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平

  她怎麽沒想到,闖入者會冒險用這種方法避開自己呢。


  不停奪舍的法子等於鋌而走險。


  弄不好,被係統一手滅了,要麽就是因為奪舍失敗把自己整死。


  而且奪舍的次數也不是無限的,田齊從來沒有用過。


  但是,她殺過一個奪舍記錄最高的闖入者,代號叫鷹子。


  鷹子是在第十次奪舍後,內虧得七七八八時被田齊殺死的,她殺他如同碾死一隻螞蟻。


  而鷹子之前,壓了田齊一頭,如果不是他太過在意外貌,不停的追求完美的皮囊,田齊要殺死他,自己也可能折去半條命。


  白楊的實力與田齊相當,她估計不會有十次這麽多。


  篤,篤。


  房門被敲響,田齊聞到了烤鴨的味道,知道是藺卿稚來了:“進來。”


  門咯吱被人推開,藺卿稚先進來,屋子裏之前洗過澡,地上就算被他用抹布擦過,仍留著水印在。


  藺卿稚把簾子打下來,隔絕了外間和裏間的視線,才說:“少堂主,烤鴨來了。”


  “那就送進來。”


  “我讓廚子在外間給你片成蝶,少堂主吃現成的。”


  “是甜麵醬嘛。”田齊喜歡用春餅裹著甜麵醬吃,她盤腿坐在羅漢床上,隔著疏密不一的竹簾子,隻看到藺卿稚把一個圓潤的廚子請了進來,過了一陣,一碟片好的烤鴨被端進來,配上小菜和甜麵醬。


  她拿起一張春餅,薄而韌,麵皮上還留著炭火的溫度,裹上烤鴨,蔥絲和黃瓜絲,沾了甜麵醬送入口中。


  嗯,吃肉的感覺真爽。


  田齊連吃了好幾個,吃了還覺得不夠,就是她喜歡的味道,偏甜的。


  “少堂主,外麵還有一隻,還片麽。”


  “片,你也坐下來吃啊。”田齊還沒吃夠,她也不覺得晚上吃飽舒服了有什麽,畢竟算上宵夜的量,也不算多。


  藺卿稚收拾著小桌子,說:“等少堂主吃好了,我再吃。”


  “你不餓啊。”


  “少堂主你忘了,我沒跟你去,我等您回來的時候在毓婷苑吃了東西的。”


  吃過了?

  田齊不信,她也不是張口閉口你和我一樣,我們坐下來一起吃的人,廢話太多飯都吃飽了:“你再片一碟給我,剩下的就和廚子一起去廚房吃吧。”


  “烤鴨肉少堂主不嚐嚐?”


  “旅館的東家就要回來了,你不和廚子拉拉關係,怎麽知道要如何開口和東家說呢。”


  “少堂主,是讓我去探聽探聽。”


  “當然,我不喜歡麻煩,你要做的就是為我解決麻煩。”


  “是。”藺卿稚心裏一暖,他下午其實沒吃東西,看見烤鴨也流口水,少堂主一直說讓他自己吃什麽要什麽,麵冷心熱,不忘照顧。


  姐姐的事,是如此,吃飯,也是如此。


  “我說,你跟對人也是命好得緊啊。”啃下一大塊烤鴨肉的廚子忍不住羨慕道,他吃得歡暢,滿嘴的油膩,荒年餓不死廚子,餓不死能像今天這樣大口吃肉也少。


  啃了大半個鴨子,他又說:“你得伺候好你家主子。”


  “你別光羨慕我,你東家也是個好人,不然,老哥怎麽能在這兒過得安逸。”


  “誰說不是,我當年進京的時候,一身乞丐樣,要不是東家收留我,還讓老廚子教我一身本事,現在就沒有我李廚子這號人了。”李廚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抓過碗裏的粗麵饅頭啃起來,他長得五大三粗,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藺卿稚和他處得來,也是因為這個。


  看來,東家是個好人啊,如果是好人,藺卿稚就打算實話實說了:“是啊,在亂世能安身立命,誰不想呢,我也沒想過自己還能過這樣的日子。”


  “哎,誰都有難處,咱們也就這個命,現在你不一樣了,餘爺撐場子,天大的麵子啊,京城裏誰還敢亂來,我說小弟,你聽大哥有一句心裏話,你現在跟的這個人,她就不是個一般人,你啊,得拿出真心來,以前怎麽樣,你都忘了吧。”


  “以前?”


