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灑脫
Doris不僅漂亮,還幽默風趣,輕而易舉就讓玖月放下了戒心,二人開了瓶紅酒坐在沙發上,頗有些相談甚歡的意思。
“作為前妻,你不是應該很介意出現在前夫家裏的女人才對嗎?可為何你……”
“介意,我當然介意,更何況我仍然愛著Jonas,從未停止。”Doris笑著看她,目光裏都是認真,“可你不一樣。”
玖月的臉上浮起一層薄紅,有些尷尬的垂下眼,“我……我和Jonas……”
“你們是什麽關係都不重要。”Doris打斷她,“重要的是,他愛你,這很不容易。”
玖月疑惑的抬眼,Doris定定的看了她幾秒,然後垂下頭笑起來,“看起來,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Jonas是’Gage’財團的繼承人,你知道嗎?”
玖月誠實的搖頭,Doris挑著眉笑。
“在這個資本至上的世界裏,他是真正意義上的’王子’,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含著金湯匙出生’,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他擁有數不盡的財富。”
“與財富相對的,自然就是自由。世人們總認為擁有金錢才能擁有自由,這個道理不錯,可世人從不知道,打從出生就擁有數不盡的財富,卻是意味著這一生也無法擁有真正的自由,我和Jonas都是如此。”
“我們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是被規劃好的,學什麽禮儀,讀什麽學科,掌握什麽樣的知識……甚至幾歲和誰戀愛,最後和誰結婚,也都是計劃好的,這就是我們這段婚姻的由來。”
她的目光裏劃過遺憾,玖月訝異的挑眉。
“我從小就愛慕著他,因為家族的關係,他是上流社會中的佼佼者,在酒會上,沒有任何一個小姐的目光會投注在除他之外的男人身上,所以我們公布婚訊的時候我很開心,我覺得自己是個大贏家,可我忘了,Jonas從不是一個甘於被擺布的人。”
Doris抿了口酒,動作優雅又美麗,玖月頓覺賞心悅目。
“在成長過程中,Jonas一直不掩飾對自己身份的厭惡,他厭惡周圍所有人對他的阿諛奉承,也不願參與到那些爾虞我詐的資本運作中去,大學畢業之前,我從未見過他真心的笑容,他在自己心裏築了一道牆,把那些虛偽的笑臉都隔絕在外,直到畢業之後,他回國創辦了’淩雲’。”
玖月也抿了口酒,她記得喬文謙曾經跟她說過,錢要花在自己喜歡的地方才算是有意義。
怪不得他會投資一些其他風投公司根本不會投的小項目,例如映像西餐廳。
“我曾對他的決定有過質疑,畢竟’淩雲’那麽小,連’Gage’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Jonas卻投入了十分的心血去運營,現在想起來,這大概也是他永遠也無法愛上我的原因吧,在他心裏,我和那些他厭惡的人並無二致,虛偽,市儈,典型的資本家,他曾嘲諷過我,永遠也學不會一個真誠的笑容。”
Doris笑著癟癟嘴,笑容不自覺的帶了分自嘲。
玖月垂下眼,不知道該怎麽接她的話,他們的世界離她太遠了,她不了解,自然也無法作出評判。
“我曾以為他不會愛上任何人,因為他厭惡的東西其實是人性,這世上沒有人不愛錢,更沒有女人會拒絕一個真正的’王子’,可我昨天夜裏在衣櫃裏似乎被打了臉,他從未如此在乎過誰!”
玖月被Doris誇張的語氣逗笑了,明明是個敏感的話題,Doris的語氣卻輕鬆又隨意,一絲尷尬也沒有,玖月不再強行辯解,她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個女人的灑脫和釋然。
“難道不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更應該討厭我嗎?”她不解的問。
“為什麽?!”Doris的表情很驚訝,“我為什麽要討厭你?!這世上終於有一個人能讓Jonas嚐到愛情的滋味,我為什麽要討厭她?”
玖月越發不解,“可你愛他,不是嗎?”
Doris愣了一秒,攤開手笑起來,“拜托,愛是尊重,是成全,是希望對方快樂,不是束縛和拘禁,更不是把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強行拴在你身邊,彼此折磨!”
玖月嘴角的笑意一頓,定定的看著Doris,她優雅的喝掉手裏的酒又倒了一杯,臉上的笑意沒有摻一絲假,她說的話都直直的落在了她心裏。
“所以,這才是你決定離婚的原因,對嗎?”
“是。”
Doris點頭,碰了碰玖月手裏的酒杯。
“與其變成婚姻裏的仇人,不如讓他變成身邊的朋友,至少我還能看見他幸福,不是嗎?”
