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田齊在屋簷下看了許久,直到藺卿稚提著水桶過來,他似乎沒看到眼前的影子,一直用手揮動鼻子前麵的霧。


  “少堂主,井水好涼啊。”


  “那就不洗澡,擦一擦好了。”田齊眯著眼,把手裏的槍藏了起來。


  熙熙攘攘的歡笑聲裏,田齊吃到了一隻雞腿,同座的都是甘家鎮的後生,他們是外地來客,雞腿就給他們了。


  田齊吃得一手油,藺卿稚用黃草紙給她擦了擦。


  藺卿稚現在也很大方被別人逗了:“媳婦就是用來疼的,我不疼她,她要是不喜歡我怎麽辦。”


  “我媳婦可厲害了,比我好看還有才的多了去,我就對她比所有人都好。”


  “啊,看不出來啊。”另一個姑娘上下打量田齊,大概覺得田齊長得端正,和好看年輕的藺卿稚差別甚大吧。


  第一個發問的姑娘說:“姐姐,你看上小哥什麽,長得好看。”


  “在我看來人都長得一個樣,兩隻眼睛一張嘴,他對我好,而且也很上進,值得嫁,就嫁了。”


  “那小哥你是做什麽生意的。”青年很有興趣的樣子,又補了一句:“在哪裏做生意的。”


  “我家裏是開小飯館的,我媳婦家裏是教書的,我算是高攀人家了。”藺卿稚靦腆的回答,不忘把田齊的身份抬高去。


  幾個湊熱鬧來問的青年男女露出了然的表情,自古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教書人家的女兒,下嫁給開小飯館家的兒子,男的確實高攀了,要是長得不好看,估計人家姑娘也看不上啊。


  “領紅包了。”吃完飯不就,鎮長就挨桌發紅包,老弱婦孺都是拿大紅包,剩下的拿小紅包。


  田齊得了一個大紅包,藺卿稚是個小的。


  隔壁桌子大肚婆得了兩個大的,意思是給甘家添丁有功了。


  領了紅包,小輩還要去給百歲老人磕長頭的。


  老人家行動不便,都是青壯年抬著坐在一起。


  甘家小輩磕長頭,老人都會說幾句吉祥話,儀式結束,大家幫著收拾桌椅,田齊去搬桌子,但是同座的姑娘說,女孩子要去幫忙洗碗筷,田齊沒洗過,而且對油膩的碗碟有點排斥。


  藺卿稚趕緊過來解圍:“我去洗,我去洗。”


  “小哥,你媳婦洗個碗筷也不行啊。”姑娘叉著腰佯裝生氣。


  “我答應過我嶽丈,一輩子不讓媳婦做粗活累活的,我來。”


  “喲,好得很嘛,小夥子有前途,我不讓她洗碗筷,我帶她去河邊坐一坐看人家洗怎麽樣。”


  “沒什麽,吃了飯哪有不幹活的道理,你在這裏般桌椅,待會兒我們就在停馬車的地方匯合找個旅館住下。”田齊排斥洗東西的,排斥不代表不知道禮數,畢竟人家請吃飯,還拿了紅包的,幫個忙洗一洗,也可以。


  她讓藺卿稚不要跟來,自己與同桌的姑娘跟著挑擔子的婦人去了河邊。


  鎮上洗碗大多用草木灰,純天然的洗滌用品。


  田齊蹲在河邊,她和飛快清洗碗筷的姑娘和婦人比起來動作慢若烏龜,別的婦人打趣,同座的姑娘就說田齊是教書先生的女兒,沒幹過活。


  婦人們都笑說田齊是生來好命。


  洗碗間,婦人們開始拉家常。


  “妹子,你有孩子沒有。”很快就拉到田齊身上來了。


  畢竟鎮上的事兒也不新鮮。


  “我和我男人成親才半年多。”


  “半年多,確實不著急,你們都還年輕呢,你是教書先生的女兒,是不是上過學。”


  “上的,我上過學。”


  “真厲害,我們這兒姑娘沒法上學,但是族裏有自己的學堂,教族規的。”婦人有點羨慕的看著田齊,另一個年長的婦人半是斥責半是埋怨的說:“我們鎮子算好的,女人都識字的,你唉聲歎氣做啥,你看看其他地方的,女人都是目不識丁。”


  田齊知道,有些宗族對於入門媳婦也是要教育的,為將來子孫後代:“大姐,你們族裏教書的,是男是女啊。”


