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懂
“你可知道,因為你,少堂主傷的地方淤青了都沒能上藥,你卻好得很,非要跟著我去,也不看看皇林是什麽地方,你自己進去送死不可惜,為什麽要連累少堂主。”
“王叔什麽都告訴我了,根本沒有人敢進去把你帶出來,你的母親站在林子外慟哭,少堂主心善,才進去救了你,你被救回來的時候,可想過少堂主身上有沒有傷,痛不痛,需不需要看大夫。”
“你什麽都沒想,你不過是以為少堂主親了你就是動情,甚至到了診所就知道爭風吃醋,你問過一句少堂主身上有沒有傷麽。”
藺卿稚聲音越來越高,珩穆的頭越來越低,作為話題中心的田齊,已經開始隔岸觀火,任由藺卿稚數落珩穆的不是。
他說的句句屬實,珩穆是個世家公子,平時隻有別人對他眾星捧月,關心他人的情況,受眾也隻有爹娘和妹妹珩玉,麵對自己的時候,珩穆一貫弱勢,相處時間不短不長,也不妨礙田齊過分強勢的作風給珩穆心裏造成的影響。
田齊會受傷,看得見的傷珩穆也關心過,隻是沒有藺卿稚這樣,有打架經驗的人關心得到位。
被忽視的部分,有可以諒解的理由。
“田齊,大夫怎麽說。”珩穆的氣焰被藺卿稚霹靂手段掐滅,愧疚的望著田齊,伸手想要碰觸,被她眼神製止。
“我沒看大夫,跌打損傷的事藺卿稚已經處理了,珩穆,昨天的事,你覺得介意的,我跟你道歉,但是你想要別的,我沒辦法給。”她很真誠的和他說心裏話,半句假的都不慘,真話都是傷人的,受傷的人都會痛。
珩穆很痛,他的眼神幽幽地,像潭水裏的漩渦,潭水之上是密密匝匝的落雨,天地間緊密相連的是斷斷續續的節,如珩穆的心。
她不喜歡下雨,所以也不喜歡珩穆的眼神。
因為不喜歡,田齊轉開臉,她抬手拍了拍藺卿稚的肩膀,低聲吩咐:“你來解決,我去和餘官桂談事情。”
“好的,少堂主。”他輕語,刻意用唇擦過她的耳廓,田齊耳上一暖,一觸即離。
算了,不和他計較,他也是按照自己的要求行事,田齊大步離開藺卿稚的病房,轉身來到餘官桂這邊,他正在看報紙,人來了也沒有放下。
餘官桂的病房很寬敞,已經布置成高級酒店套房的規格,鮮花兒在水晶瓶裏散發芬芳,銀盤上疊放著精致的點心,享受這件事上,餘官桂從不含糊應付。
果然,見到舊人,就容易牽連到其他的記憶複蘇,田齊拐了張凳子坐下,向餘官桂要了一根香煙,對方遞給她後,自己也抽了一根。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麽東西了,愁眉不展的。”吞雲吐霧的人問。
田齊點頭,她真想起了一個人:“我想起了尉遲陽。”名為陽光實為陽光的青年。
“尉遲陽,你心裏有答案了?”
“沒有,我隻是很久沒想起來了,忽然想起來很不適應。”
“哎,老話說的好,何必呢,誰讓你想起尉遲陽了,珩穆麽。”
“是啊,他們討好人的方法有點像。”田齊抽得很凶,很快煙就燒到了煙屁,她粗魯地抓過桌子上的煙灰缸掐滅了煙頭:“我總覺得自己心態老了,或許,我和白楊結算清楚恩怨後,不再複活。”
餘官桂是個絕好的傾聽者,田齊可以絮絮叨叨的說心裏話:“之前無數次任務,我都沒有疲憊的感覺,仿佛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我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過平常人的生活,田齊,我們厭惡槍林彈雨,又離不開槍林彈雨,這是我們存在的意義。”更直白點就是他們這些殺人工具的通病,要重新融入平凡人的社會,對於實實在在的工具人是相當困難的,餘官桂和田齊是同一個組織培養的殺手,他們能接觸到普通人的生活是被組織安排成為沉默殺手的那段時間。
他們化妝成為普通人,生活在普通人周圍等待命令。
普通人的常態於他們而言是短暫的,所以金盆洗手成功的人很少很少:“你開始回憶過去,就證明你老了,田齊。”
“誰說不是呢,我竟然回憶起尉遲陽來了,多新鮮啊。”
尉遲陽,田齊,他們相處並沒有任何值得談論的地方,以餘官桂的眼光來看,尉遲陽宜家宜室,田齊可以和一個十分有包容度的男子攜手過一段正常人的生活:“你來這裏有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所以我應該很老了,應該退休了。”萌生退休意願的人,疲憊的靠在沙發上,神態鬆弛仿佛老了十歲。
餘官桂摸著下巴做回憶狀,田齊看他的模樣,嘶了一聲:“你這是什麽表情。”
“在回憶你上次和我說自己老,是什麽時候的事,對了,你幾乎每隔三個任務就跑過來跟我說自己累了,自己老了,自己回憶起了過去。”
麵對他的指控,田齊也認真思索起自己的行為軌跡,發現,自己還真是每隔三個任務就來吐槽一陣:“難不成我更年期到了。”
“你更年期還是周期性的?”
