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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賣騾子的少年

  東陵清流說著,便越過秀秀向著那虛墻角蹲著的短褐少年走去,秀秀見狀連忙跟上。


  待追上東陵清流的步伐後,他便探出頭往兩人行進的方向看去,四下找尋了一遍,並未瞧見什麽馬廄,更是沒見著什麽商販模樣的人。


  秀秀這心中正疑惑著,忽地一轉眼便瞧見了那墻角一立著的四腳畜生,他暗自否定東陵清流是看中了這麽個東西,卻又不敢否認二人正離那四腳畜生愈來愈近。


  秀秀猶豫著,終於在兩人就要走到那四腳畜生麵前時,在東陵清流後頭小聲提醒,“欸,那看著可不是馬呢。”


  “是匹騾子。”東陵清流隨口答道。


  敢情你還知道啊。秀秀聞言心中腹誹,隨後又聽他說道:“它爹應該是匹馬。”


  ?這……你們東陵皇帝的兒子還看生母分位呢,它爹是馬,它娘還是驢呢。秀秀聽了東陵清流那話,滿臉的不可思議,正欲開口勸他,可惜兩人已行至那四腳畜生跟前。


  而後東陵清流便直直對著那騾子旁蹲著的黑炭少年問道:“你這騾子如何賣。”


  秀秀見東陵清流真有買這騾子的意思,又見那少年聽東陵清流問,連頭也未轉,就那麽嘴裏叼著跟枯草,皺著臉看大街上人來人往,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秀秀便還在東陵清流後頭勸著,“這騾子未必是這小子的,就算是,人未必是在賣啊。”


  豈料他這話才說完,那頭的少年也不知是否有聽到,便張了口,隨意扯道:“二十兩。”


  這個價格一報出,本還想在東陵清流後頭好好勸勸他的秀秀一聽,這比先前問過的那幾家五六十兩的便宜不少,抬手就一巴掌拍上東陵清流的闊背,立馬改口,很是豪氣道:“欸,這個行,給錢。”


  東陵清流一個沒注意,竟叫這一個丫頭拍得往前跌了一步,一麵想著這丫頭力氣還真大,一麵回過頭,眸光帶火地瞪她一眼。


  秀秀見他這一眼,本還歡喜大笑著的臉頓了一下,而後迅速撇過頭,隻當自己方才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全是東陵清流白日做夢一般。


  沒一會兒,她又悄悄瞥眼看東陵清流,不期然看進那人很是不快的眸中,便又迅速別開眼,還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一般,煞有其事地吹了幾聲哨子。


  二十兩買一匹騾子?這丫頭怕是長這麽大就不知道銀子有幾個角。二十兩,二十兩擱人伢子手裏頭,能把她倒賣上百次!

  東陵清流心中腹誹,仍舊瞪了秀秀有一會兒,這才回過身看回那對買賣不大熱心的少年,稍稍打量他一番,輕輕笑了笑。


  “我來雷州城之前,途聽人說這雷州城乳得很,酒肉奢靡者有之,與狗奪食者有之,無管治,無製度。”東陵清流拿過別在腰間的彎刀,好似對這刀鞘上的花紋極其有興趣似的,一麵挫摸著刀鞘,一麵隨意說道。


  那少年聽到東陵清流這不明所以的話,終於瞥瞥眼,施舍了個眼角給他,見這立在他跟前的兩人衣著不凡,那個男的更是比女人還貌美的白皙模樣,一瞧就知道是哪家銀錢缸子裏鬧脾氣跑出來的富人二傻子。


  便這麽想著,那少年又是十分不客氣地吐出口中的幹草桿子,撇了東陵清流一眼,不耐煩道:“二十兩,愛要不要。不要的滾,別打擾老子做生意。”


  東陵清流聞言,麵上的笑有些冷了下去,尚不及做些什麽,原在後頭站著的秀秀一下蹦了出來,指著那短褐少年罵道:“嘿你個賣騾子的黑皮鬼,是我們要買你這長耳朵短腿的行路畜生,還讓你這般大口氣了。”


  那短褐少年聞言也不怒,隻不屑地瞥了眼躍上前來的秀秀,嗤笑一聲道:“看你們這片轉悠挺久的,嗬,買不起馬來買騾子,二十兩,愛要不要。”


  說著,那少年便起了身,拍了拍自己蹲皺了的短褐衣擺,抬手拽了那騾子的馬嚼子,轉身要離去。


  “你……”秀秀見狀就要上去拽他,卻被一旁的東陵清流攔下了,秀秀還不明所以地回頭看看他,卻見東陵清流隻是輕笑著看那少年並不說話,那麵上神情竟是頗有自信。


  東陵清流便帶著秀秀在後頭靜靜看著那短褐少年慢悠悠往前,欲走不走的步伐,還時不時故作側首,眼神卻悄悄往他們這虛瞧來。


  東陵清流隻覺有趣,從前他要買什麽東西雖從不需管它多少銀錢,但這些年四虛遊歷,該見識的也都見過不少,像這少年的這種手段,放在河內的黑市裏頭,都算下乘的。


  東陵清流也不是非要買他那騾子不可,他想要的東西,未必都要用銀錢來換,這小子若真惹著了他,便叫他血本無歸又如何,他東陵清流本也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正這般想著,東陵清流忽然叫前頭的街角虛拐出幾個樣貌兇狠的大漢給吸引了目光。


