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對策
桃氏自古以來守衛北境邊關已有千餘年，整軍皆以桃氏宗親為中堅，吸納其中每一係血親、旁親作為分支，加之依附於桃氏的散族、堂客、門生等等化為枝葉延伸，形成一顆巨樹般的體係。
其群族數量之大，難以精確統計。
但桃府建的並不算闊氣，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座三進院子。
其實真正住在桃府中的隻有桃氏族長一脈，加之各項責事、外請、內務，再有便是些許侍從與護衛。除此之外者，皆駐於邊境之外，以示其僅憂外患、不涉內政之意。
要說桃府有什麽與眾不同之處，便是那棵栽於中庭卻幾乎撐滿整府的千年老桃樹了！
關於此樹多有傳聞：天降樹種，盛而不凋，堅如磐石、刀槍不入！其枝逐日而生，幾乎要伸出府牆之外！高聳入雲，直衝天際。
說來實際與傳聞幾乎無二，羲何帝國總是有如此般的奇跡。
眾所周知，東關翠山亦有“天冠”之稱！其因便是整個翠山其實就是一棵生了萬萬年的巨樹，其樹根縱橫，化得羲何帝國的陸地；樹幹粗獷成山，便是如今俗知的東關翠山。然而從未有人能夠登頂天冠，甚至連建於“翠山之巔”的劍閣，據說也隻達到了天冠一半的高度。這似乎已是羲何中人能夠到達的極限！
亦有說法：萬花城的老桃樹便如同翠山天冠的縮影。
隻是人雲亦雲，傳聞總是會將事實神化。至於天冠如何確實無法定論，但萬花城這棵桃樹還不算那般神奇。
在桃氏守護邊境亦是守護老桃的千餘年間，這棵不朽之樹卻著實凋謝過一次！
有些年月間，桃氏內部曾有青黃不接的時代，血脈傳承出現了短暫的真空。正是這段時間，老桃樹似乎有所感應般迅速凋枯，又在桃氏重整旗鼓後再次盛放！
自那時起，桃氏曆宗曆代皆以精血飼養桃樹，而桃樹則時不時掉落斷枝以供桃氏族人製作武器防身，這棵桃樹便與桃氏變得密不可分，而後桃氏便定以開花桃樹紋樣作為家徽，傳至如今。
桃氏於羲何帝國開國之際便一直存在，其傳承亦不亞於當今羲氏皇族。
可當桃葉立於府前，抬頭望向門頭那塊矗立千年的牌匾之上，那由桃氏老祖親手所提“桃府”二字之時，不由得感覺歲月如灰，不知何時已令其蒙塵。
緊緊抱著懷中的小蘿卜，桃葉緩緩低下了頭，似是不敢敲開桃府的大門。
冬時靜立，冷眸如雪，隻是眼底藏著一抹難以發現的揪心。她並沒有打斷桃葉的沉默，亦沒有遷怒於誰，隻是安靜的等待著。
忽然一聲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此刻的寧靜：“桃子哥哥……爸爸他……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桃葉一聽，頓時有些不忍，隻是柔聲
問道：“小蘿卜，為什麽這麽問？”
“爸爸他……從不讓我來哥哥家裏找你，說我們不能打擾哥哥……”
“……”
桃葉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忽然吱呀一聲響，桃府的門就那麽從裏麵被打開了。迎麵走來一個白發蒼蒼卻麵容和藹的老人，笑著說道：“小蘿卜，你爸爸隻是要離開的久一些，所以暫時把你托付給我們而已。”
桃葉一愣，登時眼圈便有些紅了，略帶哽咽喊道：“三爺爺……”
老者名為管三，乃是桃氏總管，亦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義士，認識的都會稱一聲三爺，桃葉與他親近些，打小便叫他三爺爺。
“孩子，我都知道了！回來就好！”管三拍了拍桃葉的肩膀，他不是個會說漂亮話的人，一字一句都很實在。
“三爺爺……那我以後還能見到爸爸麽？”小蘿卜學著桃葉，試著問了管三一句。
管三看著她，烏溜溜的黑眼珠之中驚魂未定。他是個聰明人，行事果斷周全，不留餘地。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不敢回答這個孩子的話。
當下氣氛變得凝重起來，桃葉與管三四目相對，誰都沒能開得了口。
“終有一天，你們會在某處再次相見。”冬時突然說道。
聽得如此，桃葉不由得愣住了。一向不愛說話的冬時竟也能從嘴裏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但是這句話說的沒有問題，桃葉輕輕揉了揉小蘿卜的腦袋，笑著說道：“冬姐姐說的沒錯。”
小蘿卜也難得綻放出了一絲笑意。
“冬姐姐說的沒錯。”小蘿卜說著說著聲音便低了下去。再一看，已經在桃葉懷中沉沉睡去。
對於一個孩子而言，或許睡眠才是最好的自我保護機製。