玖月垂下眼,眼淚不知不覺的就湧上來。
或許有一天,她也能如Doris這般灑脫。
或許有一天,她曾經迷戀的那個男孩還會回來,這世上會有另一個人可以給他想要的幸福,她或許還能看見他幸福的樣子,以相熟朋友的身份。
她應該如Doris這般灑脫和釋然。
她咽下梗在眼眶中的淚,仰起頭,喝掉了杯子裏的酒。
程然不知道這已經是他在這間空曠的別墅裏宿醉的第幾個日夜了,他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這些日子裏究竟發生了多少事,自從這間房子裏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開始,他的意識都是模糊又混沌的。
他的電話早已被打到關機,所幸,除了手機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途徑能聯係上他。
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與黑暗為伴,與酒精為伍。
他從不知道酒精如此美好,除了能讓他看見這間屋子裏殘存的身影外,還能換來一夜好眠。
能夠讓他不至於睜著眼睛到天明。
他最近總是會想起年少時的事,那些畫麵一幀幀的在他眼前劃過,像放電影一般,他以為電影裏的主角會是自己想象中一如既往的樣子。
可他沒想到,每一幀,幾乎都是玖月。
她不敢抬頭看他的怯懦樣子,她站在樓頂露台對著他笑,她坐在中央公園的池塘邊給他講故事,她咬緊牙關死死的擋在他身前……
十二年前分別的場麵還曆曆在目,回國見麵的那天他曾告訴過自己,他是認真的,縱然他們之間可能沒有愛情,他也不會再讓玖月像曾經那般哭泣。
可如今呢?
她曾給過他一個家,是他自己親手捏碎了!
無盡的悲傷從心裏湧上來,他橫躺在沙發上,黑夜裏的別墅沒有一絲光亮,他伸手去拿酒,卻打翻了桌上的空瓶,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像他此刻的心一樣。
忽然,門外掃過一束光,緊接著開關大門的聲音傳來,他微微一愣,費勁的從沙發上爬起來。
“玖月……玖月……是你回來了嗎?”
他赤著腳跑出去,全然不在意踩到了地上的碎玻璃,玻璃劃破了他的腳,他卻隻顧著往門口衝。
他拉開門,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緊緊的擁住她。
“玖月!你回來了,是嗎?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的眼淚順著眼角留下來,死死抱著懷裏的人不放手,卻許久都沒有聽到回應,一陣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從懷裏傳來,他愣了愣。
不……這不是玖月的香水味……這是……
他放開了懷裏的人,郭芷柔冷冽的眼出現在黑暗中,看向他的目光裏摻雜著怒意和心疼,他一怔,轉過身抹掉眼角的淚。
“你怎麽來了?”
語氣驟然間就生硬起來,郭芷柔生氣的打開燈,倏然襲來的光線刺得他睜不開眼,隻見一片狼籍的客廳裏堆滿了空酒瓶,滿地的碎玻璃渣中間印著一個接一個的血腳印。
她看了看他的腳,心裏掠過一抹心疼,臉上卻還是冷冽如初,“你把自己關在這裏多久啦?!就算是要發泄,也應該有個盡頭吧!”
仍是熟悉的冰冷語氣,冷笑浮現在程然嘴角,他重新回到沙發上,拿起酒瓶仰頭灌酒,喝了很久才放下,“跟你有什麽關係?”
“哼。”郭芷柔冷哼,“是跟我沒有關係,要不是公司出了事,你就算要喝死在這裏也跟我沒有關係!”
程然拿著酒瓶的手頓了頓,依舊仰頭喝酒,“跟你沒有關係才是我最求之不得的事,我以為你一直都知道這個事實!”
他的話像一根針紮進郭芷柔的心窩,她垂下了眼,咬了咬牙,“你不是信誓旦旦要終結掉程氏的舊產業,開辟新產業嗎?現在呢?程氏遊戲公司花了大價錢舉辦的電競比賽今天晚上舉行,你人在哪裏?!”
程然放下了酒瓶,沒搭她的話。
“你想知道現場發生了什麽事嗎?如果你沒膽去看,我來告訴你……”
“場館搭建出了問題,二層座椅大麵積垮塌,一層的觀眾超過五百名,超過半數都受了傷!現場和公關部都亂做了一團,你呢?!你在這裏幹什麽?!”
程然倏然轉過頭看著她,她的目光裏都是怒意,一絲說謊的樣子都沒有!
他下意識拿起電話,點了好幾次屏幕都不亮,他這才想起來電話早就沒電了,他急匆匆的想出門,郭芷柔大聲喝住了他,“等等!”
他頓住腳步,隻見郭芷柔熟稔的從角落裏拿過醫藥箱,強拉著他坐在沙發上,抬起他被劃破了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
他定定的看著她,身體僵得不像話,任由她擺弄著受傷的腳,他不太能感覺到腳上的疼痛,他更在意的是此刻坐在他麵前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關切,她的動作小心翼翼,目光裏都是心疼,連說話的語氣都軟下來,“疼嗎?”
程然一愣,下意識搖頭,驚訝和詫異在心裏交織在一起,竟然還帶來了一絲陌生的溫暖。
她白他一眼,輕歎了口氣。
“公司此時正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你一手創辦的新公司正處在生死邊緣,究竟是生存還是覆滅,就看你怎麽處理這件事。丟了的東西就自己去找回來,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就找機會說,把自己關在這裏喝悶酒,是最懦弱的行為!”
他垂著頭沒說話,乖巧得像個聽媽媽說話的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