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願意嗎
“微臣不敢,”劉季恭敬的行了個禮,又仰頭看向龍案後年幼的皇帝,說道:“大長公主殿下想去冀州視察民情,陛下不妨恩準,有了殿下的幫忙,定國侯得到紫薇玄鐵沒準可以更順利一些呢?”
“劉季,”皇帝用手拍了一下龍案,不悅道:“你知道朕離不開姑姑,你大膽向朕提這件事已是不該,如今朕已經拒絕了你,你還敢在朕麵前提起?”
“陛下,”劉季再次恭敬道:“陛下是皇帝,臣不敢反駁陛下,但大長公主終究是陛下的親姑姑,陛下總要顧及一些吧。陛下方才氣走了殿下,微臣鬥膽,想來陛下心中也不好受吧,既然陛下心中並無對大長公主不尊之意,為何不能允許殿下的請求呢?”
皇帝一下從龍案後的椅子上站起身來,兩手撐住龍案,小臉上滿是惆悵之色,緊緊皺著眉頭說道:“可是,朕舍不得姑姑。從小到大,隻有姑姑在朕身邊照顧朕,愛護朕。便是連父皇,都沒有姑姑對朕那麽好,朕自小便失去了母親,還從沒有離開過姑姑身邊。朕,是真的舍不得姑姑,難道,姑姑就不能理解朕嗎?”
劉季道:“陛下長大了,總要離開公主的,陛下要多多倚靠大臣,而且公主殿下,也終究是要嫁人的。”
“倚靠大臣?”皇帝反問了一句,目光如炬的看著劉季,說道:“依靠誰?你嗎?還是倚靠朕的舅舅定國侯曲臨江?”
劉季目光微微閃動,恭敬回道:“可倚靠的大臣自然是要靠陛下用心去體會,微臣一切聽從陛下安排,微臣相信,陛下聰慧聖明,心中一定有數。”
皇帝聽到劉季如此說,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沉默了片刻,忽然怒道:“朕當然知道,這還用你多說?”皇帝雖然年幼,但臉色沉下來,黑色瞳孔中目光犀利,已經初具了王者的風範和威嚴。
大殿內的宮女太監紛紛如同練就了閉氣功一般,低眉垂首,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得罪了皇帝,受到無妄的懲罰。
“微臣惶恐。”見皇帝發怒,劉季連忙躬身賠禮,兩手交疊放在胸前,寬大的紫色蟒服幾乎垂落地麵,沉聲說道:“陛下見諒。”他說完這句,停了一停,頭頂一時無聲,又等了一會兒劉季悄悄抬頭去看皇帝臉色,正巧對上皇帝看向他的目光。
年輕的皇帝輕笑了一聲,聲音清脆,直直穿透人的耳膜,讓人心中無故升起一股莫名的涼意。
既然已經被皇帝看到他抬頭偷看,再要低頭已經晚了。劉季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緊接著鎮定的說道:“陛下聖明,微臣向來以陛下馬首是瞻,不敢違逆,陛下要微臣做什麽,微臣也不敢不從。隻是,”他忽然話音一轉,瞬間從唯唯諾諾的模樣變作了大義凜然的模樣,將話題轉回到剛才談論的事上,恭敬道:“微臣知道,陛下心中對大長公主殿下敬愛有加,不希望陛下和大長公主殿下之間有矛盾和不愉快,所以,微臣冒死進諫,懇請陛下同意大長公主的請求。”
皇帝額角的青筋微微一蹦,緊緊攥住桌上的茶杯蓋子,半晌後,終於漸漸放開,重新做回椅子上,說道:“朕雖年幼,但也絕不是沒有主見的人。”
“是,”劉季見皇帝的聲音似有緩和,連忙就著皇帝的話回道:“微臣知道,陛下英明神武,智慧超群,陛下是愛護大長公主,才會舍不得她離開身邊。”
皇帝聽了劉季的馬屁,抬頭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就你會說話。”
劉季看準時機,對皇帝討好的笑了笑,恭敬回道:“是。”
皇帝的聲音依舊滿是不願,卻帶了些無奈,低聲說:“朕隻是,有些怕。”
“陛下怕什麽?”劉季的深情帶著探究和深意。
皇帝似乎正在專注想著自己的事,所以並沒有注意劉季的表情,他的頭微微有些低著,目光注視著麵前龍案上的一卷書籍,但卻絲毫沒有注意那上麵的內容。又停了一會兒,皇帝才低聲說道:“朕是怕姑姑受委屈。冀州不比京城,更不比皇宮,姑姑同朕一樣,雖然出過皇宮,但卻從未到過京城之外的地方,她一個女子,若是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沒有朕保護著,如何能行?”
