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見
曲臨江自然知道再吃一顆要有多嚴重,正如奔堯所說,那是他親自做的藥,藥性猛烈,隻有人在極度虛弱的時候才能吃。如今,他身體乏力,又受了嚴重的外傷,五內虛熱,氣血虧虛,必須再吃一粒藥才可維持自身自由活動的力氣,否則,便要如剛才一樣,連站都無法維持太長時間。
一會兒要去見的人是季長清,曲臨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身體虛弱的樣子。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和想法,他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最精神的一麵留給季長清。“奔堯,我有分寸,你去拿來便是。”曲臨江再次對奔堯命令道。
“公子,”奔堯試圖做最後的阻止,然而,曲臨江這次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將平靜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卻讓人有種無法反抗的力量和壓迫。
“是,公子。”奔堯無奈,隻得聽從曲臨江的吩咐,重新到桌前給曲臨江到了一杯水,又將乳白色小瓶中的藥丸倒出一顆給曲臨江服下。曲臨江吃了藥丸,便安靜的重新坐在床上打坐調息,奔堯緊張的站在旁邊守著。他的臉色十分緊張,目光一直盯著曲臨江的臉,似乎生怕出現什麽意外似的。
過了一會兒,門外突然再次傳來敲門聲,客棧小廝的聲音同時在門口響起:“客官,季小姐來了,您可以出來了。”
奔堯聽到聲音心中頓時大急,下意識的轉頭朝門口望了一眼,雖然他現在守在臥室中,根本看不到門口,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朝那個方向看去。聽到小廝的聲音,奔堯便知道是小廝帶著季長清來了,他又快速回頭看了眼此刻盤腿坐在床上雙目緊閉的曲臨江,現在的曲臨江,臉色已經不再是純粹的蒼白,臉頰之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色,白皙的額頭上,也泛起一層細密的冷汗。
顯然,曲臨江體內的藥力這時候已經起了作用。他連吃了兩粒藥丸,如此短的時間內急速強行用藥力提升精力,實在是一種危險的行為。這個時候的曲臨江,正在暗自用內力化解體內大強力藥性,不宜被人打擾。可是,季長清已經到了門外,奔堯無奈隻得先去門口,將季長清迎到客廳,讓她稍等到一會兒。
去開門之前,奔堯再次擔憂的看了一眼曲臨江,卻驚愕的發現曲臨江的臉色開始由紅轉白,墨黑的眉也開始皺了起來,並且,臉上顯出一種痛苦的神色。糟糕,奔堯心中一驚,曲臨江這模樣分明是內息紊亂造成的。可能是他聽到了門口小廝說的話,心中焦急,所以想要強行用內力快些將藥性化解,卻因為操之過急,導致了現在這種危險的情況。
看著眉頭緊皺的曲臨江,奔堯的額頭也因為過於急迫出了一層冷汗,“公子,您怎麽樣?”奔堯湊到曲臨江耳邊,低聲問道。曲臨江沒有回答他,依舊雙目緊閉,身體卻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門口再一次傳來小廝的聲音:“客官,您在裏麵嗎?如果聽到了,請開一下門,季小姐到了。”
奔堯此刻已經被曲臨江的摸樣驚的不知如何是好,對門口小廝的聲音充耳不聞,曲臨江現在情況危急,奔堯已經顧不得其他了。他連忙兩步上了床,坐在曲臨江身後,雙手平平抵在曲臨江後心之上,想要為他輸送內力,助他快速化解藥力。可是,奔堯的手才剛一觸到曲臨江背部,曲臨江的身體便忽然前傾,同時“哧”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鮮紅的血色,頓時灑在曲臨江身前潔白的衣襟之上,點點滴滴,殷紅可怖,觸目驚心。
奔堯大驚失色,連忙一把將曲臨江扶住,同時急切喊道:“公子,公子,您怎麽樣了?”
