，被我叫來就這麽不高興嗎？”
他一開口就說這個，葉迦藍頓時不知所措。
“沒、沒有那種事……”
剛才被白夜說了些奇怪的話，也許表情多少有些僵硬，葉迦藍連忙繃緊嘴角。
“……算了。我也不覺得你會歡迎我。真是好久不見啊，葉迦藍卿，已經過了六年了啊。”
“哎——”
葉迦藍自然而然地冒出驚訝的話，“我……我們在什麽地方見過嗎？”
“什麽？！”
剛才一直一副冷靜樣子的新將軍頓時慌亂起來。
——不、不妙！
葉迦藍明白到自己做了件極其無禮的事情，但她就是想不起那名將軍是誰，雖然他看起來認識葉迦藍。
“葉迦藍卿，這位是新任的將軍威飛閣下。”
爾德副將伸出援助之手說出來他的名字，但是葉迦藍還是想不起來，無力地搖頭。
“……十分抱歉。我不記得。”
名叫威飛的新將軍怒火中燒。
“你竟然敢說不記得我！你難道忘了你六年前都做了什麽嗎！”
——真、真不講理。
葉迦藍心想。
葉迦藍也不想惹得新將軍不高興。但是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
而且說到六年前，那是他第一次和蘇摩殿下交談，成為他守護將軍的那一年，蘇摩的事情她全都記得，但除此以外的事情印象實在太淺幾乎都忘了。
——不，等等。
稍微還記得一點。那是她剛剛侍奉蘇摩殿下的時候，那時被卷入了某個陰謀當中，後來得到師傅伊雪雷的幫助得以解決。
記得那個陰謀的主導者好像就是這個威飛，那件事加在與蘇摩和白夜的相遇這兩件印象深刻的事情之間，記得不太清楚了，不過錯不了。
這時，不知道名字的另一位年輕男子勸解似的在威飛耳邊小聲說：“大人。您兩位都還年輕，六年前的那件事之後雙方都成長了不少。也難怪會想不起來。”
聽到這句話，威飛多少平靜了下來。
“哼，那就沒辦法了。”
“什麽”
“我是說，你差不多該離開這種危險的前線，回一次你的家族領地葉城了。”
聞言，葉迦藍受到了一陣無聲的衝擊。
鹿瀾打的賭和白夜的建言又說對了。
“……這種事情辦不到。我是向陛下退還葉城領地領主之位而成為前線戰士的。就算是將軍閣下的命令，沒有陛下的允許便恢複領主身份離開陣地回葉城這種事……”
“這方麵沒有問題。這已經是經過陛下允許的人事變動了。”
“哎——”
“陛下原本就心胸寬闊，雖然接受了你退還的領主之位，但也沒有完全剝奪你貴族的身份，更何況，你已經立下了足夠的功績。像這樣一直把你留在危險的前線、讓你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的話，實在太對不起祖國世代盡忠的葉氏家族的曆代當家們了。陛下說，你現在回故鄉享享福也沒什麽不好的。”
“但……但是我立誌走上戰士的道路，不遠前方便有決戰等著卻要背轉身返回故鄉這種事我做不到。”
“確實是個偉大的誌向。”威飛像是預料到了葉迦藍的反駁似的立刻回應說，“但是你這樣想想。你離開領地時間已久，而且我還聽說葉城領地遭遇了極大的不幸。作為戰士的話還好說，作為領主卻一直離開領地就有些不負責任了吧。不應該去看看情況嗎？”
“……”
葉迦藍無法反駁。
她確實對領民們負有責任，雖然留下來伊雪雷這位值得信賴的老家臣，但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葉迦藍，你理解我命令的意圖了吧？沒有意義的話就複述一遍吧。”
“……是。本人將遵照命令，返回葉城。”
葉迦藍不得不這樣回答。
“這樣真的好嗎？將軍閣下。”
葉迦藍離開後，爾德立刻說出了疑問，“葉迦藍的武勇無人能出其右，有她在士兵們也更加安心。和叛亂軍的決戰近在眼前，輕易反走這樣重要的戰力實在是——”
“不，這樣就好。葉迦藍個人的武力和名望確實讓人放心。但是一山容不得二虎。戰士的名聲一旦超過將領便隻是個麻煩。更何況我還是新來的將領。為了掌握軍隊必須要這樣處置。我想你也不是不能理解，對吧？”
