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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不醒

  話說道這裏,問題又重新回到從前。奔堯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混亂思維,再次問道:“若是您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殺了兩個字,奔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說出口,隻是麵色為難的說:“那怎麽辦?”


  “怎麽辦?”曲臨江輕輕重複了一句,幽邃黑眸滿是篤定的自信:“黑衣人雖強,但我也不會輸。”他頓了頓,又想起世事無絕對,便微微歎氣,接著說道:“若是我失敗了,便徹底毀掉無字書,讓紫薇玄鐵再無發揮威力的可能。而陛下,他雖年幼,卻至少還有殿下從旁輔佐,加上朝中還有對虞國忠心耿耿的老臣。雖然黑衣人厲害,但陛下畢竟是正統皇族。沒有了紫薇玄鐵的加持,黑衣人想要成事,也是個未知之數。”


  奔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曲臨江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提前想好了,這就是曲臨江,深謀遠慮,思慮周全,也正是因為如此熬心費力,他的身體才會越來越差。周全,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周全?奔堯忽然心中一動,既然如今曲臨江都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他便再大膽的問一個問題,想到此處,奔堯看向曲臨江問道:“公子,若有朝一日,您真的敗在那黑衣人手下,季小姐呢?我要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她嗎?”


  “長清,”曲臨江低低呢喃了一句,又黑又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墨眸中所有的情緒。但他語氣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清淺哀傷和感歎,卻悉數落在了奔堯的耳朵裏:“若是,我死了,你便更不可將真相告訴她了,若是讓她知道自己恨錯了人,她該會有怎樣的痛苦和悔恨?我保護她,絕不希望她陷入這樣的絕望中。否則,我的保護到頭來,對她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奔堯已經啞口無言,若不是今日他不怕死的,不顧一切的堅持著問出曲臨江心中所想。親耳聽到這些平和卻句句深情的話,從曲臨江口中,被一字一句的說出來。誰能想到,那個向來淡泊寧靜,白衣翩然恍若仙人之姿,臨風而立淺有出塵之意的曲臨江。那個向來沉穩淡然,不將一切事物放在心上,如同站在九天之上俯瞰眾生,身份尊貴的定國侯,竟然是如此深情的一個男子?

  曲臨江的聲音還在繼續,卻漸漸的,變得越發溫柔和煦。他的眼眸,若寧靜的三月春湖,眉目恬淡唇角輕勾,緩緩說道:“既然她當我是她的仇人,那就讓她一直認為下去吧,隻有這樣,我死之後,她才不會再有恨。如此,才可以毫無負擔的,以嶄新的姿態繼續生活下去。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一個喜歡的男子,快快樂樂的終老一生。”


  這一片蒼茫的皚皚雪原,除了呼嘯的寒風聲,和衣服被冷風吹起的獵獵之聲,再沒有其他聲響。忽然,一線淺淡的微黃光亮,慢慢在曲臨江的漆黑如墨的頭發上,和他披著的銀灰色鬥篷上。緊接著,更多的光亮,如同被洇開的水墨畫,漸漸在雪白的大地上潑灑開來。


  天空之中,雲層之上,那久久隱藏不肯出現的太陽,終於以一種倔強而霸道的姿勢,淩駕在大地萬物之上。那光芒耀眼,令人不可逼視。曲臨江微微抬頭,漆黑的眸子,被金色的陽光照的通透澄澈。而他的瞳孔之中,此刻因為溫柔而綻放的那一點微光,看起來竟比太陽還耀眼幾分。


  雪地被覆上了一片晶瑩的微黃,曲臨江的心情忽然從略微沉重,回到了泰然自若的安定。那銀灰色的裘袍上,用金絲細線繡成的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蓮花,幾欲迎著破雲而出的太陽,從他的衣服上掙脫出來,向著天空乘風飛去。曲臨江轉頭,蒼白的清遠容顏,帶著一絲釋然微笑。他忽然低頭,又重重的咳了幾聲,才抬頭麵向奔堯,淡淡吩咐道:“好了,我們現在回去吧。”


  奔堯心中的震驚還沒有褪去,忽然聽到曲臨江的吩咐,終於回過神來。他竟然忘記了,他們已經在這裏站的太久,而曲臨江現在的身體卻很差。


  季劍山莊,接連幾天,到處掛著白色的紙燈籠,襯著潔白晶瑩的雪,顯得格外蕭索冷寂和傷感落魄。季家安靜的幾乎沒有人煙,若不是院子中還有侍衛在巡邏,幾乎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個荒蕪人煙的空置宅院。


  季長清的閨房門口站在很多個守護的侍衛,季帆眉頭緊皺,抓住一個從裏麵走出來的大夫,沉沉問道:“你怎麽出來了?我家小姐怎麽樣了?為什麽現在還醒不過來?”


