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你叫我
德公公走後,李耀重新回到房中,李府這間僻靜的小院子又重新安靜下來,像是從來沒有人在這裏談論過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剛才德公公飛身的屋脊的另一端,一個黑色人影緩緩現了出來。一身的黑色夜行衣,幾乎沒有人能看出他的存在。他在屋頂上又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朝著遠處飛去,不多時,整個人便融入到了濃濃的夜色裏。
季劍山莊,莫雪居。
季長清一個人坐在莫雪居院中的石桌上,不遠處的那片竹林鬱鬱蔥蔥,散發著蓬勃的生機。無數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的歡蹦亂叫,雀躍著它們獨有的歡喜,陽光透過院中央的那棵花樹,零零散散的再石桌上和季長清的身上投下一片斑駁的暗影。
石桌上的茶早就涼的透了,季長清雙臂放在桌上,下巴搭在手臂上,目光沒有焦距的看著那片竹林發呆。
“小姐,”萍兒端了一盤糕點過來,輕聲說道:“您早上沒吃多少東西,這是田姨做的,您嚐嚐,味道還是很好的。”
季長清懶懶的轉了一下眼珠,無精打采的說:“你放那吧,我一會兒餓了吃。”
萍兒頓了頓,眼睛看著季長清,似乎想要說什麽,但終究是什麽也沒說,將那盤糕點輕輕放在了石桌上。隻是,季長清卻看都沒有看上一眼,依舊認真的發著自己的呆。萍兒臉色微微有些著急,神色中卻滿是無可奈何。
自從那天季延找季長清談話之後,季長清整個人便有些變了,白天就來到這莫雪居,一待就是一天,晚上又回到自己的住處,第二天又再來,如此往複循環,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表麵看著似乎沒什麽問題,但精神卻總是提不起來似得。
按理說,如今季延回來了,季長清已經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季劍山莊現下也沒什麽大事,算是風平浪靜,再加上有季延坐鎮,季長清應該是沒什麽可愁得。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季長清似乎依舊有些萎靡不振的架勢。
若是這事放在以前,萍兒大致還知道季長清的心思。隻要她在季長清麵前有意無意的提上幾句曲臨江,保管季長清精神百倍的精神起來。隻是,最近這幾天,萍兒發現這個方法貌似不管用了。
之前萍兒見季長清心情不太好,便提了幾句曲臨江,誰知季長清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現,隻是看著自己的手腕發呆,後來便如現在這般,白日一個人來莫雪居待著,很多時候也要趕她出去,便如現在這種情況,季長清感覺到萍兒又開始站在她身邊,知道她沒事了,便轉頭對萍兒說道:“萍兒,你出去吧,我不需要人陪著。”
又來了,萍兒無奈的看著自家小姐,歎氣道:“小姐,您到底怎麽了,就不能跟我說嗎?隻要您說,我一定盡力幫您。”哪怕是季長清要她去將曲臨江找來,她便是撐著臉皮也要去盡力求曲臨江來看看季長清。
可惜的是,季長清絲毫沒有這樣的想法,平靜的說:“我沒事,我隻想一個人靜靜,你出去吧。”
“小姐”
“出去。”季長清這次沒有多餘的廢話,簡短的兩個字,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最終命令。
萍兒便是再不想出去,也沒辦法,隻好道:“是。”
莫雪居的門外,季帆安安靜靜站在門後,身體挺的筆直,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麵色剛毅,隻有幽黑的眼睛裏,閃出點點滴滴的擔憂之色。
“萍兒。”季帆見萍兒出來,連忙從旁邊叫住她。
萍兒聽到有人叫自己,連忙回頭,一見是季帆,臉色頓時有些發熱,這還是季帆第一次叫她,萍兒心中忍不住有些微微緊張,她走到季帆身邊,輕聲問道:“季護衛,你是在叫我嗎?”
季帆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叫你。”
萍兒有些受寵若驚,小聲問道:“你,叫我,是有什麽事嗎?”
季帆再次點頭,隻是,表情有些略微的不自然,但還是說道:“我見小姐這幾日似是心情不好,怎麽回事?”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萍兒臉色稍稍有些失落,但還是認真回道:“我也不知道,自從那天老爺叫了小姐去祠堂,小姐便一直悶悶不樂,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這會兒又被心中對季長清的擔憂填滿,想到那天季延也在門外等候,便抱著一絲希望的問道:“我想,小姐應該是被老爺訓斥了吧,就是不知道因為什麽事,季護衛,你知道嗎?”
