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可知道,因為你,少堂主傷的地方淤青了都沒能上藥,你卻好得很,非要跟著我去,也不看看皇林是什麽地方,你自己進去送死不可惜,為什麽要連累少堂主。”


  “王叔什麽都告訴我了,根本沒有人敢進去把你帶出來,你的母親站在林子外慟哭,少堂主心善,才進去救了你,你被救回來的時候,可想過少堂主身上有沒有傷,痛不痛,需不需要看大夫。”


  “你什麽都沒想,你不過是以為少堂主親了你就是動情,甚至到了診所就知道爭風吃醋,你問過一句少堂主身上有沒有傷麽。”


  藺卿稚聲音越來越高,珩穆的頭越來越低,作為話題中心的田齊,已經開始隔岸觀火,任由藺卿稚把數落珩穆的不是。


  他說的句句屬實,珩穆是個世家公子,平時隻有別人對他眾星捧月,關心別人的情況,受眾也隻有爹娘和妹妹珩玉,麵對自己的時候,珩穆一貫弱勢,相處時間短,也不妨礙田齊過分強勢的作風給珩穆心裏造成的影響。


  田齊會受傷,看得見的傷珩穆也關心過,隻是沒有藺卿稚這樣,有打架經驗的人關心得到位。


  被忽視的部分,有可以諒解的理由。


  “田齊,大夫怎麽說。”珩穆的氣焰被藺卿稚霹靂手段掐滅,愧疚的望著田齊,伸手想要碰觸,被她眼神製止。


  “我沒看大夫,跌打損傷的事藺卿稚已經處理了,珩穆,昨天的事,你覺得介意的,我跟你道歉,但是你想要別的,我沒辦法給。”她很真誠的和他說心裏話,半句假的都不慘,真話都是傷人的,受傷的人都會痛。


  珩穆很痛,他的眼神幽幽地,像潭水裏的漩渦,潭水之上是密密匝匝的落雨,天地間緊密相連的是斷斷續續的節,如珩穆的心。


  她不喜歡下雨,所以也不喜歡珩穆的眼神。


  因為不喜歡,田齊轉開臉,她抬手拍了拍藺卿稚的肩膀,低聲吩咐:“你來解決,我去和餘官桂談事情。”


  “好的,少堂主。”他輕語,刻意用唇擦過她的耳廓,田齊耳上一暖,一觸即離。


  算了,不和他計較,他也是按照自己的要求行事,田齊大步離開藺卿稚的病房,轉身來到餘官桂這邊,他正在看報紙,人來了也沒有放下。


  餘官桂的病房很寬敞,已經布置成高級酒店套房的規格,鮮花兒在水晶瓶裏散發芬芳,銀盤上疊放著精致的點心,享受這件事上,餘官桂從不含糊應付。


  果然,見到舊人,就容易牽連到其他的記憶複蘇,田齊拐了張凳子坐下,向餘官桂要了一根香煙,對方遞給她後,自己也抽了一根。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麽東西了,愁眉不展的。”吞雲吐霧的人問。


  田齊點頭,她真想起了一個人:“我想起了尉遲陽。”名為陽光實為陽光的青年。


  “尉遲陽,你心裏有答案了?”


  “沒有,我隻是很久沒想起來了,忽然想起來很不適應。”


  “哎,老話說的好,何必呢,誰讓你想起尉遲陽了,珩穆麽。”


  “是啊,他們討好人的方法有點像。”田齊抽得很凶,很快煙就燒到了煙屁,她抓過桌子上的煙灰缸掐滅了煙頭:“我總覺得自己心態老了,或許,我和白楊結算清楚恩怨後,不再複活。”


  餘官桂是個絕好的傾聽者,田齊可以絮絮叨叨的說心裏話:“之前無數次任務,我都沒有疲憊的感覺,仿佛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我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過平常人的生活,田齊,我們厭惡槍林彈雨,又離不開槍林彈雨,這是我們存在的意義。”更直白點就是他們這些殺人工具的通病,要重新融入平凡人的社會,對於實實在在的工具人是相當困難的,餘官桂和田齊是同一個組織培養的殺手,他們能接觸到普通人的生活是被組織成為沉默殺手的那段時間。


  他們化妝成為普通人,生活在普通人周圍等待命令。


  普通人的常態於他們而言是短暫的,所以金盆洗手成功的人很少很少:“你開始回憶過去,就證明你老了,田齊。”