  那大夫頭戴黑色巾幘,拎著一個四方小藥箱,滿麵為難道:“這,不是我不給季小姐看,實在是看不好啊。據您所說,季小姐之前已經醒過來了,並且還能參加季莊主的葬禮,按理說季小姐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可是,她現在卻昏迷不醒。我已經看過脈象,雖說無力,但卻平穩。平穩卻一直昏睡,這種情況從未見過。恕我醫術淺薄,實在是無法隻好季小姐。”


  他說著,又連連行禮,對季帆求道:“您放了我,另請高明吧。”說完,掙脫季帆就要跑路。


  季帆咬牙,一把將劍拔出,劍鞘仍出很遠,失態的用劍尖指著那大夫說道:“你給我去治,今天若是我家小姐還不能醒來,你這個大夫,以後也不用醒來了。”他實在是被逼的急了,自從季長清跟著辦完季延和李耀的喪禮回來之後,已經連著三天昏迷不醒,初始的時候,他還以為季長清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強烈刺激傷心過度,在加上季延的葬禮勞神費力,才會需要昏迷一些時間,所有他並沒有打擾她,而是希望她可以多多休息。


  但是後來,他便覺得越發不對勁,因為季長清根本不是普通的入睡休息,而是分明已經陷入昏迷,而且,已經連著三天三夜沒有醒過來。他這兩天一直在找大夫醫治,可是,找了很多,都說治不好。怎麽會治不好?明明都說脈象平穩,為什麽還是醒不過來?而現在,眼前這個大夫,已經是第四十七個了,冀州城的大夫,幾乎被他找了個遍。


  那大夫一見季帆拔劍,頓時嚇得兩腿發軟,手中拎著的藥箱咣當一聲落了地。他隻是個普通的大夫而已,哪裏見過這等舞刀弄槍的耍狠陣仗。


  “虧你還是個練武之人,拿著一把長劍對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算什麽英雄啊?”


  忽然,一個略帶嘲諷的輕佻聲音突兀傳來,季帆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去。便見一身玄黑色錦衣長袍,美服華貴,麵容妖美的男子踏雪而來。他的純黑色束腰博帶極長,餘者柔順下垂,輕輕擺蕩在身前。步調輕緩,不緊不慢,唇角掛著一抹淡淡譏笑,姿態慵懶的看著手持長劍的季帆。


  “是你?”季帆眯了眯眼睛,不自覺的放下手中長劍,插入旁邊侍衛遞過來的劍鞘中,同時正視前方,嚴陣以待的看著悄無聲息突然出現在這裏的齊佑。


  這個人他見過,季長清視他為友,化名齊佑。不過,他確實同曲臨江的化名一樣,都是為了掩藏真是的身份。而他的本名,叫齊佑,是當今盧召王的親弟弟。傳說此人性情放蕩不羈,行蹤飄忽不定,與其長兄多年不睦,示意常年在外遊蕩,不肯歸家。


  齊佑神色不動,唇角的笑容稍斂,流光婉轉的眼中微漾,意味不明道:“你知道我的本名?”


  季帆心中咯噔一跳,他竟然忘了,這個人在季長清麵前一向使用化名的,季長清並不知道他本來的身份,隻叫他文右。但季帆卻是從劉季口中知道了他的真是紛紛,如今情急之下,他竟然忘了季長清對他平日的稱呼,而且跳過季長清的認知,直接叫出來對方的真是名字。


  他眼中目光微微閃動,這個齊佑會不會懷疑什麽?盡管季帆心中後悔,但說出的話便如潑出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想到此處,季帆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冷冷道:“齊公子同曲臨江曲的人一樣,同是身份高貴的皇親國戚,卻同時在我家小姐麵前用力偽裝的身份。如今,我家小姐因為曲的人的隱瞞,遭受到了如此大的傷害。作為她的屬下,我如何能不吸取前車之鑒,拚盡全力查清她身邊的所有人?”


  齊佑眼眸深了深,意味深長道:“沒想到你對你家小姐竟然如此關心?關心到她與什麽人交往都要查個清楚明白,我看,你這不是關心,是監視吧。”


  季帆聽了這話,頓時臉色漲紅,反駁道:“你胡說什麽,我隻是不想我家小姐再因為被人蒙在鼓裏這樣的事,受到外人不必要的傷害。”他故意將‘外人’兩個字的音量加重,似乎是在提醒齊佑,他和季長清的關係並沒有多親近。


  齊佑輕嗤一聲,不屑一顧的看著他道:“你自己也說了,你隻是季長清的下屬,那麽,我和你家主人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恐怕還由不得你這個下人來做判斷吧。”掄起嘴上功夫,季帆顯然不是齊佑的對手。兩人剛說了兩句話,他便被齊佑的毒舌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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