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姑侄
齊碧婉的動作再一次頓住，終於，她還是轉回頭來，看向皇帝。
皇帝的臉同齊碧婉長得約莫有五六分相像，尤其是鼻子最像，一樣的微微帶了點鷹鉤，鼻梁窄細，十分的俊俏挺拔。齊碧婉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將手中的魚食盒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對皇帝招了招手：“過來。”
皇帝大喜，連忙兩步竄到齊碧婉跟前，腦袋一歪，便朝她身上蹭去。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似的。”齊碧婉摸了摸皇帝的頭，低聲說道。
“朕本來就是個小孩子，”皇帝窩到齊碧婉懷中，越發的乖巧溫順，如同一個被順了毛的小獅子，一點也沒有了那種令人害怕的威嚴和鋒利。
齊碧婉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此刻因為沒有魚食的緣故，方才這片水域的熱鬧景象已經不在，而是漸漸恢複了平靜，隻剩下一圈一圈的漣漪，朝著遠處一點點蕩開，越蕩越遠。齊碧婉的視線有些出神，低聲說道：“姑姑沒有生你的氣。姑姑是真的感慨，你現在長大了，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不做什麽了。姑姑以後，也許再也不能幫你做什麽了。”
她的話中帶著淺淡的失落，皇帝聽得心中一急，連忙轉過身體，看向齊碧婉的臉，說道：“姑姑，陽兒無論長多大，在姑姑麵前，永遠都是孩子。”齊碧婉笑了笑，並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看著水麵。微風吹過，陽光照在上麵顯出明亮的水光。皇帝卻沒有等到齊碧婉的回答，表情越發急躁起來了。
“姑姑。”皇帝忍不住叫了一聲。
齊碧婉回頭看著皇帝，這個十幾歲穿著明黃龍袍的帝王，是她從小一直照顧到大的孩子，他從小失去母親，作為她的侄兒，除了年齡上差的少了點，齊碧婉同皇帝的關係其實與母子無異。小皇帝的臉上，此刻滿是倔強不甘，齊碧婉很清楚，這是他受了委屈時候的表情。
白皙精致的臉孔上，不自覺的便帶了些微無奈的神色，齊碧婉重新對上皇帝的眼睛，問道：“皇帝可允許我問幾個問題嗎？”
“當然，”見齊碧婉認真同他說話，小皇帝立刻回道：“姑姑請問。”
齊碧婉道：“曲臨江的事辦完了，皇帝為什麽不讓他回到朝中來？”
“姑姑，”皇帝皺了皺鼻子，說道：“他的差事辦砸了，如何回朝？而且朕也沒有懲罰他，難道這還不夠寬容嗎？”
齊碧婉並不讚同皇帝的說法，反駁道：“你隻允許他用那麽點人手，如何夠用？況且，皇帝既然知道他辦砸了，必然也知道他要麵對的人絕對不隻有一波，一旦那批劍被劫，不論對方成功與否，追查平江王的事必然因暴露中斷。”
皇帝固執道：“可是，他辦砸了朕的差事這也是事實，姑姑難道就向著他，不想向著陽兒嗎？”
“陽兒，”齊碧婉摸了摸皇帝嚴肅的小臉，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曲臨江無論怎麽說都是你的親舅舅，他永遠都不會害你的，你怎麽就是不能全然的信任他呢？”
“不，姑姑說的不對，”皇帝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朕當然信任他，但朕也必須要管住他，朕是皇帝，必須要掌控一切。姑姑，你是我們齊家的人，理應同朕站在一起。父皇也曾多次告誡過陽兒，曲臨江雖然可信，但終究是外戚。即便是我皇族中人都不可盡信，何況是他呢？”
齊碧婉啞口無言，皇帝雖然年幼，但被先皇教導的那幾年竟然似是根深蒂固的印刻在腦中了一般，疑心太重，是先帝和小皇帝共同的毛病，小皇帝雖然年紀還小，但看著趨勢，似乎比先帝的疑心病還要重一些。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似乎再說，小皇帝便要連她也疑心了，即便不疑心她，她為曲臨江說太多話，在皇帝這裏也沒有太大用處。
“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的，”齊碧婉安撫激動的皇帝，又問了下一個問題：“既然你剛剛說還需要姑姑，那為什麽給曲臨江最新的任務內容沒有提前告訴姑姑，哪怕商議一下也好，難道，連姑姑也不能讓你信任了嗎？”
