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議論
李光宇的葬禮,在他死亡之後的第二天被舉行。因為他死的可以說是不明不白,所以李耀為他停靈一天,安撫亡魂。
季延帶著季夫人還有季長清,一起來到李家,共同參加了李光宇的葬禮。
季長清看著那巨大的棺柩被緩慢放到坑中,頂上的白花幾乎可以刺痛人的眼睛。周圍黃葉紛紛,有些黃葉飄旋著落到棺柩之上。紙灰合著嗩呐聲散落在山坡,周圍一群人帶著白色的帽子,卻安安靜靜,沒有哭聲。若不是有嗩呐的聲音,這麽多人,幾乎在演一場啞劇。
棺柩被終於停放完畢,周圍的力夫開始埋土。直到這個時候,季長清才覺得心中不可抑製的難過起來。
這個人,她從小到大一同瘋過跑過的唯一表哥死了。就算是他再混蛋,再沒用,也終究是她的親表格。可現在他也死了,孤零零的躺在那巨大的棺木中。他終於,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自此之後,這世上的同齡人中,她不再有親人。季長清眼中不自覺的留下淚來,也不知道是為了李光宇,還是為了自己。
季長清的身體不好,短短的時間並沒有讓她恢複健康。季夫人一直在她身邊,母女看似互相攙扶,實際上是季夫人一直在扶著季長清。葬禮的過程很快完成,山坡上的那一個新墳,預示著一個鮮活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
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季長清跟中大部隊從山上一路走下來,身體便覺十分乏力。李光宇給她下的藥太多,對她的身體造成的傷害可以說十分巨大,又因為她解毒的時間拖得過長,幾乎就在最後一刻差點丟掉性命,所有恢複起來很需要時間。
“清兒,累不累,不如休息一下。”季夫人看出女兒的疲憊,便湊到季長清身邊,低聲說道。萍兒早就注意到季長清額頭上冒出來的一層細密汗珠,聽了季夫人的話,連忙一同附和著說:“小姐,聽夫人的話,我們休息一下吧。”
季長清確實很累,聞言便也不強撐,點頭道:“休息一下也好。”
季夫人拉了拉季延的衣袖,令人私語了幾句。季延點頭,派了包括季帆在內的幾個人一共守在季長清身邊。陪她到離路邊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暫時休息。季長清可以暫時休息,哪怕晚一點回去也沒關係,但季延和季夫人卻需要跟在隊伍後麵,所以季長清便暫時同父母分開。
已是深秋,今日的天色陰暗。萍兒拉著她在一塊平整光滑的石頭上鋪上厚厚的毛毯,季長清慢慢做了下來。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早就躲到了雲層之後,稀稀落落的烏雲散落在天空。秋風蕭瑟,越吹越冷,季長清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她感覺到了冷。
萍兒俯身,將她身前的披風緊了緊。季長清看著天空,淡淡道:“看著天啟,怕是要下雨了。”
送葬的隊伍很長,都是同李耀關係好的一些人,這麽多年,李耀靠著季家,甚至比季延這個正牌的季劍山莊莊主在冀州混的人脈還要好。如今,他唯一的兒子死了,有關係的,沒關係的,帶點關係的,幾乎都來了。上山的時候季長清走在前麵並沒有在意,這會兒坐在這裏,再看那些人,忽然覺得這隊伍實在是長的離譜。
季長清坐的位置離路上不遠,所以路上的人說話的聲音她全都能聽到。因為過於低調,她身邊守著的幾個人也安靜的如同不存在一般,到也沒有引起路上行人的任何注意力。
休息了一會兒,季長清準備離開。萍兒便扶著她站起身來。然而,剛剛站直身體,忽然聽到遠處幾個正朝這邊走來的女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談論著什麽。
其中一個女人說道:“這李家大少爺,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也不知道留下他爹一個,要怎麽辦。”
另一個聲音稍微尖銳的說道:“誰說不是呢,死的這麽突然。前幾天他還去找我兒子,那時候聽說他前段時間受的傷痊愈了,心情很好,沒想到,傷剛好就死了。”
“你們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另一個聲音有些神秘的說道。
一個人接道:“這還用你說,不是被人殺的嗎?刺史老爺都已經判了,凶手一時半會還沒找到,刺史老爺說會繼續找。”
季長清一直安靜的聽著。那些人說到這裏,萍兒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一下,她極力忍耐著要朝奔堯看過去的衝動。
幾個人越走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你們知道嗎,著李少爺也算死的英勇。”她們這幾個人幾乎是整個兒隊伍的最後一波,後麵幾乎沒什麽人。又同前麵的人距離拉的有些遠,所有說起話來,簡直是肆無忌憚。當然,季長清他們所出的位置,屬於這幾人的忙去,哪怕這幾人走到她們附近,但若是不刻意向後看的話,也是看不到季長清幾人的。