“哈哈哈,或許是呢,餘官桂,你在這裏呆著不膩?”
“不會啊,我很適應現在的人生,而且不打算做出任何改變。”
“我是不是應該和係統說清理一下自己無所謂的記憶,免得隔三差五的找你吐槽。”田齊心裏的鬱悶並未減輕,她減壓的辦法不是聊天,來聊天是沒地方去,更沒有紓解內心鬱結的地方。
以前心情不爽,她就去和闖入者決一死戰,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後,田齊就能滿血複活,戰鬥才能證明她的狀態。
“不知道白楊在哪兒,他的時間快到了。”她因為忽然低落的情緒,都開始想白楊了,田齊被自己的想法搞得亂:“我開車出去,或許能遇上白楊。”
“你和家裏發電報,有回複沒有。”
“沒有,係統一直都是這樣的。”
田齊嘴角抖了抖,她就不該期待。
離開診所的人,掛高速擋在路上疾馳,城外的風景不太好,路況更加抖得人骨頭都能散架,田齊把車子停在一處怪石前麵,看石頭的樣子像是守墓的靈獸。
她靠在車前,望著一片荒地發呆,風把她的襯衫吹鼓,發絲胡亂刮在臉上,田齊知道現在自己特別像一個瘋子。
抬手看著手腕上的手表,時間快到了,她還沒有嗅到白楊的氣息。
關於厭倦期的問題,田齊曾經和所有同事都做了一份調查,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出現過及其強烈的厭倦期。
當然,既然有調查就有報告,有報告就會提上係統的桌麵,被同事們猜拳推出去遞報告的出頭鳥田齊並沒有得到期待的結果。
作為老板,係統身上沒有一處不是資本家的作風,佛係的資本家,也是資本家。
做心理輔導的費用太高了,會增加運行成本,而且心理谘詢太頻繁會造成依賴,你們都是有無數次再生機會的存在,為什麽你們不能自己總結,自己調整,自己康複呢,要善用身體和心靈的自我修繕功能,不能活了無數次,每次都犯同一個錯誤。
一通大論背後,隻有一句話:太貴了,不合算。
因為沒有公費心理谘詢,為係統工作的他們,就自尋自己能排解壓力的方式,田齊是通過高對抗的搏擊運動。
以前和同好相互切磋,現在同好在沉睡期,選擇隻剩下白楊一個人。
田齊又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五分鍾時間就到了。
白楊,什麽時候才來。
正在活動筋骨的人,有些不耐煩的哼哼,她不知道,因為自己匆匆離開,診所裏上演了一出詭異的畫麵。
餘官桂把珩穆和藺卿稚叫到跟前。
並且讓相互看不順眼的二人都坐下,他戲癮犯了,開始做一些讓田齊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好比扮演起一位合格的心理谘詢人員,向患者家屬講述需要配合的相關事宜。
“你們倆,真的很能惹事,我以為田齊不會想起那個讓她崩潰的過去。”他的表情好似一個大夫,盡力救助病人,結果家屬一直拖後腿搞破壞。
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藺卿稚心裏一直清楚,餘爺和少堂主關係匪淺,沒想到他連少堂主的故人都認識:“餘爺。”
餘官桂抬起手,示意他們不要開口,自己話沒說完:“哎,你們倆,和當初田齊在東瀛學校的兩個男同學一樣。”
“那時候,我也在東瀛,和其中一個男孩是同鄉,他們的事情,我算是前因後果都知道。”
“那是一個櫻花盛開的日子。”
“櫻花?”藺卿稚沒見過,第一次聽到。
珩穆解釋:“就是東瀛的一種花,滿樹滿樹的開,和桃花差不多。”
