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時而愚鈍
傳信的連滾帶爬從旅館衝了出去,趁黑送走農婦母女二人後,麵對靜悄悄的大街,他心頭惴惴不安的念頭越來越強烈,珩穆有點擔孫老爺領人來把旅館包圍。
他回到二樓,悄然湊到她身邊,田齊轉過臉,挑眉問道:“有事?”
珩穆點點頭,屈身示意,她沉下眼,沉默著允許他靠近,珩穆不由地屏住了呼吸,放緩了靠近的速度,她耳廓圓潤,發絲隨意掛在上麵,珩穆知道自己不應該,可還是有一股熱死徒然翻騰起來。
“他們要包圍旅館怎麽辦。”珩穆說話間,氣息撩撥發絲,田齊覺得癢,抬手抓了抓耳朵,指節不經意劃過濕潤的柔軟,她心裏明白碰到了什麽:“我有準備,你們擔心的話,可以先走。”田齊很淡定的回答。
眼底錯愕赧然的人,聽後麵色煞白,兩片薄唇緊抿成一線,她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什麽,惹得珩穆露出震驚委屈的表情。
擔心是他說的,委屈什麽。
“你這麽想我的?”他顫聲問。
“想什麽,有危險就避開,人之常情。”
“田齊,我不說了,我不走。”珩穆咬牙道,蒼白的臉已轉鐵青,他每說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好比一個弱者用盡全身的力氣化身鐵球砸在地上。
軟綿,仍厚重。
“隨你們便吧。”她無所謂,自己勝券在握,何懼之有。
王府的人走還是留,問題都不大,主要是農婦母女,她們無依無靠,田齊也不能一直相隨,連夜出城是最好的。
珩穆突然被冷水滅頂,他兀自傷懷,她怎麽能這麽想呢,他豈會是那樣忘恩負義的人。
珩穆心酸如鈍物猛捶過一般,悶疼鑽心,又不見傷口。
“你和田姐姐說什麽了。”珩玉想來機敏,一下就看出珩穆臉色不對。
“珩穆,你去說什麽了。”額娘跟著詢問。
他不想回答,又忍不住去看那英姿颯颯的背影,又想到田齊剛才的話,懨懨然收回視線:“我說,擔心孫家人包圍旅館,田齊說,如果擔心我們可以先走,不用管她。”
“嘖,哥你腦子怎麽長的。”珩玉聽了,眼眉一壓,十分嫌棄,額娘更是忍不住剜了珩穆一眼,那眼神和田齊一樣涼絲絲的,珩穆不知所以然,隻是曉得自己又說錯話了。
他一直說錯話。
額娘歎口氣,恨鐵不成鋼的壓低聲說:“兒子,你能不能說句讓人聽順耳的話。”
“對啊,真是笨死了。”珩玉搭腔。
“我是真的擔心。”被母親和妹妹同時鄙視,珩穆更委屈了,他擔心不無道理啊。
為什麽她們都不喜歡聽呢。
珩穆滿心疑惑,知子莫若母,額娘把他拉過來:“田姑娘那次做事不是被我們連累。”
“要是沒我們拖後腿,田姐姐一直都是勝券在握的,用不著哥哥操心。”
“你妹妹說的是,你一個拖累人的跑去跟田姑娘說,擔心被圍,誰聽了心裏舒服。”
“換我,直接當場翻臉,怪不得田姐姐對哥老是冷臉,太不會說話了。”
“子不教,母之過。”額娘忍不住感歎,珩玉隨即安慰道:“不是額娘的錯,額娘不是把我教的很好嘛,田姐姐可喜歡我了。”
額娘點點頭,珩穆反而更窘迫了,他還想聽額娘說要如何去圓場,怎知額娘和珩玉越說越遠,他都有點急了,額娘才回過神,繼續道:“你現在去倒杯茶給田姑娘喝,話不要說,你閉上嘴比說話討喜多了。”
“倒茶。”珩穆疑惑的望著額娘。
“當然,一下打這麽多人,不累麽,不渴麽,你叫珩穆,不是真的木頭疙瘩。”額娘又用那種自己生了個什麽笨蛋的眼神剜他。
“我知道了。”珩穆無須再問,他已經明白自己錯在哪裏。
田齊不需要他擔心,剛才多餘說一句惹人嫌的話,不如去送一杯茶。
珩穆捧著茶杯出來,剛走到田齊身邊,孫老爺便急匆匆領著幾十夥人,拿槍拿棍拿刀都有,他們火急火燎的衝入旅館。
“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花白胡須的孫老爺一進來便虛張聲勢的晃著手裏的槍。
砰!
一聲巨響,平地驚雷一般,手裏茶杯險些脫手的珩穆,壓下心頭的恐懼,把杯子端穩,坐在椅上的田齊開了一槍,整個旅館隨之抖了抖。
孫老爺手裏的左輪哐當掉在地上,他驚愕地抓著自己的右手,去報信的雜兵瑟縮在家丁身後,這時才走出來,悄聲與孫老爺嘀咕。
“不知是哪路英雄路過,小兒不知輕重,多有得罪。”孫老爺聽罷,神色複雜的看了坐在二樓樓梯口的田齊一會兒,旋即,翻臉如翻書的客氣起來:“在下孫裘,是稻縣的鄉紳。”
“田齊,雪城忠義堂少堂主。”田齊自報家門。
“忠義堂,田老板是您。”
“家母。”田齊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失敬失敬,我兒有眼無珠,不知他怎麽得罪了少堂主。”孫老爺恭恭敬敬上前,珩穆則是詫異得有些失態。
聽大哥說,田老板和二爺一直瞞著田齊他們的身份,隻說家裏是做生意的,忠義堂在江湖上名聲太響,仇家滿地,他們不希望田齊被牽連,隻想她好好長。
心狠手辣的田老板也有一顆慈母心,不惜把女兒遠送萬裏,隻求她偏安一隅。
若,田老板和二爺聽到她自報家門,怕是又要心驚膽戰許久。
所有隱瞞,全被田齊洞悉。
哈,也是,她如此聰慧,又怎會不知道呢,沒有戳破也是不想長輩擔心吧,如此想,田齊在火車上受傷後自己悄無聲息的處理也說得通了。
她知道田家的底細,更清楚長輩的夙願,所以大多時候田齊都隱藏了自己讓人咋舌的本事,在田老板和二爺眼裏,當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一旦,離開了束縛,田齊就如現在這般,沉著冷靜,殺伐果決。
珩穆思忖間,又聽田齊笑道:“孫老爺的好兒子,生了一雙不知分寸的眼睛,和一雙隻知道得寸進尺的手,教我很是頭痛。”
說著,珩穆腰間突然被一股力道勾住,他被帶著往前靠了靠:“你說如何是好啊,孫老爺。”田齊突如其來親密舉動,好似一波熱浪兜頭蓋過珩穆,他腰肢一下就被燙軟了去。
適時,孫老爺打量的目光轉落在珩穆身上,他福至心靈的明白了田齊的用意,於是,柔聲奉上茶杯:“喝點茶,再與他們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