不過冬時卻不依不饒的又說了一句：“是冬時！冬，隻有他能叫！”
隻是睡去的小蘿卜並沒有聽到。
當下心中最沉的一顆石頭算是落了地，桃葉也總算能緩一口氣了。
一招手，喚來一位侍從，將小蘿卜交予其手，囑咐著送去房間好生伺候。而桃葉則是拉著管三，繞到了中庭。
來到了老桃樹前，近距離親眼目睹其真容時，相信無論是誰都將為之驚歎。
巨樹參天、樹影婆娑，老桃樹的枝丫如一束巨網，遮天蔽日，幾乎擋住了所有的陽光。而又恰到好處的留有一些空隙，些許日光透射向府內的過道與房屋間的門窗，剛好為各處要點留以照明。
桃葉上前輕撫著樹根，仰著頭望向老桃樹。
老桃樹亦是無風自動，搖擺之間灑下片片花瓣，沁人的清香撲鼻而來，桃葉幾乎在瞬間便覺得周身輕快起來，似是老桃樹在回應桃葉。
管三不止一次見過此等奇景，但無論見過多少次，仍是
不由自主的頷首躬身，為此情此景而心生感慨。
“我也不明白，為何一棵樹能有如此靈性。這棵樹真的能與桃氏有所感應嗎？”桃葉忽然輕聲念叨著。
此時管三上前兩步，答道：“毋庸置疑，桃氏衰而樹竭，桃氏興而樹茂。閱讀桃氏曆史，不難發現，祖輩常以桃樹之變化行事，這棵樹亦是桃氏命脈所在也。”
聽得如此，桃葉沉默了片刻。忽然兩行熱淚順著眼角倏然滑落。
“怎麽了孩子？”管三見此心驚，忙問道。
桃葉搖了搖頭，輕聲道：“若是桃氏毀於我手，真不希望這棵老樹與我一同陪葬……”
管三一皺眉，這十幾年間桃氏經曆了大起大落，桃葉這孩子雖為感性，卻從未有什麽情況能讓他說出這種話。
看來這次的事件或許觸碰到了桃葉的底線，此時此刻桃葉的心境，著實不能以同日而語。
“少主，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管三正色道。
桃葉回頭望了管三一眼，說道：“父親走時應該與你交代過什麽。”
管三一愣，想了想說道：“不瞞少主，宗主所托有三。其一，萬花城移權予巡防衛；其二，桃氏埋在各處的暗哨一概不再通信；其三……”
管三突然停住了。
“是什麽？”
“其三，宗主拆了他的繡花紋袍，所有材料盡數歸還氏族。”管三鄭重道。
“什麽？”桃葉驚呼出聲。
管三點了點頭，又道：“繡花紋袍是桃氏宗主的象征，如今隻為少主所有，其意不言而喻，如今少主便是宗主，宗主的一切決定桃氏都將無條件順從，包括邊境之外的老宗主。”
“……”
桃葉曾想過父親如此行徑的深意究竟為何，將桃氏的一切盡數帶到邊境之外，又將桃氏的一切托付於自己再作定奪。似是要逼迫自己站在桃氏頂端來重新審視當下的一切！
而最終，父親希望自己做出怎樣的決定？是否父親已經看清桃氏的結局？父親眼中的未來又當是怎樣？
“少主問這個，是否心中做了什麽決定？”管三又問道。
桃葉沉吟片刻，默默道：“我準備入皇城，就今日之事向人皇討個說法。”
聽得如此，管三登時瞪大了雙眼，忙道：“少主三思啊！以少主的身份，哪怕去皇城放縱都沒問題。但若是入皇城問責可是天大的決議！當年夫人之事餘波未平，皇族亦求一個體麵，現今當真如此，怕是少主落不得一個好下場。”
聽得管三所言，桃葉怎不知其真切？這些桃葉自然也懂。
“桃氏世代護衛邊境，血肉職責從未卻步，可謂之忠良。世人欺我桃氏落魄，我不計較。倘若以正邪而辯，桃氏亦有風骨！發生在我眼前之事，我不可
能忍氣吞聲！”桃葉一字一句，頓挫鏗鏘。
“我從小生在皇城，長在皇城，是非善惡見得多了。人皇腳下或許不謂之善惡是非，可在我萬花城並非如此。有些責，這世上或許隻有我來問才合適。”
管三的情緒跟著桃葉的語調起起落落，看著眼前的桃葉，他還從未見過後者這般認真。
“我明白，這是個賭上桃氏一切的決定。然而父親早已將一切帶出了邊境，我想，便是為我排除後患。順便，還為我留了一條後路！”桃葉笑道。
管三不解，先前一番話還在管三的意料之中，可所謂後路，他當真不明。
“父親的本意，應是想讓我離開羲何帝國！”
“什麽？”不隻是管三，就連身後的冬時都發出了一聲驚呼。
桃葉顯然被嚇了一跳，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又道：“此處無外人，你我皆知，有些事情整個桃氏都未曾真正放下，我亦如此，父親自然也知道。這些事終究會落到我頭上，我也必然會做個了斷！”
桃葉頓了頓，又道：“可現在的我，無論是領導桃氏還是與過往糾結都還不夠資格！在桃氏的羽翼之下，我終究隻能是個繡花鳥罷了，若欲曆練成長，或許隻能離開羲何帝國。而父親必然是看穿了這一點，才不留後患，好讓我能在離開之前放手一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