  “誰說不是呢,我竟然回憶起尉遲陽來了,多新鮮啊。”


  尉遲陽,田齊,他們相處並沒有任何值得談論的地方,以餘官桂的眼光來看,尉遲陽宜家宜室,田齊可以和一個十分有包容度的男子攜手過一段正常人的生活:“你來這裏有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所以我應該很老了,應該退休了。”萌生退休意願的人,疲憊的靠在沙發上,最近老熟人太多,不是個好兆頭。


  餘官桂摸著下巴做回憶狀,田齊看他的模樣,嘶了一聲:“你這是什麽表情。”


  “在回憶你上次和我說自己老,是什麽時候的事,對了,你幾乎每隔三個任務就回跑過來跟我說自己累了,自己老了,自己回憶起了過去。”


  他這麽說,田齊也認真思索起自己的行為軌跡,發現,自己還真是每隔三個任務就來吐槽一陣:“難不成我更年期到了。”


  “你更年期還是周期性的?”


  “哈哈哈,或許是呢,餘官桂,你在這裏呆著不膩?”


  “不會啊,我很適應現在的人生,而且不打算做出任何改變。”


  “我是不是應該和係統說清理一下自己無所謂的記憶,免得隔三差五的找你吐槽。”田齊心裏的鬱悶並未減輕,她減壓的辦法不是聊天,來聊天是沒地方去,更沒有紓解內心鬱結的地方。


  以前心情不爽,她就去和闖入者決一死戰,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後,田齊就能滿血複活,戰鬥才能證明她的狀態。


  “不知道白楊在哪兒,他的時間快到了。”她因為忽然低落的情緒,都開始想白楊了,田齊被自己的想法搞得亂:“我開車出去,或許能遇上白楊。”


  “你和家裏發電報,有回複沒有。”


  “沒有,係統一直都是這樣的。”


  好在餘官桂也不是吃素的,他順著藺卿稚的話把故事園回去。


  他們聽得聚精會神,也是因為故事裏的人和自己有相似性。


  “傑克和母親在鄉下繼父家裏過了幾日,繼父就打起了他的主意,夫妻二人商量把傑克當做禮物,送給當地的財主,換多幾畝地種,他們把傑克灌醉,塞到了財主家裏。”


  藺卿稚臉色發白,手揪著庫管,揪出一個褶子來,餘官桂忍住心裏的笑意,傑克和藺卿稚可以說是一類人,身世淒慘,屢屢被人窺視。


  容貌成了他們存世的累贅,這類人的故事千篇一律,無非是紅顏禍水的劇本:“傑克進了財主的家,被財主的大老婆發現,二人大鬧一場,他才躲過一劫,但是財主不肯放傑克走,傑克騙了財主的兒子從鄉下徒步走回城裏,等他走到田齊所在的大學時,鞋子已經走破了,腳上都是血泡,人也不成形。”


  “田齊帶著傑克去了醫院,傑克苦苦哀求田齊不要拋棄他,傑克回來的那天,尉遲陽宴請了所有的同鄉,打算和大家說田齊和自己處對象的事情,也算是告知鄉裏,但是那晚田齊缺席了,一直在醫院陪著傑克,得知傑克回來的消息,尉遲陽和我都趕到了醫院。”


  “當時傑克發了瘋一樣要田齊不要拋棄他,情緒很激動,田齊沒有辦法,隻能先答應他,可尉遲陽鐵了心認為傑克就是估計在賣慘,用苦肉計欺騙田齊,他出身不明,花街柳巷長大,欺騙,偽善,狡詐,尉遲陽認定傑克是這樣的人,當場就和他爆發了衝突。”


  “尉遲陽有懷疑很正常,異國他鄉,田齊為了這個傑克惹了不得了的人物,雖然不知道田齊是如何擺平的,但是傑克的身份和他一直源源不斷的麻煩都讓還是學生的田齊不堪重負,他的母親和繼父,還有那家財主之間有交易,為了得到幾畝地,母親和繼父不可能輕易放過傑克。”珩穆開始頭頭是道的剖析傑克給田齊造成的麻煩,他甚至已經選擇站在尉遲陽的立場,正如他現在排斥藺卿稚一樣。


  餘官桂給二人倒了一杯茶,繼續說:“正如你所說,傑克在醫院住的第三天,鄉下的父母就來了,執意要把傑克帶回去。”


