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少堂主,你說,老七是不是瘋了,真把甘家得罪透,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藺卿稚想不透,既然不要臉,就可以更不要臉一些,不是要錢麽,大不了給鎮長磕頭認錯。


  燒祠堂是多愚蠢的行為,是把整個甘家人都得罪完了:“老七的兒子,將來也絕對不會認他的,為了一點東西,就把自己後路全斷,我沒見過這麽蠢的人。”


  “可能他天生就如此愚蠢吧,老七這類人,能活到這麽大,應該是老天爺的一種恩賜。”


  “可能吧,老天爺也要日行一善的。”藺卿稚無比諷刺。


  有了田齊的提點,老七很快就被抓了回來,他真的綁架自己的親生兒子去威脅孩子的娘親和後爹。


  幾個族裏的老人問詢,直接給氣病了一個,霎時間甘家上下喊打喊殺,田齊和藺卿稚耽誤一天的功夫,觀看了甘家最野蠻的一種族規——沉塘。


  沒有人同情老七。


  馬車重新上路,田齊和藺卿稚互換了一下,她白天駕車,他晚上。


  這天夜裏。


  田齊已經睡下了,忽聞藺卿稚驚叫一聲。


  她立刻驚醒掀開簾子,便看到藺卿稚驚愕的看著宿營前方的山路。


  “少堂主。”藺卿稚急忙湊過來,他好似很驚慌。


  田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已經知道是什麽了,深情相當鎮定:“沒事,他們不方便白日在路上走動,隻能晚上出行。”藺卿稚並非懼怕來人,他害怕的是來人背後拉得東西。


  那是一副棺槨,棺材板上蓋了一塊經被。


  三更半夜,來人搖著鈴鐺,兩個徒弟打扮的青年一前一後推著驢車,生人都會避諱一二的。


  田齊這才知道藺卿稚竟然有點怕鬼,他背對山道,看向一旁的草叢,渾身都在顫抖。


  她隻能跳下馬車,去給火堆添柴,才剛剛天黑不久,有這樣一路人經過,田齊知道藺卿稚今晚怕是沒辦法鎮定的坐下來讀書了。


  按照規矩,一路上,如無必要趕屍的師傅不會與路人搭話,田齊沒有和趕路的三個人有任何眼神交流,隻是坐到藺卿稚原來的位置上,把柴掰斷放進火堆去。


  火光照亮眼前的一塊,咯吱咯吱的木板車經過,光照在車版上。


  一抹異樣的顏色讓田齊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普通人在異地去世,需要在棺槨上用雞血寫符咒麽?

  映著火光,她看到的一側全寫了符咒,真是奇怪的一路人,田齊一直等他們走到無法目視的距離才開口喚藺卿稚。


  藺卿稚哆哆嗦嗦的回到火堆旁:“少堂主,我們明天去找柚子也洗洗才行。”


  “怎麽了。”


  “撞上他們不吉利,我聽人說,隻有窮凶極惡的罪人死了才會在棺槨上用雞血寫咒。”


  原來他也看到了啊,田齊覺得奇怪,因為真沒遇見過:“既然是窮凶極惡,直接燒了就好,怎麽還要人千裏迢迢送回家鄉去。”


  “少堂主,你就不知道了,隻要出錢就有人幹活,但是幹活的人又不想沾染不幹淨的東西,所以用雞血在棺材上寫滿符咒辟邪的。”


  “既然是辟邪,也有人跟著,你就何必害怕,凶徒為人所殺,就和一條狗被人打了之後,在看到打他的人會繞道走一樣,人比狗聰明,應該是不幹淨的東西怕人才對。”藺卿稚心有戚戚的縮著肩膀,她無奈呼了一口氣,想想,怕就怕吧,是人都會有害怕的東西。


  隻有她這樣非人非鬼的才無所畏懼,如此想,田齊對藺卿稚寬容不少,她白天還要趕車,所幸把席子拿出來睡在他身邊。


  害怕經過的棺槨,還不如擔心會不會有猛獸忽然跑出來傷人更實際一點呢。


  重新入睡的人,沒再搭理仍在害怕的同伴。


  他們到下一個村子借住時,恰好也遇到送行的師傅停留,他們住在村尾的一處棚子裏,因為不吉利,所以村民不太願意放人進屋。


  “你手裏拿著什麽。”田齊剛坐下來歇歇,藺卿稚抓了一大把葉子進來。


  “是這家人準備的柚子也,我拿了一點給你煮水,待會兒洗洗手,洗洗臉的。”


