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這上午蘇南領著三歲的侄子在後麵的菜園摘杏。
菜園需要從大石榴樹北一條一米寬的夾道走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方方整齊的菜畦,貼地而生的油菜,韭菜,生菜,茴香,蔥,青翠欲滴。綠的辣椒,紅的西紅柿,紫亮的茄子,已結出今年的新果。絲瓜,黃瓜,豆角是在架子上長的,扁扁的綠葉在風中婆娑,那些黃花就開在中間很妖-嬈地笑著。還有爬上牆的冬瓜藤,藤蔓粗壯,葉子大得像蒲扇,已經掛上滿了碗口大的冬瓜,嫩綠嫩綠的,上麵滿是細長的絨毛。
一切都水靈靈的似乎能看到它們在伸展腰肢。菜園西北角是棵茂盛的梧桐,樹冠像傘一樣倒扣著,東北角就是一棵杏樹,掛滿了即將成熟的果兒。這棵杏樹是蘇南七歲那年在溝邊發現的,當時是株像草一樣的幼苗,現在已然風華正茂,結的杏子不是那種又又酸的平常杏,是又大又甜泛著點紅的大水杏。杏子大部分未熟,隻有樹頂上向陽的一撮泛出了熟透的紅,杏子不能打隻能摘。侄子王賜跳著腳眼巴巴的要吃杏,蘇南隻好發揮幼時的特長,其實這點樹對她來實在不算什麽,隻是這幾年姑娘大了,這技能也就擱置了。杏樹的皮是光滑的,因為正值壯年樹幹還泛著光澤,蘇南抓住樹幹腳踩第一個樹杈,一使勁兒翻身上樹,爬到第三個樹杈置身於一片綠葉之中,風刮過葉子還癢著自己的臉,伸長了腰,眼看就要夠著了,墊起腳抓住一個。"姑姑……姑姑……"王豆豆殺豬似的跑來。蘇南手一鬆杏子又彈了回去:"王豆豆,你叫喚啥?杏子又被你嚇回去了,一個也不給你了!"蘇南還想再訓王豆豆,但發現她身後跟來一個人,待她看清,媽呀,要不是身手機靈,就從樹上晃下來了。
來人正是宋景文,他無比驚訝的望著心中林妹妹似的她,今威風凜凜的站在樹叉上叉著腰大聲訓人。宋景文來到樹下仰起頭,蘇南透過樹杈往下看。"蘇南,你真不是個淑女!""你怎麽來了?""還以為你在房中聽著古琴,焚著香,長袖飄飄的寫毛筆字呢?"顯然宋景文對見到蘇南的情景是幻想過的。
吃不吃?"蘇南遞給他一個最大的杏子,宋景文回過神來,趕緊接住。"姑姑好棒喲!"屁孩王賜拍著手叫道。"馬屁精!"蘇南把杏子的皮撕下,杏肉塞到王賜的嘴裏。王豆豆十五歲了,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了然姑姑和這個男子的關係,朝著蘇南做鬼臉,吐舌頭,又做個羞羞的手勢。蘇南把剩下的一個朝王豆豆扔了過去。
宋景文正陶醉於菜園的綠葉黃花,發現蘇南已率領侄子侄女走到夾道中去了,唉,太不給麵子了,趕緊跟著走吧。走進客廳,父親哥哥都端坐著,宋景文也正兒八經的坐了過去。蘇南看到客廳一角堆了好幾件禮物,感覺有些不自在,徑直走到自己的臥室去了,王豆豆也擠了進去。"這孩子!"王大姑趕緊圓場,"年紀,怕羞,宋啊,你別見怪!"轉身又去開紗門子,兒媳婦劉玉靜端著切好的西瓜進來了。哥哥給宋景文拿了塊切的端正的西瓜,王賜不怕生趴到西瓜上來一口,西瓜汁順著嘴角流到了胸口。"看這孩子,快抱出去。"王星,劉玉靜去抱王賜,這鬼撤著腚啥也不走。"讓他在這就行,孩子真可愛啊!幾歲了?"宋景文問道。"剛過了三周歲,你看這鄉下孩子不懂禮貌。"王大姑話時這時臉上是堆滿笑意的,生怕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婿再跑了。"快過來叫叔叔!"劉玉靜也積極主動起來。"叔叔好!"王賜奶聲奶氣的喊。""你好,帥哥!"宋景文邊邊拿出一個紅包。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王大姑趕緊給宋景文塞回去。宋景文不習慣這種婦女間的熱情拉扯,把紅包放在茶幾上。王大姑讓也不是收也不是,八麵玲瓏的,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主要是因為她平常打交道的人,沒有這種層次的,不知道人家的處事方式。蘇堯聖開口了:"宋啊,家裏父母身體可好?""好!好!""兄弟幾個呀?""三個姐姐,都已經出嫁了。"蘇堯聖不卑不亢以長者的身份寒暄了幾句,蘇堯聖正和宋景文一問一答,聽到蘇南的臥室傳來王豆豆的尖叫,接著又是壓抑的笑聲。宋景文眼睛老是斜著向那看,心不在焉的回應了幾句。看到王大姑和媳婦正要轉備飯,忙起身告辭,被巨大的熱情包圍著,宋景文有點不自在。王大姑和劉玉靜進了臥室一會兒蘇南出來了,還把剛才爬樹的那身行頭換了下來。"你的自考成績出來了,不去拿成績單嗎?"宋景文,借口,多麽明顯的借口啊!劉玉靜頓時明白過來:"南讓宋帶著你去拿吧!"王大姑也趕緊附和著,婆媳難得這麽心有靈犀,步調一致!蘇南可不想在家饒眾目睽睽之下跟他走:"不去,以後再吧!"王大姑一聽在蘇南背後戳她的脊梁,劉玉靜挽起蘇南的胳膊往外走。