  “對,你以前的事,以前的人,都忘了。”


  除了王叔,李廚子是第二個與自己說要忘記前塵的人,藺卿稚吃著烤鴨和粗麵饅頭,滿嘴都是肉的香味,可他忘不掉自己躲在陰暗的角落裏以泔水為生的時候,學藝不精被師傅關進拆房和老鼠爭食的時候。


  忘掉,是不是就等於忘本了。


  “忘掉,是不是忘本了。”藺卿稚問。


  李廚子爽然笑起來,哈哈哈的,聲音不大:“忘什麽本,你現在都是靠別人活著,不想著怎麽努力靠自己堂堂正正活著,整天就想過去的事情有用麽。”


  “小弟,你現在跟的人是有大本事的,你學不到大本事,總能學一些讓自己餓不死的能耐,等你靠自己來再來談忘本不忘本的事,靠著別人就別想自己了,越想越矯情。”


  “我……”原來是這個意思,李廚子說得也是肺腑之言,自己現在一切都是靠著少堂主,少堂主隻說在她離開京城之前要自己伺候,之後藺卿稚沒想過要去哪裏,心裏也是想要繼續跟著的。


  他現在照顧少堂主的事,換任何一個老媽子來也能做得更好,藺卿稚不想再孤苦無依,他能想到,少堂主離開京城的時候,會給自己一筆足夠的盤纏讓他回鄉。


  回鄉,過去藺卿稚做夢都想,現在,遇到少堂主後,又在京城被人護著後,他心生動搖。


  家鄉還有什麽呢,什麽都沒有了。


  回去又能做什麽,亂世中,他保不齊又被賣一次。


  跟著少堂主,給她當牛做馬都比苟延饞喘的好。


  她麵冷心熱,做的比說的要多。


  世上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對自己這樣好了,藺卿稚承認自己起了貪念,想要讓這份好意一直持續下去,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他都願意的。


  所以,他想要做讓少堂主不能丟棄的人,成為她需要的助手。


  是的,助手,今天在皇城毓婷苑裏,藺卿稚見到了館長的助手,助手不是下人,隻是一個職位。


  原來一開始,少堂主就沒想過把自己當下人看待,一開始就把他當成了一個普通人。


  藺卿稚知道後,心裏越發舍不得,他發現她對自己的好,密密匝匝的,數都數不完。


  潤物無聲。


  就算藺卿稚知道自己配不上少堂主,他也按耐不住那份喜歡,就算知道少堂主以後會遇到能當戶對情投意合的男子。


  藺卿稚也不會改掉要追隨她一輩子的念頭,他可以給她當管事,給她照顧家,給她看孩子,把少爺和姑娘帶大。


  藺卿稚有這份決心,天地可證。


  “李哥說得對,我不該想過去的事,人要向前看才對。”他要學本事,要成為對少堂主有用的人,用一輩子去報答她的恩情。


  房裏的田齊不知道,自己在享受烤鴨的這段時間,已經有一個人決定了自己一生的誌向。


  她吃飽喝足,又擬定了一個計劃,因為白楊的出現,在京城耽誤的時間有點久,霧城那邊核心空虛,要闖入者忽然發動攻擊,霧城大本營就保不住了。


  霧城大本營裏麵守護的也會付之一炬,任務失敗的下場隻有一個——被舍棄。


  田齊現在不需要顧著霧城大本營,那裏還固若金湯,讓人不放心的是白楊的出現。


  已經很久沒有闖入者能對自己狠到舍命相陪的份上了,闖入者在不使用奪舍能力的前提下,被殺以後還是能魂歸故裏,修養一兩百年重頭再來的。


  如果使用了奪舍能力在被殺,就不會有再生的能力,白楊玩得太大,背後肯定不是簡單的陰謀。


  居安思危的田齊,打算再放自己當誘餌出去,如果對方真用的是奪舍的辦法隱藏行跡。


  那下一次偷襲自己的人,除了身上的氣息一樣,容貌和伸手都會天差地別。


  白楊為什麽要冒險玩這個遊戲,他看起來像單打獨鬥,和一向結伴而行的闖入者行事風格太迥然了。


  “少堂主,您睡了麽?”藺卿稚的喚聲打斷了田齊的思考,她收起心神回道:“準備,有什麽事?”


  “少堂主,我給您點了熏香,熏蚊子的。”


  “哦,稍等。”


  田齊穿鞋去放人進來,藺卿稚拿了一個陶爐,一股艾草的味道從爐子裏散發出來,艾草能熏蚊子嘛?