  “女的,女先生,鎮長夫人教族規,教寫名字,三字經什麽都教,咱們女人忙完就去宗祠裏聽一個時辰。”


  “姑娘,我們甘家鎮和別處不一樣,我們女人也是上族譜的,甘家先祖原來是大族,避難來的這兒,家風不能丟。”


  “而且咱們甘家的祖輩出過不少女豪傑呢,祠堂裏都供奉著,反正吧,咱們這些從外麵嫁進來的,都還覺得不錯。”


  “你們婆婆要是不好相處怎麽辦。”田齊問了一個千年未解之題。


  女人們笑了:“婆婆就算性子不好相處,也是要講道理的,咱們族裏的長輩都不是糊塗人,不講道理也沒人幫,我婆婆就和我處的不太好,主要是我性格太鬧,她性子安靜,族裏長輩就讓我們一牆分家,各自清靜去了,麵的湊在一起大家都不舒服。”


  和婆婆分家的大姐,不忘念叨:“我同村的姐妹,嫁的不好,她婆婆一直欺負她,族裏人都不幫,還隻會說媳婦不好,我每次回家都歡歡喜喜,她一看到我就流眼淚,日子久了我都不敢再去看她了。”


  “那是你同村姐妹腦子不好使,當初,說媒的本來是找她,她覺得你家男人太矮了,相看的時候你家男人就說了不勉強姑娘,然後你自己看中了,這是你自己得來的福氣。”大姐旁邊的婦人道。


  其他婦人紛紛應和:“就是,你家男人多貼心的漢子,你婆婆一為難你就幫你說話,還把族裏的長輩請來分家,反正你日子過得樂嗬,三年抱兩,兒女雙全,你姐妹到現在都沒生出個娃來,看到你不隻是哭,怕是後悔得要跳井了。”


  被誇的大姐笑得燦爛,圓潤的臉上滿是幸福,話題很快就扯到誰家孩子不聽話上,田齊就聽著,家長裏短的,雖然也有苦惱,也因為家風嚴謹,有人主持公道,族人之間相互幫襯,比外麵的好許多。


  不過,有好也有壞。


  田齊和洗碗的婦人和姑娘們回到正街的時候,正好有一對鬧僵的夫妻,被圍在中間。


  “哎,他們怎麽又回來了。”有人嘀咕。


  有人回道:“聽說,男的跟野女人跑了兩年多,族裏丟不起這個人給這家媳婦寫了和離書。”


  “男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騙光錢了呢。”


  “肯定是,騙光了才回來,丟死人了,這媳婦後來不是由族長做主改嫁給賣豬肉的鰥夫了麽,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現在糟心的負心漢又回來了。”


  婦人嫌棄道:“現在,怎麽回事,是這個不孝子要找族長要說法還是?”


  “他吃了豹子膽,我看估計是回來認錯,想拿孩子說事兒吧。”


  “丟人。”挑著擔子的婦人們都不願意和負心漢接觸,冷眼從旁邊繞開,田齊湊過去看熱鬧,女人冷臉憤恨的盯著男人。


  男人試圖碰觸女人,女人轉手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滾,什麽玩意,離老娘遠點。”


  “看在孩子的份上。”男人唯唯諾諾。


  “我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就拿殺豬刀把你剁了,你回來幹什麽,孩子還沒斷奶就跟著狐狸精跑了,還有臉提。”


  “到底我是他親爹。”


  “他病重你都不看一眼,親生,親生這倆字就是兒子快病死了,你還想著小狐狸精一身皮肉,呸。”


  “我以前不懂事,你,別咬牙切齒的,不好看。”


  田齊和藺卿稚與長春等人告別,往春風城去。


  二人一路上都對外稱是回娘家的小夫妻。


  外人看不出來,走了幾日也相安無事的。


  “少堂主,前麵有個鎮子,我們去看看吧。”趕車的藺卿稚回頭和車裏的人說。


  田齊躺在被褥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看一下地圖,我們到什麽地方了。”春風城距離他們出發的地方很遠,一路上都是山巒,繞山路很費時間,路上月末要走一個半月。