宋景文:"去吧,一會兒就回來,我今正好有空。""宋啊,麻煩你了,這孩子太,不太懂事,你多擔待!"王大姑也拉起蘇南的胳膊,全家人送到門口,既然躲不過,就索性大大方方的上車吧。宋景文一邊開車,一邊:"蘇南,我給了你手機號,一個月你愣是沒理我。我如果這次不來你家,咱們倆是不是就這麽斷了?你到底是咋想的,今明白,如果你不喜歡我,我絕不強人所難!"看來宋景文確實憋著氣了。蘇南低著頭,這個問題每都在她的腦海盤旋,《簡愛》中:愛是一場博弈,必須保持與對方不分伯仲,勢均力敵,才能長此以往相依相惜。因為過強的對手,讓人疲憊,太弱的對手,讓人厭倦。好一會兒,蘇南抬起頭正色地:"在你麵前,我很自卑;和你交往,我很壓抑;見到你,我很緊張。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喜歡我,我們明明是兩種水層的魚,非要擠到同一層,其中一條會不適應,我也不願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看著蘇南那認真地表態,宋景文不僅哈哈大笑,索性靠邊停車,看見蘇南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他抽出一根煙,慢慢吸了一口,透過煙霧緩緩地:"你問我為什麽喜歡你,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我隻知道我就想見到你,這一個月我都帶著手機生怕錯過,看到陌生號碼,我就趕緊接,結果每次都潑一臉冷水。所以我才到你家找你,我也是個薄臉皮的人,這次我……我……去你家不知道要鼓起多大的勇氣。
"蘇南聽了,臉上心裏都火辣辣的。"至於你的差距,隻要你不嫌我老,不嫌我比你長的醜,就沒有差距。"宋景文道。蘇南一聽他又開始油嘴滑舌,不正事,不僅"哼"了一聲:"我的是很認真的!"宋景文低聲:"我也是很認真的!""我覺得……我覺得我無法麵對韓君如,她的痛苦確實是我們帶給她的。"宋景文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人不大,想法還挺多,行,如果真要責任的話,這與你有什麽關係?我和她分手後好幾個月才和你有的聯係,和你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櫻我和她見過五次麵,從沒有承諾過什麽,隻是試著交往一下,算了,就算我不對,我給他爸爸過,暑假我會把她調到市裏的學校,從此兩不相欠!"蘇南對他的決絕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
"蘇南,今我們正式開始交往了,以後有問題交給我,你隻負責……""負責什麽?"負責我想見到你的時候,能見到你;負責想和你話的時候,能聽到你的聲音;負責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臉一下子熱的漲了起來,蘇南捂住耳朵,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哈……哈……哈……"一路揚長而去。"我們不是去市裏嗎?"蘇南以為談戀愛就是去市裏吃個飯,逛個街,看場電影,林清她們都是這樣的,宋景文笑而不語,一副專心開車的樣子。視野越來越開闊,兩旁斷斷續續的出現了蘆葦。從一個岔路口拐下,蘆葦越來越密,時不時飛出一些不知名的鳥。"荒無人煙呀!""為什麽要有人煙呢?"出現一個路卡,宋景文放下玻璃,那人看了一眼,點頭哈腰的放宋景文進去。路在延伸,兩旁茂盛的蘆葦像綠色的牆密不透風。"白鷺!"順著宋景文的手指,蘇南伸長了脖子,呀,它扇動翅膀的樣子真美!幾隻白鷺扇動著優美的翅膀,在蘆葦上空掠過。
"白鷺,又來了,又飛來了幾隻"蘇南為自己的發現驚呼道。"那是白鶴!"蘇南撇撇嘴:"分明是一樣的,就是一樣的!"宋景文:"行,你賜它什麽名就是什麽名,隻要不叫蘇南就行!"被蘇南恨恨的盯著,宋景文心裏樂得滋滋冒泡。眼前的蘆葦消失了,視野頓時開闊,一片片荷塘出現的眼前,放眼望去,與雲與水相接,水汽氤氳,仿佛置身人間仙境!大蘆湖濕地風景秀麗,享"二環,四帶,八景"之勝,碧水與藍相接,禽鳥與落霞齊飛,有"千水歸蘆,萬水流蒲"的美譽。路邊有幾間茅草房,出來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熱情的招呼:"宋主任,今過周末哈。"宋景文點點頭:"還有船嗎?""有!""要電的,不要漿的!"有!有!您一會兒在船上吃,還是在岸上?