“不是，”說到這個，皇帝突然有些心虛，他目光閃爍的看著齊碧婉，低聲說道：“陽兒是怕姑姑不同意。”
“怕我不同意？”齊碧婉氣笑了，微微搖著頭說道：“你都已經同意他在外麵娶別的女人了，還有什麽怕我不同意的？”說到這裏，齊碧婉的麵色寂然，她是真的有些難過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從小她陪伴長大的孩子，已經漸漸開始背著她獨自拿主意了。
其實皇帝長大了也好，而且，作為一個帝王，他獨自拿主意也沒什麽不對，可是，這件事關係到齊碧婉的切身利益，曲臨江是她未來的駙馬，皇帝就這樣輕易的將他推到別的女人那裏去，讓她這個未婚妻又該如何自處？
“姑姑，”皇帝一急，臉色都有些漲紅起來，解釋道：“這，這隻是權宜之計，你知道的，那紫薇玄鐵是不少人爭搶的寶物，朕必須在這場爭奪中得到它。舅舅，他的容姿你是知道的，若是有簡便的方法，為什麽我們不用呢？”皇帝一邊說著，一邊心虛，聲音到後來也越來越小。
其實，這個注意並不是皇帝自己想出來的，而是劉季想出來的，而皇帝剛才的那套說詞，也是劉季對皇帝說的。到底是年紀小了些，哪怕是個早熟的君王，但對於很多事，皇帝還是無法設身處地的去感受其中的是是非非。尤其是這種男女關係，皇帝並未經曆過情事，更是無法體會道齊碧婉的心情。
但皇帝也不敢說這是劉季給他出的主意，他已經派了劉季跟隨齊碧婉到冀州去，給齊碧婉做貼身保鏢。若是現在告訴自己的姑姑，這個主意是即將要跟她同行的大臣所出，估計齊碧婉就是不殺人，也不可能同意與劉季同行。
想到這裏，皇帝突然想到自己已經決定同意齊碧婉離開京城去冀州的事，又見齊碧婉的臉色，因為他說完那句話變得更加難堪，便急忙說道：“姑姑，你先不要生氣，朕，已經想好了，同意你的說的話。”
齊碧婉神色微怔，看著皇帝的烏黑的眼睛和白淨的小臉，不確定的問道：“你說什麽？你的意思是，同意我去冀州了嗎？”
皇帝雖然心中還是很不情願，但為了討好齊碧婉，讓她開心一點，還是點頭回道：“對，朕同意了。隻是，朕還有一個條件，若是姑姑可以答應，明天姑姑就可以出發。”
“什麽條件，”齊碧婉直接問道：“你先說說看。”
皇帝眼睛轉了轉，說道：“姑姑一個人去，朕很不放心，所以決定讓劉季陪姑姑一同前去，如此，朕才能放心。”
齊碧婉又是一愣，為難的說道：“你是說，讓虞國的大司徒陪我一同前去？”
皇帝點頭道：“對啊，姑姑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皇帝，”齊碧婉無語，這個十幾歲的小男孩，有時候任性的讓人無言以對。畢竟大司徒是三公之一，曲臨江這個大司馬不在朝中，已經是不妥。如今，皇帝還要將三公的另一個職位大司徒調離，治國難道是兒戲嗎？
“姑姑，你先不要急著否定，”皇帝聰明的看出了齊碧婉的反對，提前阻止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姑姑以前不是說陽兒總也長不大，像個孩子似的嗎？如今朕長大了，可以獨自處理政務，不再需要舅舅和劉季的隨時提點。而且，這段時間，朕會把太傅重新請回來，雖然太傅年紀大了些，但是並不糊塗，很多事的見解甚至超過了眾位大臣。”
“可是”齊碧婉依舊遲疑。
皇帝的分析調理分明，又接續說道：“他們走的這段時間，朕的能力會得到大大的提高，因為沒有人隨時可以問，大多數時候隻能靠自己，所以對朕來說，這也是一個鍛煉自己的好機會。何況，三公不是還有一個大司空沒走呢嗎？再說，朝中還有很多可用的能臣，總不能沒了舅舅和劉季，朝廷就不轉了吧。”
其實皇帝的想法還是有些單純了，哪怕再早熟，再英明果決，但到底年紀尚幼，經驗不足。說實在的，其實皇帝本身的根基並不深厚，如今的齊氏諸侯基本個個都是成熟的男子，治國經驗謀略韜晦都不差，若不是小皇帝有曲臨江和大長公主在支撐著，恐怕這皇位如今已經動搖了。
但這些話，齊碧婉不能同皇帝將，皇帝本身的疑心病就重，若是再同他講這些，惶恐擔憂之下，皇帝說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隻能等皇帝的年紀再大些，慢慢的讓他全麵掌管朝政，到那時，即便不說，他也能夠理解曲臨江的辛苦了。
小皇帝見齊碧婉沉默半晌，卻不發一言，以為她是默認同意了。便伸手抱住齊碧婉的腰身，將頭重新埋在她肩頭，悶悶的說：“姑姑，你就要去冀州了，朕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