  她不太知道這個,但是有蚊子這件事是真的,她就算落蚊帳都還隔絕不了蚊子在唱歌。


  藺卿稚把熏爐放到床底下,又拿起床頭的蒲扇趕蚊子:“少堂主,我和李廚子談了談,他說旅館東家是個好人,通情達理的,我等他回來,說清楚話就好了。”


  “嗯,我知道。”田齊能想象田老板和田二爺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後跳腳的模樣,可她就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其他人都不能提出反對意見。


  在雪城她還能裝一裝,出了雪城她就完全恢複本性,再沒有必要裝下去。


  藺卿稚是必須去解決旅館東家的,她要全心全意去對付白楊,分心的事,留給藺卿稚和王叔來辦。


  餘官桂明天就要開始全城搜捕,她作為幕後主使者,也要掌控全局才好,隻有把白楊逼出來,才知道對方到底下了什麽決心,以命相搏又幾次不取她項上人頭。


  田齊很鬱悶,她最不擅長就是玩心術,偏偏又遇上一個狠人,更慘的是她老板佛係。


  藺卿稚趕完蚊子,落下蚊帳,在田齊看來,他除了不識字,還算一個貼心的助手:“你也去休息吧。”


  “好,少堂主明天想吃什麽,要不要試試羊肉燒餅。”


  “你很喜歡吃燒餅?”這是他第二次提起要早飯吃燒餅。


  藺卿稚點點頭,田齊還是那句老話:“你想吃可以自己點,不需要照顧我。”她不明白他執著讓自己也試試為什麽,正如她不明白珩穆自圓其說一樣。


  田齊記得,她後來又給了藺卿稚二十塊大洋和一百塊錢了,足夠在大福來旅館胡吃海喝半個月。


  藺卿稚走到田齊麵前,他年紀小,又穿著鮮豔的長褂,薄唇嘟著就有點可愛了:“少堂主,你都來京城了,用完試試吧,我覺得人都到了,管它好吃不好吃,嚐過一口也不虧的。”


  話是這麽說:“我就吃一口,不好吃就扔了?”太浪費了:“我沒這個習慣的。”


  “那我和少堂主一人一半,總不會浪費了。”


  “行吧。”田齊很爽快的答應了。


  她並不知道藺卿稚的小心思,他就是想要和少堂主這樣子親密的,就算沒有結果,自己也擁有過。


  藺卿稚心思很直白,他喜歡田齊,崇拜她,願意卑躬屈膝,所以,自己的小心思,小動作,在她麵前是多多益善。


  她放任是對自己的回應,藺卿稚所求不多,所以,該是自己的都要占著。


  “少堂主,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一聲。”


  “我沒什麽事,回去睡吧。”


  “少堂主,還有一件事。”


  “什麽?”


  “珩穆少爺,好像說明天還要過來的。”藺卿稚故意把珩穆擺出來。


  果然,田齊的臉色又不好了,她壓著眉頭:“你想辦法把他趕走。”


  “珩穆少爺也沒有壞心思,卿稚不明白,少堂主屢次出手救人,又不想他纏著,要不就把話說明白了不好麽。”


  “你以為我沒有說過嗎?!”她懊惱的捏著眉心,整個人窩在椅背上:“我說什麽他都當做耳邊風。”


  “那真是個怪人。”


  “誰說不是。”


  “少堂主,我會努力氣走他的,不給少堂主添麻煩。”藺卿稚麵上乖順,心裏說不出的歡喜,是的,到現在了少堂主還是不喜歡珩穆,他也不喜歡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出了事就懂得叫救命,讓少堂主涉險,這樣的男子,誰會喜歡。


  少堂主不喜歡是對的。


  藺卿稚給田齊落下隔簾才出去,心思煩亂的人,忍不住站在廊子下吹了一陣夜風,他最清楚自己的心思,就是喜歡了,他開始喜歡少堂主了。


  藺卿稚以前不知道喜歡是什麽,他反感別人喜歡他,總那種眼神看他,用各種手段捆住他。


  那是惡心的東西。


  下午的時候,毓婷苑裏,他聽到了不少悄悄話,有個姑娘說,珩穆喜歡少堂主,喜歡得眼神都能滴出水來,對藺卿稚是充滿敵意,刺蝟一般呲牙咧嘴。


  另一個姑娘說: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心裏放不下其他人,滿心都是她,草木皆兵,患得患失。


  原來,珩穆對少堂主的喜歡,才是喜歡,喜歡原來是這樣的,雖然珩穆不配,可藺卿稚看得出來,他對少堂主的心很真。


  自己呢,一開始隻是按照少堂主的意思辦事,現在,他覺得珩穆不配,很生氣這個男子為什麽一直纏著他的少堂主。


  然後,又因為珩穆的話,為少堂主各種難受,這樣,自己也是喜歡少堂主的,他也有真心,自己比珩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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