"宋景文想了一下:"在船上吧!"宋景文背上包,領著蘇南向船走去,一隻綠底白幫的電動船,條紋的頂棚用杆子高高支起,既遮陽又不擋視線。上船,裏麵很幹淨也寬敞,能放開五六個人。宋景文在船頭掌握方向,船一會兒駛入湖的深處。順著水道,兩邊是鋪蓋地的碩大荷葉,中間星星點點的荷花,有盛開的,有半開的,還有骨朵的,有粉的,有白的。荷葉的柄很粗壯,把綠色的擎蓋高高頂起。蘇南興奮的一會兒趴在船的左邊看,一會兒又趴在船的右邊瞧,伸出手,摸摸這片,再去摸摸那片,還不時撩起一捧水灑向近處的荷葉,水珠在荷葉上肆意滾動。"哈……哈……"蘇南越潑越瘋,於是附近的荷葉都被雨露均沾,風一吹,水珠亂竄,一會兒又匯集成一個大水珠。宋景文在船頭側著身子斜躺著,看著眼前的美人,美景,她在鬧,他在笑。宋景文想伸手采朵蓮花,"你幹什麽?不許摘!""想借花獻佛!""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想不到蘇老師很憐香惜玉啊,這一點我們很像哦!
"宋景文眉眼一挑戲謔地。"隻覺得它在那裏活的好好的,沒招誰沒惹誰,你一伸手就讓她香消玉隕了。""阿彌陀佛,女施主菩薩心腸啊!""讓它好好在那生活吧!"蘇南有點累了,閉上眼睛躺在船底,什麽也不用看,什麽也不用想,隻能感到水流的浮動。茫茫湖海,隨流飄蕩,任意東西,身體也似乎舒展到不出的大。忽然感到臉上有一陣熱氣,舒緩的睜開眼,宋景文用手支著頭側躺著,臉離自己很近,俯視著自己,滿含柔情的眼睛有一個的自己。蘇南一激靈,趕緊坐起來,剛才那曖昧的距離,讓她感覺臉上有點熱。"總算醒啦!"宋景文有點訕訕的。"你才醒了呢,我又沒睡著,就閉了一會兒眼。""是啊,蘇老師你隻是閉了一會兒眼,我可守護了你半個多時。"啊,尷尬了,我怎麽會睡著呢?"你怎麽不叫醒我?""叫你幹什麽?挺好看的!"宋景文笑得有一點點無賴。
想到宋景文就這樣瞅著自己而自己卻渾然不知的美睡,呐,太恐怖了。撩起一捧水趁其不備全甩到他臉上了"叫你笑!"宋景文絲毫沒有防備:"蘇南,你還會搞突然襲擊!"宋景文反手一撩,飛揚的水花撲向蘇南,全被擊鄭蘇南雙手捧水訊速還擊,"哈哈哈!""咯咯咯!""不玩了,不玩了!"蘇南舉手投降了。蘇南衣服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胸前,額上的水滴流到眼裏,澀澀的,眼前一切有點朦朦朧朧。隻見宋景文頭發一撮一撮濕漉漉的站著,水珠從頭發流到額上,又穿過含情的眼角,滾到飛揚的嘴邊,順著下巴滴落到起伏的胸脯上。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無涯的時間裏,有那麽一瞬一個饒心和你的心是緊緊相連一起跳動的就夠了,那一瞬足夠溫暖一生。胖女人坐著船送飯來了,打開食盒,把飯菜一樣一樣放在一個竹桌上。蘇南驚喜的看到每樣菜都盛在一個大荷葉上,荷葉展開鋪滿整個桌子。真有點餓了,宋景文遞給蘇南一雙筷子和一個荷葉,自己也端起一個荷葉。"吃塊黃河刀魚,這種刀魚隻在劉春園閘口那櫻"整條黃河刀魚隻是簡單一炸,但是味道卻真的很不錯,還有煎的成片的梭魚。韭菜炒河蝦,白嫩嫩的藕被拍成塊撒上白糖和白醋。一人一個稻草捆著的荷包,打開是清香撲鼻的白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