  對於暈車的某人來說簡直就是折磨。


  搞得,她都想撞上大霧天的時候,來個瞬移了,如果不是害怕係統起疑心的話。


  因為石碑的關係,田齊現在對於白楊的掌控是超前的,白楊還在拚命融合,他突然被丟到裏霧城十萬八千裏的春風城。


  比起車馬勞頓,無法把自己逼入極限,促成融合的白楊每天都在忍受折磨和反抗。


  他大部分時間都必須用水打濕紙張一層層敷在臉上,用瀕臨窒息的方法來緩解症狀。


  闖入者也沒有很好的辦法,不間斷穩定供電,對於內陸城鎮,是一種奢望。


  白楊現在根本沒辦法上路,他也嚐試過躺在馬車上離開春風城。


  田齊卻不會容許他輕易走出城去。


  所以她離開之前,就催促係統,把背叛者的身軀訂在春風城。


  田齊還做了一件讓係統下不來台的事情,就是命長春致電所有聯絡站,電報裏說明了係統目前已經把背叛者的身軀控製在春風城,一定萬無一失。


  如果係統還敢怠慢,把白楊放走,所有使者都會懷疑它的用心或者能力。


  本來允許闖入者奪舍使者已經引起不小的震動,人心惶惶。


  再管不住一個白楊,係統的隊伍也不好帶了。


  這是明麵上的布置。


  暗地裏田齊也動了手腳,利用石碑不停的折磨白楊。


  讓他痛苦得寸步難行。


  雖然,也會影響田齊從石碑裏竊取的能力,不過,讓白楊和係統雙雙痛苦都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了。


  係統必須看緊白楊,又要防止白霧突然出現,讓白楊在不知覺裏鑽了空子。


  駕車的過了一陣回答:“少堂主,我們現在到了甘家鎮呢,我聽到前麵敲鑼打鼓應該有好事情。”


  “好事情。”田齊從被子上坐了起來。


  她側耳去聽,果然是喜氣洋洋的敲鑼打鼓,不是哀樂,是不是碰上喜宴了,沒請帖是不是能搓一頓呢。


  正想著,馬車就進了城門。


  果然,小鎮上正大街上擺著流水席。


  “來客啦,來客人啦。”一個憨厚嗓音敞亮的男子看到馬車來,趕緊把人招呼:“小哥,你們是偷親還是路過,今天是咱們甘家鎮,老壽星過大節,過門是客,留下來吃一餐飯吧。”


  “大哥,我媳婦是春風城的人,我這次和她回娘家看看嶽父母。”藺卿稚笑著和大哥抱拳。


  “小夫妻啊,那更好了,我們這兒好幾對耄耋夫妻,恩愛了一輩子的,更要吃一餐飯了。”


  “大哥,這是我們的一點薄禮。”田齊掀開簾子,把之前買的幾盒糕點遞了出去:“這是我們在前麵的鎮子上買的長壽糕,看來也是趕巧了。”


  大哥接過糕點,笑得那是燦爛:“擇日不如撞日,二子,二子,過來領客人去停車,引座咯。”


  甘家鎮是個極其重孝道的古樸鎮子,鎮上的百歲老人一共有八十八個,字數好聽,吉利得很。


  於是全鎮就開始給八十八個百歲老人擺流水席,希望這種長壽,孝道,子孫滿堂的福氣延綿下去。


  凡事路過的客人都可以免費吃,門口的就是鎮長,他和幾個富庶鄉紳請客,來客不吃老百姓的,吃他們家的。


  老百姓就出個桌椅板凳,表示表示。


  說來也奇怪,甘家鎮大多都是良紳,和其他地方的惡紳豪強有天壤之別啊,看來一千個壞人裏還有一兩個好人的。


  老百姓臉上的笑容騙不了人。


  一個個都歡歡喜喜的,那怕是衣襟上打著補丁的人家,看到鎮長和鄉紳路過都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招呼,而不是被欺壓的不甘或奴顏媚骨。


  看來甘家鎮的風氣,也是獨特的。


  “小哥怎麽稱呼啊。”打著補丁的二子詢問。


  “我姓藺。”藺卿稚道。


  “我看你比我小點,我就叫你小弟,弟媳,來來來,不要見外,這裏還有兩個空位。”


  跟著迎賓入座的田齊和藺卿稚坐到了小輩們的位置上,一桌都是年輕人,男男女女都有。


  “飯,筷子上來咯。”勤勞的主婦送上白飯和筷子。


  桌上雞鴨魚肉和素菜搭配,在小地方是相當豐盛的,田齊對桌上的菜十分感興趣,因為不論雞鴨魚肉,都砍整整齊齊一塊塊的,特別是黃皮白肉的土雞,就在自己麵前。


  等飯上來,大家都還沒動,田齊隻能看著一桌子菜咽口水。


  過了幾分鍾,城門前留下個看門的,吉時到了,在鎮長親自敲下九聲長壽鼓後,整個流水席就想起筷子碰到盤子和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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