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聖旨
這些年來,曲臨江為皇帝盡職盡責,可是,年幼的皇帝卻因為自小失去親娘,在先皇身邊教導,養成了疑心自大的毛病。雖然曲臨江是他的親舅舅,他卻並不安心,若不是當年貴妃向先皇為曲臨江求來的可以自主掌控兵權的特權,加上擁有免死金牌的保護,恐怕如今再小人的挑撥下,曲臨江早就被皇帝奪了兵權,更有可能要了性命。
雖然這幾年,隨著皇帝年歲見長,越來越明白曲臨江是忠心於他的,但因為疑心的緣故,始終不能真正從心理上相信他這個舅舅,每每找到大錯小錯,便要不分青紅皂白先斥責一頓。
曲臨江聽了奔堯的話,非但沒有露出什麽生氣的模樣,反而唇角勾了一個淺淺的弧度。淡淡道:“斥責不是主要目的,主要還是顯示自己的權利。”他緩緩搖了搖頭,歎道:“陛下終究還是不信我。”
奔堯愣了一下,從曲臨江似是而非的神情中,分明看到了一種刻骨的蒼涼。他終究是在乎的吧,雖然為了已逝的貴妃,曲臨江什麽都可以做,但一片忠心換來的是皇帝終日的猜忌和不理解,換了誰,誰不會感到寒心呢?
“公子,”奔堯目光閃了閃,似乎有些不忍的說道:“陛下信中還有另外一件事。”
曲臨江看著他的眼睛,平靜的問道:“哦?什麽是?”他的語氣很淡,似乎對皇帝無論說了什麽,他都習以為常,不會感到任何驚奇。
奔堯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還是堅持著稟報道:“陛下說,現已經查明,季家便是前朝孟氏的遺孤,傳說中可以增加帝王氣運的紫薇玄鐵,現下就在季家。”
“你說什麽?”曲臨江平江平靜如水的表情終於有了波瀾,未等奔堯說完,便微微起身,捂住胸口,沉聲問道:“你說什麽?季家是孟氏前朝的遺脈?孟氏不是早在多年前就被鏟除了嗎?”
曲臨江心中震動不已,季長清是前朝皇室的遺孤,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齊家的王朝是不會允許季家存在的,若是沒有發現還好,如今發現了,即便季家隻是安分守己的活著,今後也不可能得到安寧,過平凡的生活了。
想到這裏,曲臨江的心頭忽然又是狠狠一沉。另一個問題霎時間出現在腦海中,對,他怎麽能忘了呢,既然皇帝發現了季家的存在,那麽為什季家現在還是如此平靜?而且,又為什麽要在給他的私信中告訴他這件事?分明是季家現在對皇帝來說還有用!
有什麽用?下一個瞬間,曲臨江便輕易想到了。他緩緩抬頭,臉色蒼白無血,卻緊緊叮住季帆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陛下是不是,讓我想辦法得到季家的紫薇玄鐵?”
奔堯一怔,他還沒說,曲臨江竟然自己猜出來了。這也好,省了他說時的為難,便點頭回道:“公子猜的不錯,陛下在信中說,讓公子無論用什麽樣的辦法,一定要將季家的紫薇玄鐵拿到手中,必要時,必要時”奔堯說到這裏,忽然頓住,似是不知該怎麽開口。
曲臨江喘了口氣,低聲問道:“必要時怎麽樣,你直說便是。”難道是必要的時候殺了季延一家嗎?一想到這種可能,曲臨江便覺一股寒氣直從心底升騰上來,將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全部凍結。
“是,”奔堯應了一聲,鼓起勇氣接著說道:“陛下說,必要時公子可入贅季家為婿。”
“什麽?”短短的時間之內,曲臨江有別於平日的淡定,接連露出了極為驚訝的神色,他的手緊緊握起,沉聲問道:“陛下,真是如此說的?”皇帝如此荒唐,為了得到紫薇玄鐵,竟然連這樣的事都想的出來?
奔堯低頭,回道:“是,”說完,將手中的一張小小紙條遞過來,“這就是那封私信。”
曲臨江抬起蒼白的手接過那張小小的紙條,他的指尖早就冰涼,如今更是微微顫抖起來。打開紙條,上麵白紙黑子寫著的幾句話,讓曲臨江的神色更加震動,漆黑的瞳孔再一瞬間睜大,奔堯方才並沒有將紙條上的內容全部告訴他,而是保留了最後一句。
而那最後一句,便是曲臨江方才已經在心中猜到的,‘拿到玄鐵之後,將季家斬草除根。’
頓時,刺骨的涼意襲便曲臨江的全身,他將紙條緊緊攥在掌心,用力之大,似乎要將紙條捏個粉碎。胸中氣血翻騰,曲臨江隻覺一股尖銳的刺痛,似乎要衝破身體直衝出來,喉嚨中一股腥鹹控製不住的翻湧,曲臨江怒急攻心,頓時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奔堯大驚,立刻移到床前,急道:“公子。”曲臨江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床上。
曲臨江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早上。奔堯似乎一直守在旁邊。見他醒來,連忙關心的問道:“公子,您終於醒了,我真是嚇死了。”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曲臨江胸口一片悶疼,喉嚨幹澀難受,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暗啞低沉。
奔堯立刻回道:“您從昨天下午暈倒之後,一直睡到現在,這會兒已經快到卯時了。”說完,他又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回來:“大夫說您是急火攻心,需要靜養,不過,您這通急火也不是白發的,正好將昨天您體內殘留的藥性激發了出來,又開了調理氣血引導溫平的藥,我已經煎了湯藥喂您喝下了,這會兒您覺得怎麽樣了?”