“原來是這樣。”劉季點著頭,臉上露出了然神色,他站在空曠的輔乾殿內與皇帝相對,垂著眼睛著腳下的地麵,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光滑的大理石地麵被工匠們打磨的程亮,幾乎能照出人的影子來,上麵的花紋都是皇帝重新修整輔乾殿時喜歡的顏色。皇帝是天下之主,喜歡什麽就要什麽,喜歡什麽,就有什麽,而這輔乾殿的地麵,不過是皇帝一時心血來潮時隨口的命令罷了。
劉季的腳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輕輕點了點,然後抬頭,又對皇帝說道:“陛下說怕大長公主在外麵吃苦,可是,冀州是個安全平靜的地方,陛下隻要多派些人保護殿下,想來,殿下便沒事了。”他眼睛一轉,又接著說道:“何況,定國侯也在冀州,有他照顧大長公主,定然無事,陛下還擔心什麽?”
“舅舅?”皇帝若有所思的喃喃了一句,“對,朕竟然忘了,他也在那裏。”皇帝低語了幾句,重新抬頭看向劉季,臉上的神情開始變得遊移不定起來,對劉季沉聲說道:“劉季,你明明知道,朕對舅舅的態度,還敢說這樣的話。”先帝曾經說過,臣子的權利絕對不可以超過帝王,即便他是個忠心聽話的臣子,但他手中巨大的權利,就是隨時威脅皇權的籌碼。尤其是,曲臨江還是個十分有主見的臣子。
皇帝的親舅舅曲臨江,十幾歲之前一直再宮外養病,後來才重新入宮。又因為與皇帝的生母先皇貴妃的關係,被封為手握重權的大司馬,掌管虞國兵馬大權,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雖然這些年來為對皇帝盡忠職守,為虞國兢兢業業,同時幫助皇帝鏟除了不少因為皇帝年幼想要蠢蠢欲動的齊氏皇族和諸侯等。但因為他本身過硬的權利,一方麵為小皇帝所倚重,另一方麵,卻又為小皇帝深深忌憚著。
皇帝的話中別有深意,雖然沒有明說,但劉季已經明白皇帝的意思。他臉上放心的神色一閃而過,緊接著又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假裝十分體恤皇帝的心情說:“那,陛下覺得應該如何,大長公主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去冀州,陛下若是強要攔阻,恐怕。”他說到這裏,故意沒有繼續說下去,憑皇帝對大長公主齊碧婉的重視程度,應該不願和自己的姑姑之間的關係弄得太僵硬。
果然,皇帝下一句話便鬆了口,遲疑著說道:“要讓姑姑去冀州,也不是不可以,”他說到這裏,目光意味深長的看向劉季。
劉季一怔,眼中露出疑惑神色,試探著問道:“陛下為何如此看著微臣?”
皇帝臉上的神情有些遊移不定,沉吟道:“朕不信定國侯,朕知道,他不喜歡姑姑,可是,姑姑喜歡他,所以,這個駙馬,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如此,才是他向朕表的忠心的誠意。”皇帝此刻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他的眼神遊離又帶著微弱的掙紮,明明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臉上卻已經有了同齡人所不具備的深沉和算計,忽然,皇帝揚聲喊道:“劉季。”
劉季聽皇帝的聲音有異,忙恭聲回道。“臣在。”
皇帝說道:“朕不放心姑姑一個人前去冀州,現在,朕特派你同姑姑一同前往冀州,保護姑姑的安全,同時督促定國侯完成朕交給他的任務,不得有誤。”
“什麽?”劉季大驚,抬了頭難以置信的看向皇帝,失聲問道:“陛下要派微臣與大長公主一同前往冀州?”
“怎麽?”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壓抑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他再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步踱到劉季麵前站定,仰頭看著他的臉:“朕派你去陪朕的姑姑,難道你不願意?還是說,讓你這個大司徒陪著大長公主外出,委屈了你?”
“不是。”劉季一驚,不敢讓皇帝仰視自己,連忙跪了下來,仰頭看向皇帝。年幼的少年,臉還沒有完全張開,帶著一點少年的稚氣,但眼神已經如同利劍一般犀利而鋒芒畢露,那眼中的深刻意味,半明半暗,更是讓劉季忍不住心中震驚。冷汗漸漸濕透了脊背,但他卻絲毫不敢動彈,低著頭看著地麵。暗自在心中思忖著,難道,皇帝知道了什麽嗎?
他的心咚咚直跳,不可能啊,他的計劃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除了他自己在心裏推演過,身邊最親近的心腹都從來沒有露出過一星半點,皇帝如何會得知的,難道是,猜的?心中的忐忑和恐懼加劇,劉季沉默著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說錯了什麽話,讓自己失了先機,到時候,才是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
“你怎麽不說話了?”頭頂的聲音分明是個孩子,但此刻劉季聽在耳中,卻猶如驚雷淩空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