藺卿稚點點頭,櫻花他沒見過,桃花是見過的,很漂亮。
被打斷的餘爺不滿的敲敲桌麵,讓他們集中注意力繼續聽:“那是一個陽光明朗,開滿櫻花的日子,我和同鄉的孩子,他叫尉遲陽,跟著商會去賞花。”
故事從一次賞花開始,餘爺和十七歲的尉遲陽帶著席子去賞花,餘爺中途見到同僚,尉遲陽就自己一個人去,在賞花的地方因為爭奪席位和東瀛人發生了衝突。
文靜的尉遲陽被東瀛無賴纏上,幸得途經的田齊出手相助。
一場邂逅,就在花海下開始了。
尉遲陽因為擔心田齊被報複,一直默默跟著她,漸漸的,他愛上了這個行俠仗義的姑娘,在尉遲陽鼓起勇氣,想要和田齊正式認識的時候,另一個被田齊相救的男孩一早就陪伴在她身邊。
男孩叫做傑克,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母親在東瀛花街謀生,父親是在花街過路水姻緣的水兵,人早就回鄉了,
孩子因為身份一直被欺辱,多次到水兵俱樂部尋找父親的消息,被俱樂部的人羞辱,他生得漂亮,很快就被花街的老鴇盯上,母親為了拿到回鄉的錢,狠心把孩子出賣,母親一走了之後,傑克被送到了當地一個大老板的家裏。
故事說道此處,珩穆忽然開口打斷,問出心中疑惑:“餘爺是尉遲陽的老鄉,怎麽東瀛人的事也這麽清楚。”
好家夥,果然不好騙啊,餘官桂清了清嗓子:“我和傑克聊過他的身世,也是尉遲陽托我去打聽的。”
“你們還聽不聽,不聽又一直想要讓田齊難受的話,請出門去。”
“你請講。”二人異口同聲。
“傑克一直不肯屈服,甚至打傷了大老板逃出去,他舉目無親,瘋狂逃竄,竟然闖入了田齊的宿舍,引得一眾女生尖叫,田齊以為他是登徒子,還沒出手教訓,大老板窮凶極惡的家仆也跟著追進了宿舍。”
田齊和家仆打了起來,等老師趕到女生宿舍時,家仆已經被打到在地,傑克因為年紀小,生的可男可女,便謊稱自己是女子被人逼迫賣身,求大家救助。
大家一聽大老板的名諱,紛紛表示無能為力,讓傑克自求多福,傑克撲通跪倒地上求田齊,田齊年輕氣盛一把扯起傑克,揪著一個家仆單槍匹馬去了大老板的宅邸。
沒有人知道田齊和大老板談了什麽,更不知道她怎麽讓大老板放手,傑克在田齊見過大老板後就獲得了自由,尉遲陽懷疑傑克是利用田齊,暗中和餘官桂一起搜集傑克不是好人的證據。
他們把傑克過去的案底拿到了田齊麵前,要拆穿傑克的真麵目,但是田齊表示自己都知道,也知道傑克謊稱自己是女子,是為了讓田齊於心不忍。
尉遲陽和傑克從此就成了哼哈二將,一直纏著田齊不放,田齊要學習,平日裏也沒在意他們兩個人的明爭暗鬥,田齊因為和尉遲陽年紀相近,加上尉遲陽又熱情,兩人很快就親近起來。
他們一起參加學會和商會舉辦的舞會,還一起去看話劇,儼然是一對小情人,傑克害怕田齊被搶走,無所不用其極的要田齊和尉遲陽分開。
甚至不惜割傷自己,誣賴尉遲陽,田齊體諒傑克孤苦無依,便給錢傑克,讓他去鄉下找母親重新開始生活,傑克聽話暫時離開了田齊,田齊和尉遲陽在傑克離開的日子裏關係突飛猛進。
“傑克後來怎麽樣了,我聽著有點耳熟。”珩穆好奇的問。
餘官桂心想當然耳熟,天下悲慘人的身世不都是差不多的嗎,生的貌美,出生貧苦,被爹娘舍棄,被逼良為娼,他都給故事裏的傑克湊齊了。
聽著和自己身世相近的遭遇,藺卿稚難免把自己套進去:“既然傑克能被母親賣一次,也就能賣第二次,傑克懷揣著希望去尋找母親,恐怕也是落得被母親再賣一次的下場。”
果然是戲台上討生活的,玩故事接龍玩得很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