曲臨江被奔堯扶著坐起,拒絕奔堯的侍奉,自己端了水喝,清潤的茶水流入喉中,果然衝散了那股難受的火辣,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他將杯子重新遞給奔堯,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果然如奔堯所說,現在的情況,比之前他服完第二顆藥丸的時候好了許多。
他對奔堯點了點頭,說道:“好多了。”
奔堯大喜。過了一會兒,又看著曲臨江,臉上的神色猶疑不定。其實他想問曲臨江接下來他們應該如何。原本曲臨江是打算回京的,可是,昨日接到皇帝的信,看來回京是不太可能了,既然是聖旨讓曲臨江拿到紫薇玄鐵,那麽,這段時間他們便必須要留在冀州,若是不遵聖旨私自返回朝中,便是抗旨不遵的罪名。而且,紫薇玄鐵早有名聲,若是任由它落入別人手中,恐怕皇帝會更加震怒。
曲臨江餘光看見奔堯臉上的為難神色,淡淡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接下來要怎麽做?”
奔堯立刻回道:“是,公子,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畢竟,如今知道了季長清的另一個身份,而曲臨江和季長清之間,似乎又有了新的關聯,便不能如同之前打算的一般,直接斬斷彼此的牽連。
曲臨江從床上起身,他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果然,胸口的衣襟之上潔白幹淨,沒有絲毫血跡。奔堯見了他的動作,連忙走上前幾步,想要將他扶住。曲臨江對他微微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可以,自己兩手撐在床上,緩緩坐起來,才淡淡道:“先不回去了,待在冀州看看情況。”
奔堯點頭,不再多問。服侍著曲臨江洗漱完畢,想了想又道:“公子,您還有藥沒吃,先用早飯吧,吃完了早飯好吃藥。”
“好。”曲臨江點了點頭,扶著桌邊坐下,淡淡道:“拿上來吧。”
奔堯應了,走出房中,不一會兒,便端了一個托盤重新回到房中,將裏麵的清淡食物一一擺放在曲臨江身前的桌子上。曲臨江端正坐在桌前,麵色蒼白,身體卻挺得筆直,有條不紊的開始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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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國國都,晉京。
皇宮城牆高聳厚重,占地廣闊,宮殿宏偉莊嚴,大氣磅礴,氣勢恢宏。
皇帝日常處理政務的輔乾殿金碧輝煌,四根粗大的紅漆柱子上金抓巨龍盤繞,大殿裏的每一個顯眼位置,都恭恭敬敬的站著數量匹配的宮女太監,每個人的表情都莊重恭敬,姿態謙卑到了極致。
龍案用明黃的華貴綢緞鋪就,後麵端端正正坐著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少年生的眉目清秀,俊朗不凡,一雙眼睛明亮有神。頭戴純金打造的金色頭冠,身著一襲明黃九爪龍紋常服。雖是少年模樣,但目光中卻充滿了威嚴肅穆,讓人不敢輕易忽視。
巨大的龍誕鼎中燃燒著最上等的香料,白色的煙霧從鼎中嫋嫋升起,將鼎上周圍的八個孔洞襯托的如同仙器一般既神秘又高貴。
站在少年龍案前麵的青年男子,約莫二十幾歲模樣,身穿一身紫莽長袍,袖口寬大。額頭飽滿,麵容俊俏,輪廓分明,一雙溫和恭謹的眼睛中帶著幾分隱約的閃爍。他便是虞國的大司徒,劉季。
劉季是皇帝乳母的兒子,整整比皇帝大了十歲。劉季的母親生下她的弟弟之後,便被選中做了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的乳母。後來劉季的弟弟因為一場意外掉到河中淹死了,太子雖然年幼,但因為從小失去了親生母親,故此與乳母的關係便十分親近。皇帝為了安慰乳母,便將她的大兒子劉季招入宮中給自己做了伴讀。
劉季年紀比皇帝長了許多,便同時擔任了照顧皇帝的職責。後來更因為聰慧好學,被提拔入朝為官。又因為和皇帝的特殊關係,十分受皇帝器重,一路被皇帝提拔,做到了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三公之一,大司徒的位置。
“陛下,”劉季恭敬的對年輕的皇帝行了個禮,沉聲說道:“大公主殿下所請也屬合理,既然您都已經為殿下和定國侯賜婚,那麽,即便未婚,定國侯也到底是殿下的未來駙馬。如今,陛下私下裏同意這位未來駙馬娶其他的女人,雖然是一時權宜之計,但殿下心中有所介懷也情有可原。陛下又何必非要阻止殿下呢?”
皇帝聽了劉季的話,皺眉道:“劉季,當時提出讓定國侯親自去冀州,調查兵部兵器紕漏一案的主意是你出的,讓定國侯繼續留在冀州謀取紫薇玄鐵的主意也是你出的,朕都采納了。現在朕自己剛做了一個決定,你就要跑來指責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