  “當時田齊還在上學,傑克不願意,抓了大夫的剪刀劃傷了自己的臉,母親和繼父仍不願意放手,等田齊接到醫院的電話,趕過去的時候傑克因為用剪刀戳破喉嚨進了手術室。”


  “田齊知道傑克的母親和繼父不會放過一絲一毫壓榨傑克的機會,於是就要求傑克母親和繼父支付醫院所有的費用,母親和繼父被巨額的醫藥費嚇到,他們借口想逃,被商會的人攔了下來,因為田齊堅持和聰慧,傑克母親和繼父簽下來與傑克斷絕關係的文書,並且由田齊安排登上了當日的晚報。”


  喝茶潤了潤喉,餘官桂的故事進行到了中段,藺卿稚感同身受為傑克脫離母親和繼父的魔爪感到欣慰,嘴角開始上揚,偷偷舒了一口氣,可餘官桂並不想讓藺卿稚太輕鬆:“傑克毀去容貌,戳破喉嚨,田齊幫他換來了自由,期間,田齊開始準備去花旗國深造的事情,她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學業,這也是尉遲陽覺得傑克不適合繼續賴在田齊身邊的理由。”


  “一直照顧田齊的商會會長夫妻,也對傑克的身世感到不滿,尉遲陽與會長夫妻長談後,三人瞞著田齊到了醫院。”


  藺卿稚仿佛聯想到自己,急聲詢問:“他們要傑克走,對麽。”


  “不然呢,同田齊的未來賭麽,田齊對傑克已經仁至義盡,對於一個陌路人,她做得甚至比親生父母都好,傑克有什麽臉拖累田齊,去花旗國深造,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去的麽。”珩穆忽然代替了故事裏的尉遲陽,教訓起故事外的藺卿稚,甚至把剛才的矛盾也雜糅進去,公報私仇起來:“傑克的出身,放在誰爹娘前麵不是看著難受,希望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兒遠離這樣的人。”


  “傑克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你怎麽知道他對田齊不是真心。”


  “真心,他要是真心,就應該離田齊遠遠的,他難道以為田齊不會受傷,那時候田齊幾歲,她才十七八的年紀,半大不小的孩子,身在異國他鄉,去和地頭蛇談價碼,傑克要是識趣的就應該躲在角落裏,不要讓田齊去冒險。”


  “傑克怎麽沒有躲到角落,他聽田齊話回鄉下和父母繼父一起生活,隻是沒想到繼父和母親又把他賣了,他能怎麽辦,世上隻剩下田齊一個依靠。”


  “好,他隻剩下田齊一個依靠,現在容貌毀了,喉嚨也戳破了,不會再有人惦記他這張臉蛋,田齊是要去花旗國的,餘爺,我想會長夫妻去和傑克談,肯定是給傑克一條安逸的後路走,我說得對麽。”珩穆轉向餘官桂,他出身大家,雖然小細節上不慎體貼,大是大非上倒很有主見,他長得也好,十分端正的長相,不似藺卿稚生的妖冶,世人大多如此,以貌取人,藺卿稚又是個戲子,就算本身不輕浮,在其他人眼中,他以粉戲成角,本身就帶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曖昧。


  餘官桂對同僚或者京城的新達官貴人如何尋歡作樂不感興趣,也沒有去教化風俗的念頭,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妨礙他享受人生。


  門地觀念古板守舊的世家,暗地裏糜爛到讓人不齒的程度,如果珩穆是那樣表裏不一的人,是沒辦法挺直腰板斥責藺卿稚狐媚田齊的。


  正由於他出身清白,在世人眼裏就算不細心,甚至是個麻煩精,也比藺卿稚和傑克之流要合乎家族門第的要求。


  餘官桂假借故事為由,把他們的矛盾挑明,一方麵是自己住院太無聊,想要找樂子所致,另一方麵是他真的很想看田齊再次陷入左右為難是什麽樣子,田齊又開始周期性的低估期,白楊奪舍能力不穩,都不能讓她愉快的玩耍了。


  田齊耽於戰鬥的心病,比其他人都重,她自己沒發現,一旦被逼入絕境,她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極度亢奮當中,她嘴上心裏都在抱怨,身體反而是最誠實的。


  “是的,會長夫妻給傑克一份工作,答應會照付他,希望他不要耽誤田齊的前程,尉遲陽會以未婚夫的身份在花旗國照顧田齊,他們才是門當戶對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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