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完飯,姥爺坐在炕頭開始說三國演義,兄弟三人圍坐在姥爺膝前聽講。


  “今天說一段三英戰呂布吧。還記得呂布是誰吧?”姥爺撚撚頦下的短須,笑著問兄弟三人。


  “記得,呂布是董卓的幹兒子嘛。”


  “馬中赤兔,人中呂布。”


  “很厲害的一個人。”


  “對對,都記得。”姥爺慈祥微笑,“我的好外孫,都好記性啊。”


  “三英戰呂布,這三英說的就是劉、關、張三人。”


  兄弟三人豎直了耳朵,姥爺要開始說書了。


  姥姥看著三個外孫子積極認真的勁頭,悄悄笑了,轉身給小外孫女蓋好被子。


  “傍邊一將,圓睜環眼,倒豎虎須,挺丈八蛇矛,飛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張飛在此!’呂布見了,棄了公孫瓚,便來戰張飛。張飛抖擻精神,酣戰呂布。連鬥五十餘合,不分勝負。關雲長見了,把馬一拍,揮舞八十二斤青龍偃月刀,來夾攻呂布。三匹馬丁字兒廝殺。戰到三十回合,依然戰不倒呂布。劉玄德掣陰陽雙劍,騎黃鬃馬,刺斜裏也來助戰。這三個圍住呂布。轉馬燈兒般廝殺。八路人馬,都看得呆了……”


  張麗娥趁這個機會,把吳尚榮叫到另一間屋,掩上門。


  “白有財又給老大老二煙抽了。”


  “這個老白。”


  “三兒告的密。”


  “哼,這兩小子,在家都不敢,淨悄悄出去抽煙。”


  “我早就發現他們倆經常往白有財家跑,鬧了半天是因為有煙抽,怪不得他們愛上他家呢。”


  “我找老白談過了,他的解釋就是喜歡男孩,他自己隻有兩個閨女,看見咱家這仨小子,他就高興。”


  “高興?高興也不能給煙抽吧?他們還是孩子,未成年啊。”


  “老大過了年也十六了。”


  “怎麽?你這什麽意思?怎麽聽你這話,意思是他們想抽就抽吧?”


  “那倒不是。我是說他們也到了這個年齡了,慢慢開始學大人了,大人幹嗎他們也得學學試試。不過還是得嚴加管教,不該做的事絕不能做。”吳尚榮都聽媳婦的,媳婦說兒子不該抽煙那就絕對不能抽,“三兒今天表現怎麽樣?”


  “每天他不都是那個樣子嗎?磨磨蹭蹭的,玩兒的事都有熱情,一提到學習,頭能低到地底下去。”


  “作業寫完了吧?”


  “完了,寫不完他敢當著你的麵聽姥爺講故事啊?”


  “嗯。”吳尚榮父親的權威在三兒的身上發揮得最淋漓盡致。


  “哦,對了,他範伯給四丫起名字了,叫吳彥欣。說是四丫出生的時候是好日子,取欣欣向榮的意思。”


  吳尚榮點點頭,“嗯,好。他範伯博學有見識,起的名字都好。”


  “範嬸今天還送來了雞蛋紅糖。”


  “哦,好呀。咱們這個近鄰不錯。”


  “還有啊,三兒今天又把手套丟了。”


  吳尚榮擰眉頭,“這小子,一冬天丟了幾副手套了?”


  “唉,成天丟三落四的,哪天還得把自己丟了。”


  “哼,自己是肯定丟不了,他想把書包丟了我看倒是真的。”


  “量他也不敢,上回把書包丟了換來的那頓揍,想他也不敢忘。”


  “這小子。”吳尚榮道:“屬他最讓人操心,現在三兒也不是最小的了,興許慢慢就有點兒當哥哥的樣兒了。””


  張麗娥歎了口氣,“也許吧。”


  兩口子交流完日常。姥爺的故事也講完了。


  “姥爺再講一段。”吳彥軍沒聽夠。


  “明天再講。”姥爺笑。


  “行了,你姥爺就會那半本三國演義,你們都翻來覆去聽了多少遍了,還沒聽夠啊?”姥姥笑。


  張麗娥過來宣布:“行了,散了吧。哥仨去把院門鎖了、把護窗上了,準備歇著了。”


  “鎖門去嘍!”吳彥軍道:“走啊,大哥二哥。”


  吳彥章笑,“你前麵走。”


  “不行,你們在前麵走,我跟著你們。”吳彥軍膽子小,從來不敢黑天獨自出去。


  兄弟三人出了院子。


  外麵還在飄雪,地上銀白一片,天上卻是黑洞洞的。


  吳彥明和吳彥章個子高,負責把護窗裝上窗戶,防止玻璃夜間被凍壞。吳彥軍的工作是負責給院門落鎖。


  範嬸也正在院子裏上護窗,看見哥仨在忙活,“這哥仨真好,每天都幫家裏幹活。”


  吳彥明笑道:“範伯範嬸也準備歇息了吧?”


  範嬸笑,“啊,你範伯睡了,晚上喝了兩杯燒酒,睡去了。”


  範嬸上好護窗,撚滅了指間的煙,回屋去了。


  吳彥章看看吳彥軍,驚恐道:“三兒,你看見一個黑影子了嗎?”


  吳彥軍登時愣住,毛孔都在張開。


  “就在那兒。”吳彥章用手指了指吳彥軍身旁。


  吳彥軍忽然“啊”地一聲大叫,箭一般躥回了屋裏。


  “三兒,別跑啊!”


  院子裏是吳彥明和吳彥章的笑聲。


  “真是,又逗三兒。”姥姥道。


  姥爺笑,“還不是你,總給他們講鬼故事,你看把三兒嚇得。”


  “那他們倆怎麽就沒被鬼嚇著呢?”


  “他們大了唄,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鬼。”


  “好好好,以後不講了。”


  吳彥軍聽到“鬼”字,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最怕的就是黑夜,最怕的就是鬼。可兩個哥哥偏偏經常捉弄他。


  吳彥明和吳彥章笑嗬嗬地進了屋,還在為剛剛捉弄了三兒開心。


  吳尚榮正在收拾爐子,看哥倆又在捉弄弟弟,在吳彥章頭上拍了一巴,“不許嚇唬三兒,你明知道他怕那個。”


  吳彥軍嗬嗬笑,“鬼我倒是沒看見,不過膽小鬼家裏倒是有一個。”


  “行了行了。”吳尚榮道:“都洗洗去,準備睡了。”


  家裏兩間半房。東屋是一盤大炕,姥爺姥姥張麗娥吳四丫睡在炕上;西屋兩張單人床,吳尚榮和吳彥明一人一張;廳堂後麵隔出的半間屋裏一張上下鋪,吳彥章睡下鋪,吳彥軍睡上鋪。


  “當團長嘍!”吳彥軍蜷縮進被窩,抖了幾抖。


  “睡吧,三團長。”吳彥章笑笑,抱著暖水袋蓋好被子準備當他的二團長。


  “團長”這詞是姥爺想出來的。三兄弟小的時候,冬天睡覺團縮在被子裏總叫喚冷,姥爺就說這是當團長了,哥仨一聽當團長,都興奮得直樂,寒意驅散了不少。冬天當團長這個典故就流傳下來了。


  雪靜靜地落。


  一家人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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