  他還真的去找柚子葉龍,田齊無奈的歎口氣,算了,既然是村裏人準備的,她當做入鄉隨俗,就算不喜歡柚子葉的味道,也要忍一忍。


  等藺卿稚端著一盆柚子水進屋,田齊閉氣迅速把手和臉洗了,藺卿稚看她對味道很嫌棄,洗完就把木盆端了出去。


  村子有點荒涼,田地也很瘦,田齊啃著烙餅,借住的家人很熱情,畢竟她出手闊綽,把家裏的熏肉給拿了下來,做了一頓熏肉炒青菜。


  村裏各家的煙囪裏冒出黑煙,不同的香味飄散在空氣裏。


  師傅的倆徒弟沿著各家化緣,大多人家都很樂意給一塊烙餅或者蒸熟的地瓜,芋頭。


  “這是炒熟的蘿卜幹,拿去吧。”田齊借住的人家給了三個饃,有用一直植物的葉子包了一勺蘿卜幹送出門去。


  小徒弟說了幾句吉祥話,轉身離去。


  田齊站在屋簷下,村裏的小土牆不高,擋不住什麽視線。


  兩個徒弟走著走著,其中一個就把幾個白饅頭藏到了衣服裏,剩下粗麵做的饃饃或者烙餅放在碗裏。


  還真是個好徒弟啊。


  收回視線,田齊洗手準備吃飯。


  熏肉的味道很好,肥肉的部分入口即化,還有田齊喜歡的熏味,她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飯。


  藺卿稚見她胃口好,又給夾了幾塊切成片的熏肉到她碗裏。


  時候尚早,藺卿稚便趁天氣好把存著的衣服給洗幹淨,他們打算在村裏歇兩天,因為再走三天路就到春風城了。


  田齊不著急。


  這家女主人因為收了錢,又拿不出好吃的招待,洗衣服的事情,急著搶過去幫忙。


  兩個人洗衣服,比一個人快。


  不洗衣服的就回屋裏休息,田齊就是好吃懶做的人,她一覺睡醒外麵的天已經日落黃昏,幾聲烏鴉嘎嘎的叫聲劃破天際。


  因為村尾停著外來的棺槨,家家戶戶早就把大門緊閉,還在門口燒香。


  院子裏晾著田齊和藺卿稚的衣服,因為都是上好的料子,女主人還會時不時走過去把衣服抖開扯直了。


  “你們都回屋去,天黑了,不許出去。”女主人揪著孩子的耳朵,把他們從門口抓回來:“你們都把老娘的話當耳邊風啊,給我回去,不知好歹的東西。”


  “娘,我們不出去,就在門口看看。”


  “不許看,有什麽好看的。”


  “娘,隔壁狗子說,他們要趕屍呢。”


  “滾,不吉利的東西,給我進去,用柚子水簌口。”女主人忌諱得很,進去後還和正在屋裏修鋤頭的男主人嘀咕:“他爹,他們說了入夜就走,我不敢守著,你看著啊,別出事兒了。”


  “放心吧,那個師傅說了,我和那人不相衝。”男人道。


  “那柚子水就在廚房裏,你看完就撒在院子裏,自己也洗幹淨了。”


  “曉得了,放心去睡吧,你把孩子看好了。”


  夫妻絮絮叨叨,藺卿稚在屋裏鋪床,田齊靠在門框上看月色。


  嘎吱嘎吱的聲音從村尾響起,叮鈴鈴的搖鈴聲由遠及近,藺卿稚聽到鈴聲,便小聲催促田齊趕緊關門睡覺,田齊充耳不聞,而男主人早就搬著凳子坐在屋外。


  男人黝黑的臉上,神色不太好。


  兩隻眼睛一直聚精會神的盯著緊閉的院門。


  車軲轆咯吱咯吱的聲音越來越近,藺卿稚已經怕地麵色蒼白了,田齊隻好把房門關上,門上還掛了驅邪用的草木。


  她剛想安慰幾句,突然聽到外麵轟隆一聲,有人高喊翻車了,接著又有人高喊棺材翻了。


  一聲高過一聲,藺卿稚抖了抖,田齊皺著眉,轉身就走了出去,男主人也拿著鋤頭拉開了院門。


  翻車的地方正好在對門的兩個院子中間,棺材倒扣在地上,車子的一個車軲轆滾了老遠。


  村裏出來了幾個人,因為交代過,犯衝的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出來。


  舉著火把湊過來,一個青年說:“車子壞了,要修好也得一兩天。”


