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年夜
淩俐有些心神不寧,忽然,眼前南家老宅的門,開了。
“回來了?”隨著吱呀一聲木門合頁老化後的響聲,是陸瑾然的聲音響起。
她身上一件單薄的白色連衣裙,加寶藍色的針織衫,臉上脂粉未施,頭發披下來剛好在肩膀一下一點。
和頭一次帝都見麵時候陸瑾然光鮮靚麗渾身名牌的模樣,她現在的打扮完全是另一條溫婉可人的路子,可又和她身後青瓦白牆的院子,那樣協調。
南之易眸子一緊,再之後,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
他輕哼了聲,朝著院子裏走去。
隻是,在經過她身邊時,微側過臉,說:“你再怎麽扮,也成不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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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臨近,南家所在的芙蓉小鎮,終究還是漸漸地熱鬧起來。
停在古戲台的車輛增多,鎮上出現了青壯年的麵孔,還有穿得花團錦簇的小孩子,一口標準普通話,在青石板的小巷子裏竄來竄去。
南之易和淩俐這些日子,也過得相當簡單。
早上起來,就開二十幾公裏去療養院看奶奶,路上經過一家湯粉店正好解決早飯。之後,在療養院蹭了午飯,等奶奶午睡醒來再曬會太陽,到了五點,就又開車回芙蓉鎮。
路上經過的一家牛肉鍋,又正好解決晚飯。
偶爾一天換了陸瑾然去療養院,他們不用外出,南之易則端著椅子上了樓頂,一整天地曬太陽。
看得出來他是完全放鬆的狀態,心情也很不錯,但卻始終對忙裏忙外承擔起所有家務的陸瑾然,不大搭理。
淩俐卻是有些心疼陸瑾然的。勞心勞力不說了,南之易的冷眼也不說了,最可憐的事她還要被記憶力衰退的南奶奶,一口一個“冬生”地戳心,實在是有點難。
也難怪自從她和南之易回來了天天陪奶奶,陸瑾然就很少去了。
她一直知道南之易對南之君有看法,不願意親近,有時候甚至和刺蝟一般,出言不遜。
但是,陸瑾然怎麽說也是他嫂子,是個女人,不該受到這樣的遷怒。
淩俐本想勸幾句,可剛剛提起陸瑾然的名字,南之易就會變臉,心情好的時候最多不說話,心情不好的時候,不管是什麽場合,拿起腳就走人,一點麵子都不給淩俐留的。
氣得她好幾次垮下臉要教訓人了,然而,卻總是被他的胡攪蠻纏把事情混了過去。
也不知道南之易哪裏學的流氓理論,認為沒有什麽矛盾是不能用身體和靈魂的深層次交流解決的,往往淩俐這廂還在生氣,他就開始動手動腳起來。
偏偏淩俐又有怕癢這個軟肋在,次次都被他得逞,被折騰到有氣無力渾身酸軟,哪裏還記得生氣了?
感化不了南之易,淩俐隻好在背著南之易的時候,對受氣的陸瑾然道歉:“委屈你了。”
陸瑾然總是不在意地笑笑,顯然已經習慣。
淩俐很想再問問他們兄弟之間到底有什麽瓜葛的,不過想起南之易的臭毛病,又覺得問不出口。
算了,以她目前被南之易吃得死死的狀態,還是不要不自量力想要去調停他們兩兄弟吧——南家這兩個,哪一個都不好惹。
想明白這點,淩俐也就不再糾結,安安心心地等待南家父母回來。
除夕當天上午,南之君和南家父母,終於也回來了。
陸瑾然一大早就開車去接他們,而南之易帶著淩俐,去了療養院,接了奶奶回家——曹媽是北方人,在小年之前,就已經回家過節去了。
午飯時間,南家的一家人,終於全部到齊了。
淩俐本來以為南家兩兄弟是最難搞定的人,沒想到,這個除夕,讓她見識到了另一個魔頭。
那就是陸瑾然口裏的她和南之君的兒子——十二歲上初三的又一枚南係學霸——南宇穹。
南宇穹的臭脾氣,倒是和南之易挺像。第一次見麵,就給了淩俐一個下馬威——隻瞄了她兩眼,就直言不諱地和南之易說:“小叔叔,你女朋友看起來一臉蠢樣,你就不怕以後生不出和我一樣聰明的孩子?”
淩俐:“……”
盡管南之易當場就賞了這小子一個爆栗,結果,南宇穹倒是和南之易親近地不得了,一直崇拜地跟著小叔叔身後,滿眼放光。
眼見著一家子團聚,南奶奶樂嗬嗬的,嘴裏嘟囔著方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午飯是南之君做的——早上出發之前,陸瑾然就準備好了食材,南之君則是一到家就開始燒鍋炒菜,不到半個小時就端出十來個菜。
味道竟然還都很不錯的……
甘沃語毫不吝嗇自己的讚歎:“我們家,還是小君最能幹。”
淩俐再一次確定了南之易挑剔的味蕾來自於哪裏——曹媽、南之君、田正言,這三個大保姆都做得一手好菜,養出來的小吃貨自然是挑剔得要命。
吃完飯,淩俐有些想睡覺,回屋眯了眯眼,再出來已經見不著南之易的蹤影。
她跑去他常曬太陽的地方——沒人;去奶奶的房間找——也沒人;打他的手機——關機?