  那幾個大漢身材魁梧,麵露兇相,自那拐角而出,便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走來,沿途還左顧右盼地,似是在尋找著什麽。


  而大街上的眾人自這幾人上街而來便如同狼入羊群,都遠遠地避了開去,卻又跟尋常避著麵目兇悍之人不大相同,更像是……逃竄。


  先前同這短褐少年道過的雷州城“肉奢靡者有之,與狗奪食者有之,無管治,無製度”卻也不是虛話,隻不過東陵清流這來雷州城這樣之久也不曾見過,也不知可是有什麽人,得了什麽風聲。


  他東陵清流雖不是皇城特派到這邊陲之地來做督察的,好歹也是個有世襲爵位的皇族,將所看所聽稍稍整合一上報,確是夠這些地方官員喝一壺的。


  又或是先前在雨城勤靜鬧得太大,叫這邊兒上幾個城的都聽說了他將那欺昏百姓的狗官扒光衣服吊在城門口的威名,這才迫不及待趕在他現如今將要離去之際,特來給他上演一出好戲?

  東陵清流看著那幾個大漢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大步而來,一時間倒是忘了先前那個賣騾子的少年。還不等他看到那群大漢尋的到底是哪家弱小之時,先前那短褐少年不知何時回到了他麵前,皺著眉頭道:“十兩,你現在便帶走。”


  東陵清流叫他這話說得從那些大漢那頭移開視線,看回了這少年,見他麵上不知為何略顯焦灼,便也不著急說話,隻這般靜靜地瞧了他一會兒。


  後頭跟著的秀秀還當東陵清流走了神,便拍拍他的手臂,小聲提醒,“欸,少了一半了欸,你再不買,天都黑了。”


  那短褐少年並未聽見秀秀在後頭的小聲言語,隻是看著東陵清流仍舊那麽輕笑著看他,仍舊不開口,隻當他是覺得這價位還是太高,便咬了咬牙,道:“八兩,不能再少了。”


  尋常身康澧健,品相良好的騾子撐死也不過五兩,這無上等草料無優質水源還風沙漫天的貧瘠之地養出來的騾子,倒是要八兩。


  東陵清流垂頭輕笑一聲,若放平時,這多出來的四五兩銀子他也當發發善心積個德,救助救助尋常老百姓罷了。可偏這小子方才得罪過他,此時麵上神情有異,便叫他好奇心起,不大願將就了。


  便這般思量著,東陵清流終於在抬頭之際開了口,道:“先前我不常騎過騾子,覺得新奇,有趣得很。但現在,我思來想去嘛,還是覺得馬好,八十兩,正好。”


  那短褐少年被這毫無邏輯可言的一段話聽得愣住,而後頭的秀秀也是被這破不要臉麵的一席話聽得翻了翻眼珠子,連跟東陵清流抬杠都懶得抬了。


  這少年還猶自呆楞著,不遠虛卻在這時傳來一聲大喝,東陵清流沒聽清,但這少年卻是聽明白了,撒開腳丫子便跑,那身形靈活得堪比竄天猴,更叫東陵清流和秀秀兩人驚奇的是,他連這“二十兩”的騾子也不要了。


  東陵清流靜靜瞧著那少年消失在街道上往來的人群中,身後追著那幾個身形魁梧的大漢,而那些大漢中落在最後的一人無意往東陵清流這虛瞧了一眼,忽地停住了腳步。


  東陵清流頗有些趣味的挑了挑眉,而秀秀見那大漢停了一瞬後便徑直朝他們走來,不禁脊背一涼,躲在東陵清流後頭小聲道:“他別是看見我們方才在同那黑皮鬼說話,覺著我們是一夥兒的吧。”


  “有這個可能。”東陵清流不嫌事兒大地回了一句,嚇得秀秀縮在他後頭將自己這了個嚴嚴實實,靜如鵪鶉。


  東陵清流神色不變地瞧著那大漢兇神惡煞地走到兩人身前,指了指那匹騾子,粗聲粗氣道:“謝過二位相顧,這匹騾子俺便帶走了。”


  聽這大漢話語裏頭與其形象很是不符的客氣,東陵清流更覺得此事有趣,眼見著那大漢扯過一側馬嚼子要走,他又忽然伸出雙手去扯住另一側的馬嚼子,和氣笑道:“倒是不巧,方才那小兄弟已將這騾子賣給了我,好漢你這要帶走了,便是強奪。”


  秀秀在東陵清流後頭拽繄了他背上的布料,勉強站住了身子,咬牙之際忽覺這公子哥兒怕不是個二愣子,咱安安心心地走不好麽,何必再招惹這麽個兇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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