  “棺材怎麽辦,怎麽忽然打開了,不是困好了。”有人問。


  “怎麽辦,當然是裝回去啊,裝回去之後在讓師傅念經就行了,趕緊的,搭把手把棺材翻過來。”年長的男人出來主持局麵。


  趕屍的師傅年紀也有四五十了,看著是個很少言辭又嚴肅的人,兩個徒弟倒是很機靈的模樣。


  徒弟年紀十七八歲,或者更小,反正細胳膊細腿,不像是能搬動棺材的人。


  師傅站在棺材邊,念了幾句經,才請村民把棺材翻過來,田齊還站在院子門口沒有靠近。


  棺材咚一下被翻過來,存在裏麵的屍首被人抬了起來,按理應該都是難以言喻的異味,但是,空氣裏除了香火的味道什麽難聞的味道都沒有。


  田齊不免認真打量起趕屍的一行人,因為對這個行業沒有了解,也看不出什麽門道來,她轉去看屍體,抬著屍體的人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發現了異常。


  “師傅,怎麽沒爛,也不臭啊。”青年問。


  師傅很鎮定:“我按照他家人的要求給泡了秘製的藥水,能一個月不爛不臭。”


  什麽秘製藥水,不會是福爾馬林吧,田齊想,也不太可能,因為福爾馬林的味道也不好。


  村裏人沒什麽文化,道聽途說的多。


  趕屍人手裏有許多秘密,不對外傳的。


  師傅如此說,也沒有其他人再問,安放好棺材,把蓋子重新合上,有人從家裏找來了一輛舊車,讓幾個人合力把棺材抬上去,送回村尾的棚子裏。


  而師傅卻拿出了錢,想要直接買下舊車上路:“請行個方便。”他說。


  那人很為難:“師傅,不是我不想,是我家的車子也有毛病,推一段沒事,走遠了也會掉輪子。”


  “村裏有好車的人家,也不想賣給你的,師傅,而且木匠犯衝,他家裏也有喜事,估計不會給你修車的,我們還得去別的地方請個木匠過來幫忙呢。”


  “師傅,怎麽辦,趕不上時候了。”一個小徒弟說。


  “但是我們也不會修車啊。”另一個徒弟說。


  兩個徒弟都不太著急的樣子,隻有師傅臉色沉黑,田齊覺得既然人主動要走,應該也不會對村民有什麽威脅。


  剛想離開,餘光就被一樣滾落牆角的東西吸引。


  是一枚扳指,而且她見過。


  珩穆的扳指。


  怎麽會在這兒村子裏。


  她心裏晃過一個不太好的預感,於是悄悄過去把扳指撿了起來,田齊不聲不響回到院子裏,她走到屋外燃燒的火盆旁邊。


  仔仔細細觀看這枚扳指,藺卿稚的扳指在虎麵雕的眼睛部位有一團棉,手裏這枚扳指一模一樣的位置上也有。


  不得不說,過分巧合了。


  許多問題蹦躂出來,甚至想到為什麽他會死呢,如果真的是珩穆客死異鄉,不應該是在南下的路上麽。


  為什麽會來到這裏,距離霧城完全相反的方向。


  還是說,扳指被人偷走了,所以才機緣巧合落在此處。


  田齊想了無數個可能,隻有一個辦法能印證她的猜測,就是開館查看一下裏麵睡著的人是不是珩穆。


  她藏好扳指,把睡在雞籠裏的大公雞抓出來,朝著牆外拋出去,大公雞被她拔了雞毛,從睡夢中嚇醒,咕咕咕咕咕咕,扯著嗓子尖叫,田齊迅速躲到屋後,從窗戶爬進來她住的屋子。


  突如其來的雞叫聲,嚇得門外的村民也跟著怪叫起來。


  “生子,你家的大公雞怎麽回事兒。”


  “對啊,無緣無故叫起來。”


  “嚇死人了。”


  “誰說不是呢。”


  “是不是看到不幹淨的東西。”


  “我覺得是了,肯定是看到了不幹淨的東西,公雞是被嚇到了,師傅,你們不能就這麽走了,你得在這兒做場法事才行。”


  “對啊,師傅,我們給你修車,你得做場法事,太邪門了。”


  屋主生子嚇得趕了回來,他不敢進屋子,趕緊用廚房裏的柚子水到處撒,隔著門板,女主人問發生了什麽事。


  生子繃著嗓子,讓她和孩子千萬別出來。


  女主人急了,說讓生子趕緊撒柚子水,生子說正在撒呢。


  “少堂主,發生什麽事了。”藺卿稚看她從窗戶爬進來,還嚇了一跳,很快就平靜下來,田齊從門縫裏觀察外麵的情形,轉手就把掌心的扳指遞給了藺卿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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