“……是。”
威飛這樣堵上爾德的嘴的同時在心裏大叫快哉。
——葉迦藍那家夥，活該！
從懂事以來，威飛就有一個野心。那就是將雪國國全土收入囊中。
但是六年前，通往這個野心的一條擋路被某個人阻撓了。那便是當時隻有十三歲的葉迦藍。
其結果，威飛不得不摸索別的方法。再加上，威飛痛感自己和葉迦藍的實力差距之大，為了鍛煉自己而不得不在之後的六年裏一直在雪國東南部過著和妖魔戰鬥的生活。
而今天，威飛以二十出頭的年紀坐上了將軍的寶座，完全爬到了葉迦藍頭上。隻要他一聲令下，就能把葉迦藍左遷。
接下來隻要打倒叛亂軍，取得超越葉迦藍的功績就行了。這樣一來威飛就能向世人證明他是位合格的將軍，並完全掌握住軍隊。
在政治方麵，他有身為大貴族的父親威林侯爵做後盾。政治和軍事，隻要控製住這兩方麵，得到整個國家就不再是夢想。
威飛看向自己右手的黑色手甲，在心中再次堅定了決意。
對，成為下任皇帝的會是他！
……
“怎麽樣，葉迦藍，吾的建言沒錯吧。”
願望靈寵白夜一臉得意地笑著飄然降下，和板著一張臉的葉迦藍形成鮮明對比。
“但是，那位將軍說的確實有理。我也覺得必須會一趟葉城看看。”
葉迦藍的語氣與其說是反駁白夜，不如說是逼迫自己接受。
“但是……也不必在即將和叛亂軍決戰的這個時候去啊。”
“這當然是因為樹大招風了。但是放心吧，我不會舍棄你的。我的主人天神大人說，可以試著給你建言。為了打開局麵實現你的願望。”
“這算什麽？試著給建言……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反正這種建言你也不聽。”
“雖然搞不明白，但想說什麽就說啊。”
“現在立刻這回去，把那個討人厭的威飛將軍砍了。然後你宣稱自己是新將軍即可。”
“……”
葉迦藍不怎麽驚訝。
她早就知道白夜會說這種話。
“然後呢？等著因為造反而被其他士兵殺死？”
“不必著急。你展示出的成績比那個威飛多得多。你一直在危險的最前線戰鬥，還多次將全軍從危機中解救出來。即便你殺了威飛將軍，也會有許多人出來為你辯護的。”
“別開玩笑了，威飛是陛下任命的將軍，殺了他便是不忠不義。”
“沒什麽，隻有最後你能立功就足夠盡忠了吧。而且那個皇帝陛下根本無法無情地處置身為葉氏家族當家的你，隻要報告說威飛不公正他就會接受了。而且這個國家裏已經有叛亂軍這麽頭疼的問題了，他也不想再自找麻煩。”
“……”
白夜的建言從來沒有出過錯，這次也許也不例外。
而且將軍這個詞對軍人多少都有些吸引力。
但是，葉迦藍也知道白夜喜好爭鬥。如果聽從這次的建言，葉迦藍一定會以威飛的父親、大貴族威林侯為敵。這樣一來說不定又會噴出新的火種。她不想想象在以叛亂軍為敵的時候背後受到威林侯私兵襲擊的情況。
“不行不行，這不是戰士該做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但是，你這次花了一些時間才得出答案。看來多少考慮過了。”
葉迦藍發現自己剛才心中想著如此邪惡的事情，腳步停了一瞬。
“那、那怎麽可能。隻不過是被你太過離奇的話嚇到了而已。”
“就當是那樣吧。”白夜像是看穿了葉迦藍的心情一樣笑起來，“那，你要怎麽做？真的要就這樣離開戰地，逃回故鄉嗎？”
“沒辦法。我不能違抗將軍的命令，而且果然也應當會故鄉一趟。”
“哎呀哎呀，有時候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非常樂觀還是極其悲觀。算了，既然這是你選擇的道路，那就隨便汝吧。”
“……”
聽到白夜預言似的話，葉迦藍心中不禁再次浮起了不祥的預感。
同一時刻，在青山要塞中傑德的辦公室裏，正進行著絕不能留在史冊上的不妥對話。
“……因此，阿德，看來沒有必要送出將軍就任的賀禮了。根據間諜的報告，葉迦藍帶著少數隨從離開了軍隊本部，返回故鄉葉城。”