季帆一怔,表情有些微妙,目光也微微閃了幾下,最後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老爺同小姐再祠堂說話,我和你一樣在外麵守著,說了什麽,我怎麽會知道呢?”
萍兒聽了季帆的話深情十分失落,但又細細想了想,覺得季帆說的也對,他們同時在外麵等候的,裏麵說了什麽又怎麽會知道呢?便是季延真的訓斥了季長清,或者知道為什麽訓斥她,但他們都是做下人的,主子的事又如何管的了呢?
這麽一想,萍兒又覺得季延訓斥了季長清還是真有可能的,不然這幾天,為什麽她基本都不去給季延和季夫人請安呢?難道是再和季延賭氣嗎?萍兒又想到這幾日季長清白日一直待在莫雪居,眼睛不覺轉了轉,不禁暗自思忖,難道季延訓斥季長清的原因是因為曲臨江?不然,季長清不去給季延請安,又每日來莫雪居是為什麽?季長清對曲臨江的喜歡和愛慕,除了季長清自己,估計沒人比她這個貼身伺候的丫頭更清楚的了。
“萍兒?”季帆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萍兒一下回神,便對上季帆疑惑的眼睛,見萍兒看他,便又問道:“你現在要去做什麽?”
“我?”萍兒眨了眨眼睛,季帆的眼睛裏隻有對季長清的關心,她暗自壓下心中的一點落寞,笑了笑說道:“小姐的茶涼了,我去給她重新換上一壺。”
“我剛才,”季帆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你給小姐端了一盤點心,怎麽樣,她吃了嗎?”
“沒有,”萍兒搖頭,又低聲說道:“小姐應該是沒有胃口吧,這幾天,小姐吃的很少。”萍兒是真的擔心,說到這裏,臉上便不自覺的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季帆想了想,說道:“我記得,小姐喜歡吃西街一個小鋪子的點心,你不如去那裏買一些回來,也許她會喜歡吃呢?”
“我?”萍兒指了指自己的鼻梁,季長清都沒出去,她怎麽出去,她必須得貼身伺候季長清,若是她一會兒突然有什麽事找不到她,那便不好了。“我不行。”萍兒擺了擺手,否決了季延的這個建議。
季帆濃黑的微微皺了皺,又問道:“為什麽?”
萍兒頓了頓,沒有回答季帆的話,低頭尋思了一會兒,才說道:“要不這樣吧,季護衛,你出去幫小姐買吧,小姐平日喜歡吃的那家鋪子你也知道,而且你的身份,比我出去也方便許多。”
季帆一怔,隨即又點頭道:“也好。”
萍兒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神色微微一變,但很快便恢複正常,又道:“小姐最喜歡吃青梅糕,這個你多買些回來吧。”
季帆又利落應道:“好。”說罷,轉身匆匆走了。
萍兒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季帆的身影,輕輕咬了咬嘴唇,轉身與季帆朝著兩個方向走了。
莫雪居不遠處的一簇藤樹下,季延和季夫人兩人緩緩從藤樹中露出身形。季夫人看著季帆離開的方形對季延說道:“老爺,你說,清兒現在這個樣子,可怎麽辦?”
季延微微低頭,目光溫和的看著季夫人,安慰道:“你放心,沒事的,清兒隻是一時不太適應,等她想明白了,自然會好的。”
季夫人聽了季延的安慰,卻依舊是不放心的樣子,雖然年近五十但臉容依舊姣好,隻是黛眉微微蹙著,擔憂道:“這副擔子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挑起的,老爺,你挑了這麽多年,應該比誰都清楚個中滋味。”
季延神色微斂,眼中忽然顯出眾多複雜神色,臉上的表情也比之前更加沉重了些。及夫人說的不錯,這麽多年,沒人比他更明白守護紫薇玄鐵的難處。他們孟家人千辛萬苦,甚至不惜隱姓埋名,到如今依舊怕被別人發現真是身份,以至於重新引來禍端,以季家如今的凋零,已經經不起波折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想到這麽多年,這個女子也同自己一般每日的擔驚受怕,但卻多年如一日的對他不離不棄,甚至為了他的秘密,連自己的親兄弟都瞞的死死的,便心中莫名感激。他季延此生,能找到這樣的女子,實在是三生有幸。
季延情不自禁的伸手,將季夫人的手握在手心,寬大的手掌將季夫人的柔軟手掌輕輕包裹其中,季延深情的說:“夫人,這麽多年,多虧有你了。”他這樣特殊的身份和特殊的身世背景,要找一位可靠的妻子是不容易的,遇到季夫人這樣與他同心,情深意重的女子,實在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