曲臨江麵如金紙,墨玉一般的黑眸睜開,眼神虛弱無力的看向奔堯,剛欲張口說什麽,忽然口中又接連噴出兩口血來。
奔堯大驚:“公子,”
“奔堯。”他剛說了兩個字,曲臨便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此刻,曲臨江白玉一般的臉上,已經蒼白的一絲血色也無,嘴唇也是一片蒼白,他的聲音虛弱而無力,口齒卻依舊十分清晰,輕輕的喘了兩口氣,又接著艱難的說:“我今天,恐怕是不能見她了,你去,告訴她,就說,我,我休息了,讓她明天再來吧。”
奔堯緊緊皺著眉頭,這還用說嗎?曲臨江現在這個隨時快要昏厥的樣子,如何能見季長清?他現在最需要的,是立刻請個大夫來診治。“公子,您先不要說話了,我知道了,我知道該怎麽做。”奔堯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的將曲臨江扶在床上躺好,此時此刻,奔堯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氣來,曲臨江如今的模樣,全都是因為季長清。
自從見了這個季家大小姐之後,曲臨江就被她纏住了。雖然奔堯之前希望曲臨江可以多多同季長清接觸,多交個朋友,改變一下曲臨江一直以來的孤獨和淡漠,讓他開心一點。但他知道,曲臨江是不可能喜歡季長清的,不論從哪方麵來說,他們兩個都絕對不合適。
他還知道,曲臨江曾經拒絕過季長清,如同他曾經果斷的拒絕過那些追求他的大家小姐一樣。除了外在的條件,更多的是因為,曲臨江因為身體原因,他從小身體不好,不宜在情感方麵耗費心神,便養成了感情淡漠的習慣。長公主多年的喜歡都沒能讓他動情,奔堯覺得,季長清這樣平常普通的女子,也不可能令他動情。
可是,慢慢的奔堯卻發現,他錯了。隨著季長清對曲臨江的迷戀越發加深,隨著兩人之間的接觸增多,曲臨江從前那種隨時保持淡定從容,超然物外的心態,竟然不知不覺中被季長清改變了。雖然他表現的並不明顯,但終日守在曲臨江身邊的奔堯,早就熟悉他的一切,如何會發現不了?
現在,曲臨江的傷是因為救季延留下的,甚至於一反常態的不聽勸阻,選擇連吃兩顆藥丸來強行提升精力,都是因為要見季長清。之前為了季長清接連兩次得罪冀州刺史彭越,不但將他的兒子發配到軍中,還因為彭雨妍為難季長清,直接駁了彭雨妍的麵子,間接失去了同彭越重修關係的機會。
更讓奔堯無法接受的是,曲臨江上次甚至因為李光宇受傷,將自己的救命丹藥贈送給了季長清,讓她去救自己那個不成氣候的表哥,將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險的境地之中。接近季長清,並沒有如奔堯預想的那般,給曲臨江帶來一點開心,反而給他帶來了諸多傷害。
門口再次傳來客棧夥計的呼喊聲,這越發增加了奔堯對季長清的不滿,他將曲臨江安置在床上躺好,呼的一下從床邊站起來,說道:“公子,您先好好休息,我這便去讓季小姐離開。”說完,奔堯轉身便往門口走去。
“站住。”奔堯剛剛走了兩步,曲臨江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他掙紮著從床上半坐起來,唇角的血跡看起來是那般的紅豔刺目,蒼白的手微微對他揮了揮,聲音低沉卻清晰的說道:“你不可,不可讓她知道我現在的模樣,更不許說我剛剛受傷的事。”
奔堯一怔,緊接著心中便是一陣酸楚,並不是替自己,而是替曲臨江,都到了這個時候,曲臨江心裏想的依舊是季長清,關心的人依舊是季長清。明明現在最需要關心,最需要被重視的人是他自己啊。
“你,聽見了沒有?”曲臨江瑩白如玉的臉上一片慘淡,蒼白的唇角因為鮮血的緣故而變得紅豔,竟有種驚心動魄的魅力。胸口的潔白的衣襟之,上一片血汙,顯得十分狼藉,但他漆黑如墨玉一般的眸中,卻閃動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光芒。
這樣的曲臨江,讓人不忍,不能,也不敢拒絕。奔堯下意識點了點頭,沉默的表示了同意了。見奔堯點了頭,曲臨江才重新躺回床上。
季長清一直站在門口,聽著客棧的夥計一連叫了幾回門,可是,那扇門始終是緊閉著的。漸漸的,她心中開始忐忑不安起來。為什麽曲臨江現在還不來開門,他怎麽了,是不想見她了嗎?或是因為他已經受傷了好多天,而她今天才來看他?
又或者是因為,那天她在沁香茗的私自離開,而沒有原諒她?可是,那天她是真的控製不住自己,她無法見到曲臨江同別的女人約會而無動於衷。雖然她明白,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心中所想,與曲臨江並無關係。
“吱呀”,正在季長清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直緊緊閉合的門終於被人從裏麵打開了。季長清連忙高興的抬起頭,然而,眼中瞬間升起的光芒,卻又在下一個瞬間熄滅下去。前來開門的人並不是曲臨江,而是他的貼身護衛奔堯。
“季小姐,”奔堯麵無表情的看著季長清,低聲說道:“我家公子現在正在休息,不方便見你,還請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