“雖然是和預想中的一樣……但是真不知道王國軍是怎麽想的，竟然在決戰前疏遠自軍最強的戰士。”
“這一點我也有通過，不過這對我們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機會。阿德，後麵就交給你了。你要不擇手段，無論如何都要除去我們最強的阻礙。”
“明白。願盡綿薄之力。”
也是同一時刻，在離王國軍的駐地非常近的鎮子上暫住著一名修女，這件事極少有人知道。
她極少外出，不過相對的有一些謎樣男子連日到訪她的房間。
“……因此，葉迦藍實際上已被調動，帶著少數隨從踏上了返回故鄉葉城的歸途。”
“我知道了，辛苦你們。”
她塞給前來報告的男人金幣讓他退下了。
“那麽。這樣一來終於可以開始工作了。”
馬靜靜地走在林間小道上。
走在前麵的是騎著汗血寶馬傲兒的葉迦藍，後麵跟著弟弟葉星沉、嘉怡、鹿瀾三人。
“令人懷念的景色增加了呢。”
停下馬步，葉星沉把手搭在額頭上擋住漸漸變強的夏日驕陽。
嘉怡聽到之後也看向四周。
“嗯，看來已經進入葉城領地了。”
“總算回來了，不過真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形式回來。”
“說起來，你一直是待在王都啊。”
葉迦藍想起什麽似的說，因為神官的修行，葉星沉在王都待了好幾年。相隔許久地歸鄉，難怪她會感觸良多。
不過，如果能夠挺胸抬頭地回去就好了。
“這就是舉世無雙的葉城領地啊。”
另一方麵，鹿瀾則是完全一副遊山玩水的態度。
“嗯，看起來是個好地方呢。就是有點缺乏刺激。”
“那你就別跟來啊。”葉迦藍立刻說，“你根本就沒有義務要來。”
“喂喂，別說的這麽無情啊。我們可是戰友啊。不管你去哪裏，我都會跟你一起去。”
“……”
他們確實姑且是一起穿梭於戰場的關係。不過不知為何葉迦藍可以說完全沒見過鹿瀾戰鬥。被叫做戰友，總覺得有些不協調。
“對啊姐姐，別那麽說嘛。鹿瀾可是丟下自己的工作跟我們一起來的呢。”
“哦，不愧是星沉弟弟，知道得真清楚。喂，你也跟你弟弟學學啊？”
“……知道了知道了，隨你的便吧。”
戰士丟下工作跑出來應該是違反軍紀的吧——雖然心中有這樣的疑惑，但葉迦藍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對鹿瀾能跟來感到有些慶幸。
這幾天的旅途中，如果沒有善於調節氣氛的鹿瀾的話，葉星沉大概會不高興——至少是覺得無聊吧。
原因在葉迦藍自己身上。返回故鄉葉城，但葉迦藍心中比起思鄉懷念的是緊張，因此在旅途中，她說的話越來越少。
環視周圍的景色，和葉星沉說的一樣，這裏是她從小就到處穿行的故鄉的森林。
雖然樣子多少有些變化，但現在即使蒙住眼睛她也能讓馬跑起來。
但另一方麵，這也是接近故鄉的城鎮的證據。那個時刻終於要來了，她感到自己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姐姐，怎麽了？感覺你的表情好恐怖。”
葉星沉立刻發現了她的異常，擔心地說。
“……抱歉星沉，你能和嘉怡一起，過一會兒再跟上來嗎？”
“哎？為什麽？”
“我是沒能守住故鄉的不合格的領主。現在還恬不知恥地回來，說不定會被領民們丟石頭。我不想把你也卷進來。”
“……哎……”
一開始，葉星沉像是不知他在說些神馬似的睜大眼睛。
但他立刻明白了過來，扭過臉低下頭。
“……雖然一直都覺得你的樣子很奇怪……姐姐，難道你一直都在想這種事嗎？”
“當然了，我沒能保護好領民們，為此承擔責任是我的義務。我一個人的。”
“不要說傻話！”
葉星辰生氣地大喊，不隻是葉迦藍，連傲兒都被她的聲勢壓倒，踉蹌了一下。
“我說啊，姐姐！我也是葉氏家族的人啊。姐姐被扔石頭的話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為了這個才跟來的啊！”