“怎麽說?”那人說話帶了點懸念,自然引起別人的一點興趣。其中一個果然好奇,便直接問了出來。
那人笑了笑,說道:“李少爺屬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那人話音一落,萍兒明顯感覺到,她扶住的季長清的手臂輕輕顫了一下。忍不住壓低聲音道:“小姐。”
季長清皺了皺眉,淡道:“別出聲。”她這樣說,萍兒便是想說什麽,也不敢說了。於是,連同季帆在內的三個侍衛,加上季長清和萍兒,一共五個人,便安安靜靜的站在隱蔽的樹下,聽那幾個人背後的閑聊。
那邊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這邊的細微動靜,依舊無所顧忌的繼續著方才的話,接著說道:“你們不知道嗎,李光宇喜歡她的表妹,也就是季延的寶貝女兒季長清。可是,這季小姐卻一直對這個表哥不上心,聽說之前他便因為對季小姐不軌,被人教訓過。這次啊,”這人頓了頓,聲音稍稍低了些,但因為她們那一圈人數不少,所有聲音也不是特別低,總之是季長清這邊可以清晰聽到的聲音,接著說道:“這次是明目張膽的給季小姐下藥,想要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可惜了,計劃沒有變化快,又被人給截了好事,非但豔福沒享到,反而搭上了性命。”她說完,似乎唏噓了一下。
“你說的不對。”另一個聲音突然反駁道,這個問題她們似乎談的饒有興致,竟然停在了原地,光明正大的討論起來。
“怎麽不對了?”又一個好奇的聲音插了進來,看來那些沒有發言在旁邊聽的人也不甘沉寂。
反駁的聲音用一口知情人的口吻說道:“說起來,這李少爺確實是喜歡季小姐的,而季小姐不喜歡李少爺也是真的。可是,你們難道不知道,季小姐不喜歡李少爺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說到這裏,幾人一片噓聲。有人問道:“季小姐喜歡誰啊?”她們這些常年待在家中的女人基本不出門,所有對於這種類似八卦的新鮮事格外感興趣。
那反駁的人回道:“聽說是一位風度翩翩俊朗不凡的漂亮公子,那公子氣度不凡,貴氣淩雲,實在是比那李少爺強上不知道多少個境界。聽說他是季小姐一見鍾情的人物,有這樣的人在,李少爺還能有機會嗎?”
“你的意思是說,季小姐見異思遷,見到好的就拋棄了李少爺?”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人忽然沒了剛才的大膽,變得模棱兩可起來。
另一個人不甘心自己被燃起的洶洶八卦之火就此熄滅,鍥而不舍的追問道:“你說那季小姐不會早就同那白衣公子有什麽了吧。”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什麽似得,恍然道:“對了,聽說季小姐中的那什麽藥還是那白衣公子給解的,是怎麽解得?”
“哎,你可真笨啊。這個問題還用問嗎?”又有人聽不下去,仿佛十分了解內情的接口道:“聽說冀州城中有名的大夫都沒能解得了,那種東西怎麽解得,這還用說嗎?”
眾人恍然。又是一片噓聲。
季長清的臉色,此刻已經是又青又白又紅的模樣。握住萍兒的手微微顫了起來。季帆餘光瞥見,咬了咬牙,臉上瞬間出現一股不可抑止的怒氣,抬腿就要走出去。
“站住。”聲音極低的兩個字從季長清口中被說出來,雖然幾乎沒有聲音,但季帆是習武之人,聽力絕不是普通人可比,自然聽的清清楚楚。他下意識的轉頭去看,便見季長清清亮沉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不知不覺的,哪怕不情願,他還是收回了自己的腳步,重新安靜的站在了原地。
“好了,我們不要再背後隨便議論人家了,趕緊走吧,李少爺剛死,說不定能聽見呢。”其中一個竟然還有這樣的覺悟,可惜的是,她的記性不太好,剛剛火熱朝天的議論一番的也不知道是誰?
萍兒唇角勾出冷笑,這些人可真無恥,李少爺能不能聽到她是不知道了,反正她家小姐卻聽了個清清楚楚。
幾人拉拉扯扯的漸漸走遠,議論聲猶自不停:“哎,你說這季小姐既然都和那白衣公子這樣了,為什麽還沒聽到她即將成親的消息啊”
“季莊主也真是夠可以的,有定力”
“聽說那白衣公子飄逸絕塵,風雅不俗,有可能沒看上季小姐”
“。”
聲音越來越遠。明明說不再一議論了,但走到離季長清幾人很遠還在議論,一直到距離遠的聽不見,那種議論,才因為距離的限製而停止。
季長清臉色已經完全變成了青白色,手腳皆是冰涼。
季帆生瞪著那些人離去的方向牙關緊咬,轉頭對季長清問道:“小姐,您剛才為什麽不讓我教訓她們?”
“你今天阻止她們,明天他們還是會說的。即便你組織了她們,也還是會有比別人說的,你能阻止所有人嗎?”季長清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可言喻的落寞,悲傷,孤寂和無奈。而她清澈的眼睛離,淚水終於無知無覺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