忽然緊張到背後一陣寒意,淩俐握著手機,不知所措。
這人,又跑到哪裏去了?怎麽都不和她說一聲的。
好在,她還沒來得及驚慌,就看到老宅的門口出現一個瘦高的人影。
眼見著南之易滿頭大汗地進屋,淩俐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什麽毛病?現在你都不是一個人了,還不開手機?”
南之易摸了摸褲兜,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少了點什麽,手機沒電了剛才扔堂屋充電,忘記帶了。”
“真的?”淩俐將信將疑,“下午幹什麽去了?”
南之易眼珠子一轉,忍著笑,說:“保密,晚上再告訴你。”
眼見淩俐要發火,他忙拍拍她的頭頂,又伏在她耳邊:“乖了,我真的是因為忘記充電了,不是故意關機的,你知道,我現在就隻有你的。”
淩俐臉都羞紅了,結果一轉頭,看到南懷仁走進來。
她忙放開手裏拽著的領子,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南懷仁也裝作什麽都沒看見,聲音很正常:“今天的晚飯,到戲台那邊吃,鎮長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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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鎮流傳百年的傳統,據說就有一項是春節時候請全鎮人吃流水席,擺足三天的那種。
這傳統隨著時光流逝不斷演變,到了今時今日,也就是意思一下,在鎮子最大的戲台邊擺上十來桌傳統飯菜,願意吃的就去,不願意的,在家團圓自己吃好吃的新鮮的,也沒人追究和記恨。
難得回一次芙蓉鎮的南家,算是鎮上的翹楚,這次純屬衣錦還鄉的那種,自然是被才上任一年的鎮長惦記的。
所以,自從陸瑾然陪著奶奶回來、請人打掃、修葺老宅的時候,鎮長就已經來請過好幾次了。
畢竟生於斯長於斯,南懷仁對芙蓉鎮還是很有些感情的,決定捧一次場,於是帶著全家人赴宴——除了奶奶,和甘沃語。
奶奶吹不得夜風,自然是不能去的。而甘沃語則說自己一年裏好容易盡孝一次,也不出門,所以留下來照顧奶奶。
南家人到的時候,桌子已經坐滿七七八八,隻是淩俐搭眼一看,總覺得有點古怪。
再一看,她終於瞧出這流水席,和阜南的有什麽不一樣。
那就是涇渭分明——男的一桌,女的一桌,除了還要坐媽媽膝蓋的小孩,每一桌都是性別一致的。
他們一到,鎮長已經非常熱情地前來邀請南懷仁以及南家兩兄弟入座主桌,甚至連南宇穹這個小P孩都有份,但看也不看淩俐和陸瑾然。
淩俐忽然有些懼怕,拉著南之易的手,悄悄問:“那我坐哪兒?”
南之易還沒來得及回話,陸瑾然已經挽過淩俐的手,笑著說:“跟著我就好。”
這一頓晚飯真是吃得難以下咽。
倒不是菜不好吃,主要周圍全是陌生人,除了陸瑾然泰然自若,同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桌的,一圈子好奇的中年婦女的目光,其目標瞄準的都是淩俐。
很不習慣成為焦點人物,淩俐心裏是如坐針氈的感覺。
尤其是,她總能感受到,背後似乎有不懷好意的目光,總是往她的方向凝聚。
淩俐對自己的第六感還是有些自信的,這如芒刺在背的感覺,實在太明顯。
她實在忍不可忍,終於回頭,凝眸,朝著她以為的目光的來源看去。
卻不料,她還真的發覺,幾米遠以外的一桌上,有幾個女人,注意力就在她的方向。
見她回頭,她們不僅目光不閃不避,反而還竊竊私語起來。
沒想到背後議論人也能這麽光明正大,淩俐氣不打一處來,正想該以什麽形式回應表示自己不喜歡被人議論,卻不料忽然有人撞了撞她的肩膀。
回過頭,意外地對上一雙黝黑又澄澈的眼。
南之易衝她眨眼:“那桌太無趣了,我跟你們擠擠。”
說完,還真搬來個小板凳,又端過來自己的碗筷,非要擠在淩俐旁邊。
於是乎,在男女涇渭分明的席桌上,淩俐這一桌風景獨好,十個女人加一個男人的組合,特別顯眼。
南之易是向來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的,南家大家長和南之君,也相當知道南之易的毛病,早就見慣不驚。隻有淩俐哭笑不得,一邊食不知味地吃著飯,一邊接受著周圍上百號人的目光洗禮,不僅吃得胃疼,眉心都忍不住在跳。
吃了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南方自然也沒有要圍在一起看春晚的習慣,有些意猶未盡地轉場聊天,南之易則拉著她的手,靈活地避開了三三兩兩的人,到了停在戲台旁邊的汽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