“不，別說蠢話！這是身為領主的我的義務！和你沒關係！”
“不是沒關係！你想啊，哪有明知唯一的家人會受傷還置之不理的道理？！我身為弟弟也有跟隨姐姐權利啊！對吧？！”
“這種事情沒必要跟來！那麽我以姐姐的身份命令你，不許跟來！如果傷到臉了可怎麽辦！”
“真是的！給我差不多一點！那姐姐受傷就無所謂嗎？！”
“當然無所謂了。反而是有受傷的義務才對。”
“真頑固！那我也有跟姐姐一起去的義務！你以為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什麽才去王都修行、成為姐姐的部隊軍醫的啊？！不就是為了在姐姐受傷的時候馬上就能治好嗎！這種時候還不在一起的話，到底算什麽家人？！算什麽軍醫啊？！”
“……唔、唔。”
葉迦藍本來就不善言辭。
被一股腦說了這麽多，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而且她從來不記得和弟弟吵架的時候曾經贏過。
“葉迦藍啊，趁早放棄吧。你早就知道星沉一旦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了吧。”嘉怡開導他。
連這個頑固的小矮人都這樣說，看來完全沒法反駁了。
“沒關係啦。大家都知道姐姐已經竭盡全力了啊。不會輕易對你扔石頭的。”
“……但是。”
葉迦藍還想反駁，但他看到葉星沉充滿強烈意誌的表情，隻得放棄了。
“我知道了，隨便你吧。嘉怡，一旦有個萬一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嗯，明白。你會怎樣我是不知道，不過我會保護星沉的。”
“謝謝，但是沒關係啦姐姐，鎮上的大家都明白的。”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能做的隻有做好覺悟，向葉星沉說的那樣，祈禱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
這時，“那我等會兒再去吧。”——鹿瀾心中的這種猶豫，誰也不知道，鹿瀾也是懂得看氣氛的。
不該，令人吃驚的是——葉迦藍的返鄉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領主大人！領主回來了！”
門衛一聲大喊，領民們一齊聚集過來。
“大人！是領主大人！”
“您回來了！”
而且所有人都說著歡迎的話語。
看到這幅和預想中完全不同的場景，葉迦藍不禁呆住了。
“你看你看，姐姐，我說得對吧？”
聽到葉星沉一臉高興地這樣說，葉迦藍總算回過神來。
“確、確實……沒錯。這是為什麽？”
“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比起這個，大家在歡迎你哦，要回應一下才行。”
“哎……”
葉星沉握住葉迦藍的手，舉起來強行讓他揮手。
從以前開始，領民們就明白了葉迦藍略微冷淡的性格和葉星沉奔赴的性格。
看到葉星沉拉著姐姐的手臂揮舞的樣子，帶著笑聲的歡呼聲更加響亮了。
向領民們揮著手，走在故鄉的街道上。
“好厲害。已經複興到這種程度了。”
葉迦藍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這個小城曾被燒得一幹二淨，但現在已經看不見一棟燒焦的建築物了。考慮到她離開葉城已有三個月，這倒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依然是驚人的複興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